駱雲野原本負手而立,因轉身過來,雙手自然地伸向了褲兜裏。


    他的顴骨生得寬闊,可是線條卻極為柔和。兩道濃眉弧度流暢,在眉角處有略微上揚的鋒度。一雙漆黑的眼睛呢,倒真像言情小說裏的那些男主角一樣,澄澈清幽,就像秋天高遠的天空。


    他的皮膚白皙,又配上生來完美的五官,簡直毫不輸給任何一個韓青青說得上名字的大明星。


    ……甚至包括宋民澈歐巴。


    “唔……”此時此刻,韓青青竟頭腦空白得隻能找到一個“帥”字形容麵前的男子。


    而駱雲野呢,一張俊秀英挺的臉上,正散發著自信優雅又胸有成竹的光芒。即便是隻有二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身上卻有種無法逾越的無形英氣。


    “你就是陳大姐介紹過來的……是學生?”駱雲野雙眸一抬,有些難以置信。他看著對麵女孩兒,竟有種莫名其妙撲麵而來的熟悉感。可再捕捉自己腦子裏那道疾風般的記憶時,卻又一無所獲。


    韓青青終於迴過神來,小臉一紅,禮貌又大方地自我介紹:“對對對,小駱先生您好,我叫韓青青,是河州大學中文係的學生,今年上大三。是陳老板介紹我過來工作的……”


    眼前的男人給人無聲自威嚴的感覺,這讓韓青青像麵試一樣,緊張地做了自我介紹。


    駱雲野走了幾步過來,又細細地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腦中記憶的殘片無法複原,隻得作罷。他淡淡地說:“既然是陳大姐介紹,那應該沒問題。給,手套。”他從客廳茶幾裏拿出一雙嶄新的白色薄棉手套出來遞給韓青青,示意她戴上。


    韓青青微愣,心中如跑馬般意遊神馳。富人思維她確實不懂,不過是做清潔工作,還需要特地戴上質量精良的手套,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正神遊間,駱雲野已經轉身,他邁著大步邊走邊說:“跟我來吧。”


    韓青青趕緊小跑跟上去。趁著走路的間隙,她開始四周打量這座房子。


    客廳很大,兩邊各放置了一套時尚簡約的歐式沙發,主色調是黑白兩色,雖然顏色相對單調,但卻因為極佳的色塊比例分布與沙發本身的設計,讓人一看便知它高貴與奢華的本色。


    客廳的牆上掛了幾幅字畫,韓青青匆匆掃了一眼,看到上麵都是一些她不認識的墨寶書法以及在她看來毫無美感的水墨畫,於是便收迴了目光。


    迴過神來才現,她竟然已經跟著駱雲野走了近三十米!


    這套房子到底有多大?


    莫非這位金主把整層樓都買了下來?那這衛生得做多久啊……


    又走了幾米,駱雲野才終於停了下來。他伸出手,將食指按在鎖上,嘀地一聲,那道門自動開了。那個古色古香的世界,就此慢慢展開在了韓青青眼前。


    她抬眼朝裏邊看了一眼,才不過一眼,就被自己見到的一切所驚到了……


    這是一個獨立的大房間,起碼有幾百個平方。從頭到尾按順序立著很多排精致的紅木置物架,架子上按照品種分類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工藝品。


    比如韓青青麵前的這幾排架子上,就放置著好幾十個顏色各異而外形奇特美觀的陶瓷瓶。再往裏看,能看到架子一隅放著許多青色古玉,而這些陶瓷玉器上還罩著防氧化的特製厚玻璃罩子。


    “哇……帥哥……你家是博物館嗎?這些……全是古董嗎?天哪……”韓青青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與立場,情不自禁地脫口問出。


    聽到對方恭維,駱雲野顯然很受用,連聲音也不覺地低軟了幾分:“對,全是古董。你的工作就是在十二點之前,將這些瓷器、玉器、以及後麵的銅器石器全部用這塊特製的布擦拭一次,記得關好玻璃罩,還有,千萬別開窗簾。後麵架子上的字畫下午再處理,開始工作吧。”


    韓青青這才記起自己是來打工的,於是抱歉地笑笑,連連點頭。暗沉的光線襯得她一張臉盈盈清麗,竟叫駱雲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在駱雲野轉身出去之前,她最終沒能忍住好奇,輕聲問他:“駱先生,你家值錢的東西這麽多,不怕被人偷嗎?”


    “不怕,”駱雲野聞言便笑了,一雙眼睛如天然的琥珀一樣純粹動人又光華燦爛,“隻要我不開門,這個房子就沒人能進得來。”韓青青隻覺得眼前這個人,與生俱來天生的親和與魅力,如清風一般,不顯波瀾。


    “哦……”原來和電視裏一樣,這個房子設著重重機關啊……韓青青立即腦補起電視裏那些精妙的機關陷阱。


    駱雲野出去以後,韓青青戴上手套,開始按照順序擦拭這些寶貝們身上的灰塵。事實上,這些古玩身上一丁點兒灰塵也沒有,但駱先生卻還是要求將它們打理一遍,看來必是特殊的保養習慣無疑。


    架子上的瓷器無比精美,每一件寶貝的下方都貼有一張覆膜的標簽紙,上麵詳細寫著諸如“青花龍紋天球瓶”、“釉裏紅熏香爐”、“五彩囊式花瓶”等專業名稱。


    這間大屋子根本就是一塵不染,所以韓青青工作得特別快。擦完架子上幾百件古玩器物之後,她看了一眼手表,還不到十二點。


    於是她停下來,駐足細細觀賞平時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到的這些寶貝。


    瓶瓶罐罐她不懂,可是那些玉製的首飾她卻認得清啊!


    一顆顆飽滿圓潤的翠玉珠子,串成一條精美絕倫的手串或項鏈,又帶上了幾分出土的曆史沉澱感,讓人一見便能愛不忍釋。


    欣賞完古董首飾後,韓青青來到玉雕架子旁。眾多玉雕品中,她一眼看見那尊大約長十厘米的青玉人偶雕像,細想之下,隻覺得這娃娃有些眼熟。


    那雕像通身翠綠,線條流暢,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湛湛的流光。看裝飾,大約是唐代的仕女形象。


    她將它拿出來,捧在手心裏細細觀賞,同時又意遊神馳地想,隻消這麽一個小小的古董,就夠她去參加多少次宋民澈歐巴的粉絲會啊!還夠她買多少本夢寐以求的言情小說啊!


    可是為什麽,這個玉雕的形狀為何會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她想到了。


    年幼殘缺的記憶裏,自己哭泣的臉。母親的驚慌無措,還有陌生女人的憤怒。這一幕,就像鋪天蓋地的洪水將她湮沒。


    母親在雇主家裏苦苦哀求解釋,自己的女兒絕不會偷拿別人的玩具。可是對方不信,逼得母親毫無退路隻得辭職。


    啪!


    就在她拚命想要壓製住迴憶時,手中的玉雕因握力不穩瞬間墜落到了地上。地上雖有一層地毯,可是因為玉雕的頭先著地,壓強太大,韓青青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脖子處斷成了兩截。


    韓青青緊張又恐懼,還有一絲束手無措,所以……她這次是真闖禍了?


    心急慌亂之間,韓青青撿起那兩段玉塊兒,強行拚接到一起,又匆忙放了迴去。若不仔細看,還真難以看出玉雕脖子上的那道裂紋。


    她急匆匆地從古玩收藏室裏出來,身後那道門竟奇跡般地自己關上了。她嚇了一跳,忍著內心的海潮翻湧向外走。


    在走道外,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那人語氣隨意輕鬆,像是駱先生的熟客一樣。“駱老弟,這可真是不容易啊!認識這麽久,你可是第一次邀請我來瞻仰你的收藏!”


    韓青青走出去一看,沙發上正坐著三名男子,駱先生背對著自己的方向,而他對麵坐著兩人,很明顯就是一對長相酷似的父子。


    “陸離啊,你可得好好跟雲野哥學學!”年長的男人偏頭教育起兒子,而名叫陸離的年輕人也顯得很謙卑:“是是是。”


    可趁著老陸先生不注意,陸離卻衝著駱雲野做了好幾個鬼臉。


    一抬頭,陸離看見駱雲野身後站著的韓青青。“雲野哥,你的……女朋友?”他揚了揚眉,有些驚訝又戲謔地問。


    不至於吧,陸離想。像駱雲野這種青年才俊,不至於和這種土得要命的眼鏡妹談戀愛吧?可要不然她是誰?收藏圈裏誰都知道,並不是誰都有機會來一睹駱雲野的寶貝家珍!


    這個女孩能自由出入他的房子,不是他的女朋友,還難不成是他的遠房親戚?


    “額?”駱雲野聞言迴過頭,一眼看見麵色緋紅雙眼泛星的韓青青。她正局促地兩手交握,薄薄的嘴唇也在輕輕地嚅動。


    有那麽一瞬間,駱雲野強烈地覺得,自己一定在哪裏見過她。


    “駱先生,我都弄好了。”韓青青緊張得要命,生怕自己腿一抖就會癱軟下來。


    “好的,辛苦了。”駱雲野溫和地點點頭,示意她過來。“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我等一下出來找你。”


    說罷駱雲野直接跳過陸離的問題站起來,老陸先生與陸離隻好趕緊跟上,一起徑直往收藏室的方向走了。


    韓青青嚇得心怦怦直跳,額頭上也冒起了細密的汗珠。她在客廳裏來迴走動,拚命想著打碎玉雕的最壞後果。


    賠錢?


    恐怕暫時賠不起吧……家裏條件並不算太富裕,雖然略有節餘,但也完全支付不起這麽一尊昂貴的古玩雕像啊……


    寫欠條承諾以後還?可是駱先生會同意嗎?


    還是說從今以後無條件幫他做衛生?那也折不了多少現啊!


    就這麽不安地來迴走了近半小時,她見到老陸先生和駱雲野匆忙地走了出來。


    “駱老弟,我得走了,家母摔跤住院我得趕緊去瞧瞧,打擾了!”老陸先生一臉焦急,直衝衝地朝門口走。


    駱雲野也沒有挽留,神色也是急迫:“您快去快去,怕是傷筋動骨就不好了!”


    等到老陸先生和陸離兩人離去,駱雲野才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細細地看著韓青青。他不笑的時候,總給人以威嚴感,如此安靜內斂,就像一顆沉默的樹一樣。


    韓青青心裏發虛,但還算是誠實坦然。她輕咬自己的薄唇,忽然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在駱雲野開口之前,她低下頭主動請罪:“駱先生,對不起,我犯了錯誤,想必您已經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我暫時賠不起……我還沒有獨立工作,家裏……也不怎麽寬裕……我可以寫欠條給您,隻拜托您能讓我分期付款……”


    說到最後,韓青青的眼睛慢慢濕潤了。


    但怪的是,這種感覺很奇妙,原本還忐忑不安的心,這一刻竟因為自己的坦誠認錯而慢慢平靜了下來。


    駱雲野雙眸微抬,大步走到沙發邊坐下來,眉心低微,嗓音輕慢:“那麽韓小姐打算花多長時間來賠償呢?這一尊唐朝仕女玉雕可是我在2011年的香港佳士得春拍會上高價所得,到現在估計已經身價翻倍了。”


    韓青青抬起堅定的眼,誠懇地迴答:“不管是否翻倍,它總歸有個價格。我照價賠償便是了。”


    “好。”停頓了片刻,駱雲野再度開口,“這尊玉雕現在市價格約八十萬,但我是以四十萬競拍獲得。那麽從現在開始,你欠我四十萬,請分期付款,我給你無期限次數。”


    “謝謝駱先生。”韓青青走過來,徑直拿過桌上的筆與紙,開始寫起欠條來。


    駱雲野看著她,忽然沒厘頭地問:“你知道北遠小區嗎?”


    北遠小區是他童年時和父親一起居住過的地方,他想問問她,他們……是不是在北遠小區見過?


    “額?沒有。”韓青青迴答得很快,說完又繼續寫欠條去了。


    駱雲野手指抵著眉心,沒有再說話。


    結束工作迴學校的時候,韓青青忍不住給室友畢婧打電話。“嗚嗚,我完蛋了……我去給高富帥打工,不僅一分錢沒有賺到,反而打碎了別人的古董,要賠好多錢呢!”


    “啊,高富帥嗎?”同為小說迷的畢婧一聽,立即追問,“天哪,是真的嗎?多高多富多帥啊?有沒有希望擦出愛的火花啊?青青,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啊!你要交好運了!”


    韓青青欲哭無淚:“小說果然是騙人的……在我打破東西的時候,總裁不是應該朝我邪魅地笑,然後對我一見鍾情,就不用賠錢了嘛?為什麽現實裏的情節卻不是這麽發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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