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終於從痛苦中解脫的顧沉舟,失去愛人的陸遠帆就顯得不冷靜多了。他接受不了顧沉舟離開了他的事實。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幾乎沒有人相信他愛顧沉舟。他的愛,使所愛的那個人瞎了雙眼,斷了雙腿,就連最初彈鋼琴的夢想都被破滅殆盡,我愛你這三個字,有時候連陸遠帆自己都說不出口。愛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方式,而他的方式卻是最不被人所理解的一種。


    所有事情在顧沉舟死了以後都失去它們原有的意義,陸遠帆每日沉浸在酒精和尼古丁雙重的誘惑下,輾轉反側,醉生夢死。在夢裏他可以看見以往愛人明亮的雙眸,看著青年時代的他跑跑跳跳……那些遇見的沒遇見的畫麵幻燈片一般自顧自地放映,漸漸,他發覺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不對勁。


    因為那些夢裏的畫麵,似乎都在向他訴說著顧沉舟的過往,那些顧沉舟生命中還未出現陸遠帆的日子,以及和陸遠帆在一起後,顧沉舟身邊沒有陸遠帆時的畫麵,譬如以下。


    九歲那年,顧沉舟被熊孩子推進水裏差點活活淹死的場景。


    十三歲,顧沉舟上初中時第一次被小混混圍堵時的場景。


    十四歲因為性格內向時常被人欺負的場景。


    十五歲在他的生命裏終於出現值得信賴的人,他的初戀。


    二十歲被初戀奪走鋼琴比賽成績,初戀最後星途璀璨,而顧沉舟卻因為業內潛規則,被經紀人下藥後送到陸遠帆的床上,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二十四歲,顧沉舟第一次從陸遠帆身邊逃跑,被抓迴來折斷十指。微妙的卻是,陸遠帆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陸遠帆以為顧沉舟是故意氣自己,弄斷了自己的手指。陸遠帆當時大怒,因為陸遠帆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聽顧沉舟彈琴。


    二十六歲第二次逃走,因為陸遠帆手下的疏忽,顧沉舟被關在封閉的倉庫空間裏,不料倉庫突然起火,顧沉舟拚命踢門掙紮,沒人放他出來,最後一刻還是及時趕到的陸遠帆打開了門,然而顧沉舟最後還是被熏瞎了雙眼。


    一幕幕的過往讓陸遠帆的心沉到穀底,那些愛人奔潰哭泣、奮力掙紮的畫麵就像一根根鋼針,毫不留情地穿過他已經死寂的心。


    最後一個畫麵,三十歲已被廢了雙手、瞎了雙眼的顧沉舟再一次逃走,被粗魯的手下一路押解迴家時,陸遠帆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張擁有他熟悉的臉的人,在空曠無人的密室裏,麵無表情地用棒球棍砸斷了顧沉舟的雙腿。


    他瞬間就明白了一切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那個人是他最為信賴的手下,陸央。


    原來,原來如此。


    所以顧沉舟在每次被殘忍對待後都不會對陸遠帆說一句話,哪怕就是告一下狀都沒有,隻要他開口,陸遠帆都會有所察覺。可是顧沉舟從來都沒有這麽做,因為在顧沉舟心裏,陸央是陸遠帆最信任的手下,是陸遠帆默認了陸央對他的所為,顧沉舟的心裏也已堅定了陸遠帆才是所有事件的罪魁禍首。


    陸遠帆狠狠發力捏斷了手中的高腳杯,流下的鮮紅液體不知是血還是珍藏的昂貴酒漿。


    陸央是他從小到大的夥伴,在最艱難的時刻被所有人背叛時,是陸央一聲不響的跟在他身後,助他闖出自己的一片疆土。


    陸遠帆因為顧沉舟錯殺了太多人,卻獨獨沒有料想到這個於他來說,最為親密的搭檔,會違背他的意願。


    他悔,他恨,他恨不得一槍崩了自己代替顧沉舟去死,可是悔恨在這時又有什麽用。


    如果……如果在你受盡侮辱的少年時代遇到你,在第一個給你陽光卻終將你棄如敝履的人之前遇見你,在你還沒有被世界傷害的時候遇到你……那麽結局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殘忍?


    而我,還有這個機會麽?


    陸遠帆眼前虛空一片,時而五彩斑斕,時而黯淡無光,像是陡然淩駕雲霄,倏而又跌落深淵,被毒品煙酒摧殘的身體在這一刻已經達到承受的最大限度。


    愛別離,怨憎惡,顧沉舟,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一直一直愛著你。


    ——前世,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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