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他就是石……”


    衙役剛要驚唿站起身,馬上被性格成熟穩重的張虎硬拽迴座位。


    張虎瞪了眼自己這個親弟弟,不滿道:“不要打草驚蛇!”


    聽到戲台上的“趙雲”就是他們找了一個來月的石誌平,晉安不由多看幾眼戲台上的戲子,想不到還有這麽一個意外之喜。


    誰能想到石誌平這個朝廷通緝犯還挺多才多藝的,從北方綁票殺人逃到南方給宋家當起管家,又從宋家逃到草台戲班子裏唱起草台戲,一路喬裝打扮,身份換了一個又一個。


    “看來這趟帶老道士你是帶對了。”晉安朝老道士豎起顆大拇指,毫不吝嗇誇讚之詞,把老道士得意得鎮定撚須,在外人前故作世外高人的雲淡風輕狀。


    別人或許對老道士的相麵之術半信半疑,但晉安是絕對的信任,老道士說戲台子上的戲子是石誌平,那他就一定是石誌平。


    唔。


    不是也得是。


    “有點意思了。”


    “張兄弟你再跟我詳細說說辟邪符自燃的經過。”


    晉安扭頭說道。


    張虎:“這事還要從一個女子說起。”


    原來,張虎他們抓捕扒手時,扒手翻入這家戲班子的看棚,張虎他們也跟著翻入看棚,當路過一個由草簾子搭建的簡陋屋子時,聽到有女子掐著嗓子的唱戲聲從屋內傳出。


    說不出來的感覺,那女子唱的戲,總給人毛骨悚然感覺,就像是被掐著嗓子的哭喪嗓音。那名扒手剛翻牆躲進戲班子,就被女子唱戲聲音嚇得膽寒,想要後退另尋出路逃走,然後就被緊追不舍的張虎他們順勢逮個正著。


    就連張虎他們這些有官氣加身,一身膽氣的衙役,也被從屋子裏傳出的毛骨悚然唱戲聲驚得後腦勺冒寒氣。


    恰在這個時候,幾人隨身配帶的辟邪符全都自燃,離開屋子後又都熄滅。


    還沒等他們查探住在屋裏頭的女子是什麽情況,聽到動靜的戲班子班主帶著幾個人趕來,以為是戲班子裏進了毛賊。


    在解除誤會後,張虎他們也向班主打聽屋裏女子情況。


    那女子是班主的獨女,前不久突然發瘋,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就連班主這個老父親靠近都險些被咬掉臉上一塊肉。自那以後,班主就把女兒獨自關起來,栓上鐵鏈子,防止女兒亂跑傷到其他人。


    也就是從那天起,班主女兒就一直瘋瘋癲癲唱戲,唱得那叫一個瘮人,哭喪,除了班主送飯,戲班子的人都離那間草簾屋子遠遠的。


    張虎繼續說道:“我們兄弟幾個見到身上的辟邪符自燃,知道這事肯定不像班主說得那麽簡單。於是就旁敲側擊問班主有沒有懷疑過他女兒突然發瘋,有沒有可能是中邪,有沒有請過得道高僧或道士給女兒看過?”


    “當時班主的迴答是他請過好幾次的郎中與民間先生,但不是藥石無效,就是先生被他女兒打得頭破血流,人沒治好不說班主還給人家倒貼藥錢。”


    “班主經營的這家草台戲班子生意平平,收入不高,請不起有名寺院道觀裏的高人,估計是圖便宜遇到江湖騙子了。”


    “抓抓蟊賊是我們兄弟幾個的特長,這驅魔辟邪是晉安道長和陳道長的專長,我們在離開前留了個心眼,特地跟班主說我們認識五髒道觀裏的高人,可以幫他搭線問問。”


    晉安誇張虎他們做得對,牽扯到人麵鏡子的事,必須慎重。


    “好!”


    “精彩!唱得太好了!”


    這時看客們集體鼓掌大喝,打斷了談話,是《長阪坡》唱完了,看得酣暢淋漓的人們往戲台上紛紛拋灑銅錢,馬上有人帶著戲班子成員上台抱拳感謝。


    “戲台上帶頭的那名幹瘦老頭就是這家戲班的班主,叫黃福林。”張虎手指戲台向晉安介紹道。


    此時的看客們熱情高漲,不願離場,於是戲班子繼續開唱《十麵埋伏》。


    此時的看棚外,還有新的看客陸陸續續進來,早就把過道擠滿,即便是夏日豔陽天都擋不住大家的看戲熱情。


    也就在這時,戲班班主黃福林朝晉安他們這邊走來:“幾位差爺的公務效率好快,想不到才剛離開一會就把幾位道長請來了,草民黃福林有失遠迎,還望幾位差爺原諒則個。”


    戲班班主黃福林帶著生意人的圓滑,客氣抱拳看向晉安和老道士:“想必這位就是如雷貫耳的晉安道長了,想不到小女的病能請動到五髒道觀觀主。江州府的百姓都知道五髒道觀的觀主年少有為,是少有真正得道高人,這次有晉安道長出麵,小女的病肯定有救了。”


    黃福林也並非全是客套圓滑話,當說到自己女兒的病時,這位一個人撐起草台戲班子,吃盡人生冷暖的班主,也情不自禁露出感傷,眼眶微紅。


    “黃班主客氣了,黃小姐的病久拖不得,我們這就去看看黃小姐的病情。”晉安簡短打過招唿,在黃班主的帶領下,幾人朝草台子後走去。


    在此期間,張虎悄悄安排人去盯戲台子上的石誌平。


    晉安雖然覺得這個大可不必,但也沒有去阻攔張虎幾人的舉動。


    既然已經找到石誌平,他並不擔心對方能在眼皮底下跑掉,先讓石誌平繼續唱戲,耗耗他的多餘體力,等處理完黃小姐的事,審問起他也省力些。


    就如張虎所說,這家草台戲班子的確很簡陋,繞過戲台後,就能看到幾棟十分簡陋的草簾屋子,碰到大雨估計防不住雨水。


    在空地上支撐著不少竹竿,晾曬著一排排戲服,頗是壯觀。


    黃班主在前頭領路,說戲班子地小,有點雜亂……


    來到戲台後,鑼鼓聲音小了許多,晉安果然聽到了女子唱戲曲的聲音。跟張虎說得一樣,聲音聽著像是掐著嗓子的哭喪聲又像是瘋瘋癲癲的聲音,尋常人聽了都要起雞皮疙瘩。


    難怪能把一名扒手嚇退,不敢再前進一步。


    黃班主對女兒的照顧倒是很有心,黃小姐所現在屋子是向陽麵,日照充足,光線很不錯。晉安剛到草簾屋,還沒推門進入,以他的神識,已經敏銳感應到屋子裏潛藏著跟人麵鏡子相同的氣息。


    老道士拿出身上一張黃符,黃符無火自燃,並且越靠近草簾屋燃燒速度越快。


    “這是……”黃班主並非是愚鈍的人,當場嚇得大驚失色。


    晉安推開門,屋子裏的唱戲聲音還在繼續,其他人跟著晉安一起進入,突然,一名蓬頭垢麵,衣服髒亂的瘋瘋癲癲女子,從一旁角落猛的竄出來,想要傷人。


    “哎呦,我的娘嘞!”老道士和其他人都被這突然躥出的人,嚇得躲到晉安身後。


    就像一群小雞仔瑟瑟發抖躲到老母雞身後尋求庇護。


    晉安仿佛早已經預料到,麵色平靜站在原地,就見那瘋瘋癲癲女子的腳上套著兩根鐵鏈子,限製住了活動範圍,無法靠近門口傷人。


    這時,晉安留意到女子雙腳腳踝已經磨破大麵積皮肉,因為反複磨損,一直得不到治療,傷口處皮肉已經出現糜爛,發黑。


    “現在正是高溫天氣,你女兒腳上的傷再拖延幾天,瘋病沒治好,一雙腳先廢了。”晉安皺眉看向黃班主。


    黃班主愁眉苦臉說他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女兒見人就傷,一般的麻繩捆不住,會被咬爛,隻能找鐵匠鋪打了兩根鐵鏈子拴著。


    “少兩條腿頂多是殘廢,總比跑出去傷人丟了性命強。”黃班主說出心頭無奈。


    “啊!”黃小姐突然發出慘叫,雙手捂眼蜷縮角落,看那樣子像是見到了可怕的人,受到驚嚇,拚命遠離晉安。


    “這……”


    黃班主愣住:“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今天丫頭是怎麽了?”


    “難道丫頭是在怕晉安道長?”


    老道士忘了他剛才的驚嚇,表情鎮定,再次恢複迴仙氣飄渺形象的對黃班主說道:“我家小兄弟血氣方剛,胸存浩然正氣,隻要心裏有鬼的人都不敢跟我家兄弟對視。”


    黃班主和張虎幾名衙役聽得一愣一愣,都是吃驚看向晉安。


    黃班主這時突然下跪,老淚縱橫的說晉安道長您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得道高人,跟那些江湖神棍不是一路人,晉安道長您今天一定要救救我女兒。


    可憐天下父母心。


    晉安扶起黃班主,好一陣寬慰才勸住黃班主想第二次下跪,答應幫他解決女兒身上的怪病。


    勸住黃班主後他並未馬上出手,而是先打量屋內布局,然後隨口問一句:“這屋子裏有不少女子日常物品,這裏原本就是黃小姐的房間?”


    黃班主說道:“倒也不全是。”


    “我家這丫頭從小就沒了娘,從小就是跟戲班子其他人的女眷住一起,但自從丫頭瘋了後,大家就都搬走了,隻留下丫頭一個人關在這裏。”


    晉安環視一圈,並未在顯眼位置發現人麵鏡子蹤影,他朝黃班主隨口問了一句,黃班主茫然說他從未在戲班裏見過這種長相邪門東西。


    此時蜷縮在牆角裏的黃小姐很安靜,頭深埋膝間,背影對著晉安,如嚇破膽不敢看晉安一眼。


    黃班主再次被晉安的本事驚訝到。


    他找過幾次民間先生,但都是騙吃騙喝的江湖神棍,沒有一個人能靠近他女兒的,隻有晉安非但能靠近,而且還能把人嚇得蜷縮到牆角,連迴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張虎等衙役全都崇拜看著晉安。


    “黃班主,你女兒在發病前,可有過什麽怪異舉止嗎?”晉安走向黃小姐,他剛要靠近,黃小姐就嚇得爬到另一邊牆角蜷縮著。


    “怪異舉止?”


    黃班主這次是不假思索的鄭重說道:“有一次,丫頭做噩夢驚醒,說她夢到戲班某塊地下埋著死人,死人一直對她笑。當時正是深夜,把同住一屋的其她女眷都吵醒了。”


    “當時這事還出不小風波,人心惶惶,我為了打消大家的疑心疑鬼,專心準備十五趕集這天的戲曲,特地帶人挖開好幾處地方,除了挖到老鼠和螞蟻,並沒有找到屍體。”


    “隨著丫頭再沒做過相同噩夢,這事也就慢慢淡了,畢竟隻是一個噩夢,大家都沒當真。”


    “並不是噩夢,看來是黃班主的不信任,帶女兒帶去心結與心理陰影,後來再夢到相同的夢,都不敢再跟黃班主說,怕挨黃班主的責罵。”


    晉安手指床的位置,對張虎說道:“大家去找鐵鏟、鋤頭,挪開床,向下挖六丈六尺深。”


    張虎一聽來了精神,能精準說出地點與深度,知道地下十有八九有東西。


    麵對晉安的話,黃班主表情一怔,隨後後悔看向瘋掉了的女兒背影:“哎,因為戲班子的事,平時我對大家是嚴苛了些,脾氣也有些火爆,大家都覺得我這個班主難以相處,就連丫頭也害怕見我生氣。”


    “再加上戲班子一直入不敷出,我白天既然操心戲班子排練的事,晚上又要操心戲班子該怎麽生存下去,有時候無名火上來,總是對丫頭失去很多耐心。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她開始把心事藏在心裏。”


    黃班主眼眶泛紅,後悔不已。


    “心病害得心藥醫,等把地下的東西挖出來再說。”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於這種父女心結,晉安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在幾人的合力下,床下地麵很快被挖出個大土坑,隨著張虎他們停止手頭動作,喊來晉安,土坑下赫然埋著一具女屍。


    看到屍體,黃班主嚇得驚叫後退。


    隻有晉安和老道士膽子大下入土坑。


    這屍體就跟黃小姐做的那個噩夢一樣,臉上帶著笑容,這笑容其實並不恐怖,可大白天依舊給人驚悚,荒誕之感,因為死人的兩隻眼皮都被針線縫上了。


    “笑屍?喜屍?人有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小兄弟你說這會不會就是繼思、驚、恐、怒後的喜?”


    老道士說完,破口大罵一聲:“這玩意肯定是石誌平那狗日畜牲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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