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升漸熱的豔陽下,身長八尺的馬騰伸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大鼻子下鹹澀的淚珠,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年輕的兒子,胸膛起伏的歎了一口長氣,這才徐徐開聲道。


    “超兒,你還年輕不懂得為父的悲傷,為父自少年從征,正是邴夫子所說的‘十五從軍征’啊,到如今已經將近三十年了,


    多少當年與為父一起跟隨著耿大人從征的生死弟兄埋骨沙場,多少當年言笑晏晏的軍中手足早已灰飛煙散,


    這次為父降華,歸來後更是見得扶風老家早已破敗,家族兄弟更是死的死逃的逃,幾乎已經是荒無人煙,今日聽得邴夫子這一席話又怎不令得為父心生感歎!”


    說到這裏他見得馬超的眼中滿是茫然,不由得又長歎了一口氣的道:“我兒年輕終究不能理解老父的心情。”


    “父親,”馬超有些動容的看著自己的老父,“孩兒懂您的意思。”


    馬騰雙眼微眯的看著馬超笑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兒無所謂懂是不懂,你要是相信爹,就聽爹一句話便可。”


    “還請父親大人明示。”馬超見得自己的老父說得鄭重,乃連忙正色而答。


    “為父要你記住一句話,這一輩子就跟著主公幹,”馬騰盯著馬超的雙目壓低了聲音的道,“為父這一生看過許多的大人物,


    然而從來沒有一個像他這麽有魄力,這麽大仁慈的人物,先不說其他的,單隻戰時裁軍這一項據為父所知便是前無古人。”


    說著他略作躊躇的又斬釘截鐵著加了一句:“隻怕也將後無來者,所謂是仁者無敵!我兒生來勇猛且又練得一身過人的武藝,


    隻要聽主公的話並忠心不二,那麽將來不難重現先祖之光甚至還能強爺勝祖!”


    馬超動容的正待要張嘴答應時,突聞得許褚扯著大嗓門驚叫道:“這酒怎麽淡得像水?杜子緒,你他娘的拿水來蒙俺沒關係,可要是蒙俺的兄弟們——那可不成!”


    卻原來華飛在見得何曼淚流滿麵後,心知他這是想要和兄弟們道聲珍重,卻無奈胸塞鼻酸是下巴痛,空自張嘴無論如何也說不動,這才想借酒澆愁或是壯壯膽氣,


    眼見得何曼是空有千言萬語,卻哽咽著不知要從何說起,華飛乃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許褚先上去和兄弟們道個別,


    不料許褚上來就先抄起酒碗喝了一口,卻發覺入嘴淡而無味,由此才衝著杜襲大發虎威。


    馬超聽得這叫聲不由得轉頭向著何曼的一張醜臉望去,見他兀自淚流不止,這才知道感情自己又誤會了人家。


    杜襲尚不及開聲,就聽得校場上許多士卒紛紛大叫。


    “將軍,俺知道您好這一口,俺手裏頭的這一碗是噴香的美酒,俺和您換。”


    “將軍,我手裏頭的這一碗也是酒,您下台來我請您喝酒!”


    “弟兄們,將軍對咱們這麽好,他又生來好酒,咱們……就要遠走他鄉的離開將軍了,不如就請將軍幫我們喝了這碗裏的酒如何?”


    眾軍們轟然叫好,紛紛的舉高了手裏頭的酒先請許褚暢飲,許褚見狀不由得為之渾身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華飛紅著眼眶的上前輕輕的踹了許褚一腳,隨後對著眾軍們雙手下壓的止住了眾軍的喧嘩,這才對著眾軍高聲的道。


    “弟兄們都知道現在關中缺少糧食沒有辦法釀酒,繳獲的酒呢又已經所剩無幾,所以這送行的酒就難免的有些兒少甚至裏麵還不免的兌了些水,


    家貧糧少還請大家理解一下不要見怪,等將來咱們的糧食多了,我華飛再請大家痛飲美酒!”


    眾軍聽得自己的主公和將軍們都在喝著水,卻把僅餘的一點兒酒全都送到了自己的手上,一時間無不覺得手裏的酒噴香撲鼻。


    卻見得華飛轉身瞪了許褚一眼:“你就是個沒出息的,現在全軍上下都知道你好酒了,有什麽話要和弟兄們說就趕緊的,沒得耽誤了大家的行程。”


    許褚呐呐的擦了把眼睛,也不拿喇叭的衝著眾軍們紅著眼的扯嗓門大叫:“俺對你們哪好了?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像你們的娘而已。”


    “蒼天!這貨實在有夠剽悍,不愧是能和馬老子大戰三百迴合不分勝負的人啊,您這麽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愣是好意思說是人家的娘?”


    馬超張著合不攏的嘴,登時就許褚這厚臉皮的話給雷得,當場就服了他了。


    卻見得許褚又揮手大叫:“俺隻不過是因為主公說了要待兵如子,而俺是個粗人又不懂得別的,這才像俺娘對俺一樣的在晚上給你們蓋蓋被子,縫縫衣裳罷了,


    就這個樣子老子那混蛋警衛,他娘的個混蛋許根,還總是有事沒事的就笑話俺,說俺給大家縫得像是條蚯蚓似的。”


    “哈哈哈……”


    眾軍們為之轟然大笑,隨即就有人扯著嗓門的大叫。


    “將軍,您給俺縫的衣裳是醜了點,不過您放心,俺會好好的保存下來……”


    “就是,那再醜也是咱們將軍給縫的,再醜那在咱的心中也是個寶,老子今日就決定把它當成傳家寶……”


    有被許褚縫過衣服的,登時就心寶寶的撫著身上那歪七扭八的補丁,毫不理會身邊其他人眼紅的目光。


    卻聽得許褚大聲笑罵道:“都他娘別給老子瞎咧咧了,就俺那手藝你他娘的給留著,那不是存心在寒磣老子嗎?”


    大家再次哄然大笑,許褚也咧著大嘴的跟笑,笑著笑著滾燙眼淚就不聽話的奪眶而出,許褚不作的理會的帶著哭腔大吼。


    “弟兄們,去了西涼以後睡覺都別他娘的再踢被子了,那地方可涼可涼的,可沒有人大半夜的再來給你們蓋了……都他娘的當心著些——千萬莫要再著了涼啊!”


    吼完了這一句話,許褚猛的扭身便走,他不願意讓人家看到自己的軟弱,卻渾不知那晶瑩的淚水已經片片的隨風而落。


    眾老卒們隻覺得自己的鼻子陣陣的發酸,卻無一個不是噙著笑的任由熱淚流淌。


    一邊的甘寧見得眾人傷感,連忙揮著手扯著嗓門的大笑道:“哈哈……許仲康你個龜兒子,沒事就知道鹹吃蘿卜亂操心,


    莫忘了主公可是給弟兄們都安排好了,此去西涼就算有弟兄再踢被子的話,那也自有幫他們蓋被子的婆娘,要你個瓜娃子在這裏操的啥子心嗎?”


    本是被感動得稀裏哇啦的馬超聽得甘寧那一口子川話,又見他大咧咧好一副叨兒啷當的樣,不由得暗自的覺得好笑。


    卻見得甘寧衝著台下的眾卒大聲吼道:“要說許仲康這家夥的臉皮那確實是太厚嘍,老子覺得吧,就算是三堵長安城的牆都比他不過。”


    “哈哈哈……”


    眾卒們難得聽到這兩大將軍互侃,且又覺得甘寧說得有趣,不由得無不破涕為笑。


    許褚則是老臉微紅的握拳怒吼:“甘興霸,你他娘的少在那沒事瞎賀,俺這臉皮如何敢比城牆還厚?”


    “哦謔!”甘寧滿不在乎一揮手,又戟指著怒衝衝的許褚,“你個龜兒子長滴瓜兮兮的,老子說你臉皮厚你咋個還不服氣?”


    說著,他也不待許褚答話的便又道:“老子跟你說,你方才說你自個充其量也就是弟兄們的娘,可你個龜兒子分明就是那狠心的後娘!”


    誒,老子就和你不一樣了,老子不像你個龜兒子口是心非,老子向來都告訴老子麾下的弟兄們。”


    說至此處,甘寧驀然停嘴巡視了眾人一眼,這才猛的吐氣開聲:“從今往後,老子就是他們的親爹!”


    靜!全場一片的寂靜,唯有風吹旗角聲猶獵獵,大家都被甘寧給鎮住了,沒辦法不驚訝,這家夥的話實在是太霸氣了,老子就是他們的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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