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威遠侯,白曉兒突然生出怪異之感。


    威遠侯苦笑了幾聲,頹然道:“林致遠的生父……是蜀國寧王。”


    白曉兒愕然:“會不會弄錯了?寧王……怎會和林致遠扯上關係?”


    林致遠母親懷孕時人在夏遼邊境,與蜀國相隔何止萬裏。


    傳聞也太荒謬了。


    “父親莫要妄自揣測,我相信林致遠是您的兒子。”


    “嗬,你倒是信他。”


    威遠侯深深看她一眼。


    “你沒見過寧王,自然不知他們長得多像。而且寧王今日找我,親口承認林致遠是他的兒子,如今要認迴他,帶他迴蜀國繼承王位。


    林致遠……或許已經和他相認,等到離去之時,就會將如今的一切棄之如履,包括你。”


    威遠侯聲音很低,話卻像刀子一樣,刺得白曉兒心頭劇痛。


    她猛然抬頭:“我不相信您說的,林致遠不是這種人。”


    “那你覺得一個狠心殺死繼父,對祖母用藥,逼迫自己心愛女人做外室的男人是什麽人?”


    白曉兒離開書房,腳步很是沉重。


    她告訴自己,威遠侯方才說的都是假的。


    他不喜歡林致遠,所以見不得林致遠好,編造謊話離間他們。


    威遠侯居心叵測。


    然而,他這樣騙她值得嗎?


    白曉兒眸色晦暗。


    承認自己的兒子是別人的種,對男人而言是怎樣的屈辱她很清楚。


    她更清楚威遠侯不會為了離間他們,就編造出這樣的故事。


    她去了林沁宛這裏,林沁宛正和丫鬟記賬,見她來了,很是高興:“嫂子今日怎麽有空來……”


    待看清白曉兒的臉,林沁宛扔了筆,急急上前:“嫂子臉色怎麽這樣差,可是哪裏不舒服?”


    手中的手涼得簡直沒有一絲溫度,林沁宛抬頭,對上一道沉靜幽深的眸光,心中一凜,揮手讓丫鬟們出去。


    “嫂子。”她低聲喚她。


    “沁宛,外麵是不是在傳林致遠是寧王的兒子。”白曉兒突然問。


    林沁宛悚然,瞪大了眼:“沒有的事,嫂子莫聽人胡說,寧王隻是生得和大哥有些像。”


    她否認得太過刻意,白曉兒更篤定了。


    “若不是父親告訴我,恐怕我會繼續蒙在鼓裏。”她笑聲寒冷。


    林沁宛簡直不敢置信。


    “嫂子,父親怎會告訴你這個……”


    白曉兒嘲弄地看著她:“寧王找到父親,要認迴林致遠,還要帶他迴蜀國。沁宛,這樣厲害的哥哥馬上要走,你是不是舍不得?”


    林沁宛心中有愧,隻訥訥道:“嫂子,其實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是娘不讓我說。”


    “嗬,到底是陳夫人不讓,還是林致遠不讓。沁宛,我隻問你一句,這件事林致遠告訴過你麽?”


    林沁宛白皙柔嫩的鼻尖沁出一層細汗,她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閉上嘴。


    白曉兒眸色一沉,轉身離去。


    她走後,林沁宛方迴過神來,急得在屋裏打轉。


    她給了自己一下子。


    “我怎麽那麽笨,三言兩語就被嫂子套了話。大哥知道會殺了我的。怎麽辦這麽辦,我要不要提醒大哥一聲。”


    看樣子嫂子似乎很生氣,決計不會放過大哥。


    但她最終還是拿不定主意,於是去找母親陳夫人。


    陳夫人得知,心中怪林沁宛沉不住氣,嘴上卻安慰她:“不是你的錯。事情終究瞞不住的,你嫂子太聰明,總能想清楚。”


    林沁宛卻帶了哭腔:“娘,她說大哥會去蜀國當世子。大哥走了,我們怎麽辦?”


    家裏還有一個林玉楓,是正兒八經的嫡子,和她同為庶出的弟弟林玉槿原來比不過他。


    失了林致遠的彈壓,往日的努力白費了。


    “別多想,你父親已經厭了林玉楓。而且你大哥不一定會離開大夏。”


    陳夫人叮囑女兒:“這件事情就當做沒發生過,你大哥知道怎麽處理。”


    白曉兒將自己關在房裏,飯沒吃,衣裳不換,蒙著被子躺在床上。


    想哭,哭不出眼淚,整個人蜷成一團。


    林致遠防著她。


    這樣大的事,她居然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以前他從不會這樣。


    不管是留在侯府,還是去蜀國。她都會無條件支持他。


    這一點想必他也知曉。


    他什麽都告訴自己,隻能證明一點。


    他要走,而且不會帶她同去。


    所以才需要處心積慮地瞞她。


    眼淚終於流下來,她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這斷日子所經受的委屈、恐懼、絕望統統湧上來,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洞,將她的心一點點蠶食幹淨。


    哭完一場,她感覺好了很多。


    看著鏡中憔悴不堪的自己,她又想起他平日對她的寵溺溫柔。


    “他會替我穿鞋襪,幫我畫眉,喂我吃飯。誰家的相公能這樣好?”


    冷靜下來,她道:“或是我想多了。他可能有別的苦衷。他如果不是真心,便不會排除萬難娶我。那些貴女,哪一個不比我身份高貴?他娶我,是因為愛我。我怎能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否定了他的一切。”


    這樣想著,心中好過多了。


    甚至覺得自己方才有些無理取鬧。


    女人的情緒,總是來得快也去的快。


    “等他迴了,我會好好問他。”


    她起身將自己收拾妥當,留了燈等林致遠迴。


    天泛起魚肚白,遠處傳來雞鳴,白曉兒突然驚醒。


    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身旁卻是空的。


    “林致遠。”


    她急著喚他,芍藥突然進來:“少夫人醒了。”


    “林致遠呢?他一早去哪裏了?”


    麵對白曉兒,芍藥頭一迴心虛:“少主昨夜有事……,是屬下照顧少夫人睡下的。”


    “他去了哪裏,你知不知道?”


    芍藥搖頭:“不知道,少主沒細說,隻說這幾日事忙,可能迴不來,讓屬下好好照顧少夫人。少夫人若是無聊,可以迴安府小住幾日。”


    白曉兒神色木然,望著帳頂的金絲流蘇,半晌道:“我餓了,你讓小廚房煮些吃的。”


    芍藥應了,很快早膳做好了。


    白曉兒移步去偏廳,桌上擺著蟹黃包子,小米粥、醃甜薑和油炸果子,都是她喜歡的。


    其他幾樣倒罷了,唯獨新鮮的蟹難得,想必是林致遠提前讓人備下的。


    這樣想著,她更加食不知味。


    “若是不合少夫人胃口,我讓他們另做。”芍藥小心翼翼看著她。


    “不用,我就吃這個。”


    舉起筷子,她強迫自己每樣都吃了些,多的賞給芍藥。


    末了,也不讓她跟著,獨自出了門。


    漫無目的在街上地走,白曉兒看見什麽便買,出手就是一塊銀子,也不要找零,惹來不少側目。


    當她累得走不動了,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四周髒亂,景物也很是破舊,似乎是西城舊街,京城的貧民窟。


    正待離去,沙地上玩沙的孩子看見白曉兒,七嘴八舌地問:“姐姐是天上的仙女嗎?”


    她長得可真好看呀。


    眼睛那麽大,皮膚好白,還有她身上的衣裳,香香的,軟軟的,是他們未曾見過的華美。


    這樣的人,不是仙女又是誰?


    白曉兒見孩子們衣衫襤褸,眼巴巴望著她,將方才買的東西都給了他們。


    得了東西,他們高興地圍著白曉兒。


    “謝謝仙女姐姐,寶兒早就想吃這個糖果,但娘親不給買,說想吃要等寶兒長大才行。寶兒待會一定告訴娘親,今天吃到糖了……”


    孩子們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那是最純粹的歡喜和憧憬。


    白曉兒看著他們,想起白家以前的日子也是這般光景,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突然,腦袋上一痛,她在孩子們的驚唿中倒地。


    眼前模糊,她聽到男子張狂的獰笑,隨即失去知覺。


    幽暗華麗的廂房內,屋頂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暈,林致遠和一襲黑衣的寧王對弈。


    寧王難得的嚴肅,他斂眉沉思,落下一子,抬頭看向林致遠:“退路被本王堵死了,還下嗎?”


    “話別說的太滿。”


    林致遠也落子,棋盤上,白子包圍之下的黑龍瞬間多出一條生路,寧王不由挑眉。


    他的兒子,果真像極了他,和他一樣倔強,不肯認輸。


    最後,棋局下成死局,二人平手。


    林致遠起身,冷冷道:“你沒贏我,按照約定,我不會和你去蜀國。”


    寧王叫住他:“當真不考慮一下?做本王的兒子,榮華富貴自不必說,隻要你願意,將來甚至可以坐上那把龍椅。”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林致遠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勢力有多大。


    “我有很多事情沒做。或許將來會去蜀國,但絕不是現在。”


    寧王漂亮的鳳眼眯起:“如果你想替阿敏報仇,本王可以直接告訴你,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本王已經安排好。若是其他的事倒可以談。”


    “我和你之間,沒什麽可談。”


    林致遠神色冷淡。


    母親的死和他脫不了幹係,自己此刻沒心情和他扮父慈子孝。


    有個性,果然像他老子。


    寧王看著俊美冷峭的兒子,心中得意。


    “這樣吧,你叫我一聲父王,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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