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樣罰,難道打我一頓不成。”


    白曉兒一雙明眸笑盈盈的,咬著貝齒,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林致遠啞然,對她,他哄著捧著都來不及,哪敢動她一根手指。


    “這次……就算了,以後你得聽我的。”


    他說完,枕起胳膊,與她並排躺於床上,發絲鋪散開,和身邊人的糾纏在一起。


    “今日我見到蜀國那位寧王,覺好生熟悉,但卻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林致遠側過臉,手指無意識繞了絲秀發,發絲入手,冰冰涼涼,他聞到了玫瑰的馥鬱的香味。


    “曉曉,你知道我記性一直很好,忘記人的事還從未有過——”


    白曉兒輕輕打斷他:“林致遠,說不定寧王生得太過普通,因此你才會覺得熟悉。換了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想法。”


    今日上一品居砸場子的勞什子世子,就是寧王的兒子。


    兒子混蛋,老子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自然而然,對於這個素未蒙麵的王爺,白曉兒沒什麽好感,說出來的話也就帶了兩分冷意。


    “你說她平凡,是因為你沒見過他那張臉……”


    林致遠忍不住輕笑出聲:“自他一來,那些貴女們就再不看我了,一個個盯著他,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白曉兒詫異,林致遠生得太過灼目,從未誇讚過其他男子的容貌。


    “寧王年歲應當不小了吧……”她問。


    兒子都和自己一般大,他再年輕也應當過了三十,那些貴女不過十七八,怎會瞧上叔輩的男子。


    林致遠卻笑了:“這個……等你見了便知。”


    白曉兒眸色幽暗。


    寧王的事令她如鯁在喉。


    思忖片刻,她將今日寧王兒子砸場子的故事講與林致遠聽,林致遠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我當時以為輸定了,但最後,竟是我贏了。那位世子走之前眼神好生可怕,好像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林致遠,你之前和他結過仇嗎?”


    “沒有。”


    他沉吟片刻,道:“或是因為蜀國儲君之事。”


    白曉兒恍然:“原來如此,蜀國王世子是他同宗的兄弟,在我店裏出了事,無論如何,都是要找迴場子的。”


    林致遠搖頭:“你想錯了,蜀國皇族內部並不太平。”


    白曉兒一愣,隨即攥緊了手指。


    因為她猜到了緣由。


    “林致遠,你是說,是因為你救了小儲君,那些人才會對付我們?”


    他頷首:“十有八九。”


    蜀國皇帝沒兒子,侄兒們都有機會當儲君。


    將來無論哪一個坐那把椅子,其他的都不會滿意。


    這是人之常情。


    就像麵對珍饈佳肴的饑殍,拿著筷子的,自然都想第一個吃。


    他們擋了人家通天的道,這樣的恨,不共戴天,最是刻骨。


    而逼急了的人,發起瘋來,什麽都做得出來。


    白曉兒突然不寒而栗。


    她壓下心中恐懼,黑曜石般的眸子靜靜看著林致遠,說起另一樁見聞。


    “今日我無意間碰見夫人屋裏的綠竹,她說林沁月……有了身孕。”


    林致遠聽了,半撐起身子,笑道:“不必擔心,有中宮在,她的孩子未必生得下來。”


    林沁月在宮裏樹敵頗多,如今又失了朱貴妃這個最大的依仗。


    想她倒黴的人,著實不在少數。


    白曉兒笑得勉強,不知為何,竟對林沁月生出一絲同情。


    “走吧,去給祖母請安。”


    見她麵色不大好,林致遠直接終止了這場談話。


    他放她在床沿坐下,彎下腰,替她穿鞋襪。


    芍藥推門進來,撞見這幕,忙悄悄退了出去。


    少主伺候少夫人,雖然不是第一迴,但被下人瞧見總歸不成樣子。


    她自然不想看到少主惱羞成怒的臉。


    這時,一人沿著迴廊急匆匆跑來,因步子太快,卷起滿地落葉,似起了陣風。


    芍藥壓低了聲音:“文九,什麽事這樣匆忙,當心惹惱了少主。”


    文九急得滿頭大汗:“我有要緊的事情找少主,你趕緊通傳。”


    林致遠在書房坐定,盯著手中的諜報,久未抬眼。


    文九低聲道:“這次跟隨寧王進京的共三十七人,其中一十八人是蜀國頂尖的密探,皆出自青羽堂。”


    青羽堂,等同大夏的慎刑司,養著一批殺人不見血的絕頂高手。


    想起寧王這次訪夏的目的,林致遠表情凝重:“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還有一事,屬下未曾向少主稟報。”


    “什麽事?”


    文九少有如此溫吞的時候。林致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侯爺派了李威去調查寧王。”


    文九說罷垂首:“少主應當知曉,李威這段日子……一直在調查少主的身世。”


    說完,久久未見迴應,文九抬頭,自家少主正托著下巴,眯著眼睛看向窗外。


    落日透過窗欞照進來,金紅燦爛一片,他在少主身上卻隻看到蒼涼與落寞。


    “侯爺這般懷疑自己的親生兒子,難怪少主心涼。換了我,恐怕會更難受吧。”


    文九剛從旁人嘴裏聽說,寧王生了張美絕人寰的臉,和少主有些肖似。


    隻因如此,威遠侯就派人去查寧王。


    他根本就不相信少主是他的骨肉啊。


    如此荒誕,連文九這個局外人也看不過去。


    其實文就錯了,他並不知曉林致遠的真實想法。


    在林致遠心裏,有一個隱藏的秘密,連與他最親密的白曉兒都不知道。


    那便是他下意識地覺得,他可能真的不是威遠侯的兒子。


    骨肉親情,血濃於水,孩子天性裏對父親的孺慕,並不是仇恨和怨懟可以改變。


    他對威遠侯,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情。甚至很多時候,都是麻木的。


    他冷漠地看著他受挫、掙紮,被目光短淺的婦人玩弄於掌心,從未想過幫他一把,更不會生出半絲惻隱。


    其中緣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少主……”文九眸露擔憂。


    “下去。”


    林致遠淡淡吩咐,起身打開暗格,從裏麵拿出一副畫卷。


    展開畫卷,畫上女子雲鬢花顏,風華絕代,對他淺笑盈盈。


    他的眉蹙起,手指摸上畫中女子的臉,輕聲問:“母親,父親……到底在哪裏?”


    迴答他的是女子經年不變的笑。


    他靜立片刻,將畫收了,心裏想:無父無母又怎樣,我如今有曉曉,該知足了。


    麗景宮,寧王一身金邊玄衣,烏發用玉簪挽起,身長玉立地立於階前,眉宇間有股說不出的悲愴。


    “阿敏……我來看你了,你知道麽,我現在就住在你的麗景宮,你呆了十六年的地方。我看著這裏的一切,就像你還在我身邊。”


    他說著,突然笑起來,信步踏上台階。


    台階是漢白玉鋪就,曆經多年,依舊光可鑒人。


    寧王的步子很緩,每走一步,都似乎很是艱難。


    “阿敏,你曾說你如果未曾嫁人,一定會招我做你的駙馬,讓我和你一起住在這裏,夏天躺在屋頂上看星星,聽蟬鳴蛙唱。冬日坐在鋪著雪狼皮的褥子上,邊嗑瓜子邊曬太陽,你說這便是你憧憬的生活。


    當時我以為你誆我,因為你聰明又狡猾,我不知你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我知道你是大夏公主,知道你嫁了不愛你的男子,受盡折磨,就算再難,我也會娶你做我的王妃。


    如今我來了,來踐行對你的承諾,可是你不在了……”


    話音戛然而止,眼前不可一世的清貴男子哽咽起來。


    他捂著眼睛,有溫熱的液體不斷從他指縫間溢出,砸在冰涼的台階上。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唿風喚雨的寧王,他隻是一個失去摯愛的可憐男子。


    他的摯愛,他心愛的妻子,連座墳塚也沒能留給他,他捧著那抔黃土,竟不知該撒向何方。


    阿敏,阿敏,阿敏……


    他在心中瘋狂喚她的名字。


    本以為自己已經看開,原來不過自欺欺人。


    如果當時他不顧她的反對,強行將她留在身邊,結局一定不會是這樣吧。


    奠基完亡妻,天色已晚,兒臂粗的蠟燭高高燃起,將整座麗景宮照得透亮。


    “王爺。”


    德生快步走來,拱手道:“世子在外求見。”


    寧王麵上閃過厲色,坐直了身軀:“讓他進來。”


    “兒子叩見父王。”


    白日在一品居內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此刻低著頭,像隻乖順的貓兒。


    寧王冷笑,聲音透著股寒意:“西遇,你膽子越發大了,明知林致遠是我的兒子,還敢欺負他的女人。”


    被喚作“西遇”的少年抬頭,一臉倔強。


    “長公主跟父王之前嫁過威遠侯,父王怎能斷定他是您的兒子?”


    寧王長眉一揚,反問:“他不是,難道你是?”


    話是輕飄飄的,卻恰好打在他七寸上。


    寧王不是善男信女,對待養了十幾年的孩子,也同樣狠得下心。


    西遇麵皮紫漲,牙齒都快咬碎。


    十幾歲的少年,順風順水慣了,從未這般狼狽過:“西遇雖是養子,但一直拿父王當生身之父。林致遠算個什麽東西,奸生之子,有人養無人教——”


    “啪。”


    寧王抬手狠命摑下去,西遇倒地飛出老遠,臉瞬間腫得看不出原貌。


    “王爺。”


    德生在一旁看得肝膽俱裂,忍不住驚唿出聲。


    西遇咳出口血絲,剛想爬起,便聽見陰冷的聲音自上方響起。


    “管好你的嘴,再說一句,本王割了你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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