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柔地笑著,白曉兒心裏卻是他方才冷酷的模樣。


    她沉默,不太想說話。


    林致遠也不生氣。


    他說道:“伸手。”


    她乖乖伸出胳膊,他拿了衣裳替她穿好,又蹲下為她穿鞋。


    白曉兒眼角微酸。


    “他一定是喜歡我的。”她想。


    他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寵的,不然不會待她這樣好。


    很多時候,她幾乎都快淪陷了。


    可最後一刻,理智往往又將她拉了迴來。


    現實的殘酷蒼白,遠勝一時的甜蜜。


    “曉兒,想不想看馨兒?”他問。


    “想。”她抬頭,眸中透出幾分期盼。


    她昨天去了他的別院,卻沒見到白馨兒。


    林致遠不在,那些人不肯放她進去。


    她心裏極惦念白馨兒。


    白曉兒跟著林致遠上了馬車。


    她看到白馨兒的時候,白馨兒坐在床上玩九連環,她頭上包著一塊粉色的絲絹,遮住了光禿禿的小腦袋,身形看起來比往日更瘦弱了。


    白曉兒心疼極了。


    見到姐姐,白馨兒很興奮,想從床上起來,白曉兒先她一步按住她,道:“別亂動,當心傷口裂開。”


    馨兒的傷處主要在腿和背部,亂動很可能撕裂。


    白曉兒抱著妹妹,淚水簌簌滾落。


    失而複得讓她心情十分複雜。


    馨兒活著她高興。


    可她又貪婪地想,為何隻有馨兒一人活著。


    爹娘姐姐為何就迴不來了?


    這種情緒,撕扯著她的神經,令她很是難受。


    林致遠出去,將空間留給姐妹倆。


    白曉兒便問白馨兒當日的情景。


    白馨兒雖然隻有六歲,但依舊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事情。


    “二姐,當天夜裏我正睡著,突然被娘搖醒,娘說家裏走水了,我們都要逃命。可是門燒著了,我們出不去,爹娘沒法子,隻能用身子將門撞開,讓大姐帶著我跑。


    我們出了屋門,可院子裏也著了火,不知誰將咱家的柴禾搬到院子裏,大姐說上麵淋了桐油,有人要害我們。後來,院子裏的樹燒斷了砸下來,大姐一把將我推開,她自己被樹幹壓著,一下……一下就燒著了。”


    說道這裏,白馨兒放聲哭起來。


    白蕊兒在她麵前被燒成火球。


    她甚至都聞到了肉被烤熟的香味。


    “二姐,大姐當時是不是很痛?”


    白馨兒問:“大姐皺著眉讓我快跑,可她都疼得哭不出來了。”


    她溫柔靦腆的姐姐,把妹妹當眼珠子一般護著的姐姐。


    她死得這樣慘烈。


    白曉兒隻覺得心被利刃絞得血肉模糊。


    她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了。


    見白曉兒不迴答,白馨兒又問:“二姐,我們是不是沒有家了?”


    白曉兒擦幹眼淚,啞著嗓子道:“馨兒,有姐姐在,你還有家的。”


    白馨兒這才止住哭泣:“那姐姐知不知道誰要害我們?”


    她始終記得白蕊兒的話,這把火是別人放的,有人要害他們家。


    白曉兒摸了摸她的腦袋:“馨兒,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那個壞人一定會受到製裁的。”


    白馨兒點頭:“二姐和林哥哥說的一樣,林哥哥也是這麽和馨兒說的。林哥哥還說,那些壞人他會替我們收拾。”


    白曉兒眸光一黯,這時,有婢女推門進來,白曉兒認出就是以前伺候過她的那個啞巴婢女。


    婢女對白曉兒比著手勢,白曉兒看懂了,她是要給白馨兒換藥。


    白馨兒的傷口十分猙獰,從後背蜿蜒至小腿,瞧著觸目驚心。


    如今傷口已經結了疤,每日都要上一遍藥。


    擦藥的時候,白馨兒覺得長肉的地方有些癢,想伸手去抓,白曉兒立刻阻止:“馨兒別動,否則會留疤。”


    換完藥,白曉兒又和白馨兒說了一會兒話,見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便知道她困了,趕緊讓她睡下。


    等白馨兒睡著,白曉兒起身。


    她也想多陪妹妹一會兒,但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她分身乏術。


    她去找林致遠,讓他幫她備車迴家。


    林致遠抬頭看著她,涼涼地說道:“你還想迴去,是不是舍不得那個小白臉?”


    “你別無理取鬧。”


    白曉兒也怒了:“我和沈思齊之間清清白白的,什麽都沒有。他是我的生意夥伴。林致遠,你為何總將人想得這樣齷蹉?”


    林致遠起身,突然將她摟在懷裏:“曉兒,不是我心思齷蹉。是他看你的眼神不對。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覬覦你。”


    對於沈思齊的心思,白曉兒近來也猜到了,但她需要沈思齊的幫助,需要維係好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層窗戶紙他不能挑破。


    況且她和林致遠之間已經沒有可能。


    想到白蕊兒的死,她心裏的恨意就抑製不住。


    她那天應該趁他睡著殺了他的。她想。


    “林致遠,酒樓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倘若失敗,我就會被羅家趕出京城。我不能就這樣迴去。”她放軟了語氣。


    林致遠鬆開她,道:“你想做便做吧,我不會阻止。但你不能再和沈思齊呆在一個屋簷下。”


    林致遠將一張房契放在她手裏:“這座宅子就在羅宅隔壁。你住在那裏,商議事情也方便。曉兒,這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你不能再拒絕。”


    白曉兒答應了。


    她方才已經想明白,她如今孤立無援,正需要幫助。


    她可以利用他在京城站穩腳跟,到時再想法子脫離他的禁錮。


    迴到羅家別院,沈思齊果然在等她。


    見她身上穿的不是今天出門的那套衣裳,沈思齊麵色立刻變了,他澀然道:“曉兒,他難道對你……”


    白曉兒蹙眉,沈思齊這話問得太過無禮。


    即便他是她的朋友,也不該這樣直白。


    “並沒有。”


    她道:“他隻是帶我去看了馨兒。”


    沈思齊驚覺自己失言,忙岔開話題,問:“馨兒如今怎樣了?”


    白曉兒道:“已經好多了,再過一月就能痊愈,到時我會接她迴來。”


    沈思齊臉色這才好些,白曉兒又道:“沈大哥,我要搬到隔壁的宅子去住,我們住在一起,終是有些不方便。”


    沈思齊僵住,白曉兒對他禮貌地笑了笑,叫上佳卉和紫蘇迴屋收拾東西。


    佳卉一麵收拾東西一麵問:“小姐,你什麽時候買下隔壁的宅子了?之前那戶人家不是不肯賣麽?


    “呀,我知道了,肯定是林公子買的。”


    白曉兒朝她看來,她忍不住道:“小姐,看來林公子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你能不能考慮下他。”


    “佳卉,上次勸我不要做人外室的是你,今日勸我跟他的也是你。你怎麽變得這樣快,是不是林致遠給你什麽好處了?”白曉兒淡淡說道。


    佳卉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林公子和那些人不同。


    小姐不知道,那次你昏迷不醒,林公子守了你整整兩日,滴水未進。我從未見過哪家的少爺公子對人有這樣體貼的。”


    白曉兒眸光黯淡,道:“佳卉,這樣的話往後休要再說。你要記住,若不是他,我爹娘也不會慘死。這件事情我永遠無法忘記。”


    “小姐,我記下了。”


    佳卉重重點頭。


    心裏卻心疼起白曉兒來。


    看小姐的模樣,明明是極喜歡林公子的。


    這樣般配的兩個人卻不能在一起,真是造化弄人。


    收拾完東西,白曉兒便去了隔壁的宅子。


    沈思齊站在門口,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白曉兒從中看出了不舍和心痛。


    林致遠辦事向來妥帖,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隻是府中突然多了幾個守衛,令她有些不悅。


    她早該想到的。


    林致遠雖然嘴裏說著相信她,但還是派人監視她。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答應得這樣爽快,至少等問清楚了再搬。


    可如今已經過來了,就不能再迴去了。


    否則沈思齊又會多想。


    她須得早些斷了他的念頭才是。


    林致遠那邊文九來報,得知白曉兒已經乖乖地搬去了自己給她置的宅子裏,他心情十分愉悅。


    見他高興,文九冒昧問了句:“少主,您何必將白小姐放在那麽遠的位置。安置在您的別院豈不更好。”


    林致遠眸中盡是溫柔,看得文九毛骨悚然,他聽見自己的主子說:“她要的是自由,我既許了她,便不能逼迫太甚。等她想明白了,自然會迴頭找我。”


    原來少主喜歡這樣迂迴婉轉的套路。


    文九恍然,麵上一副受教的表情,躬身退下。


    這時,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文竹過來,請林致遠過去用膳。


    這段時日,隻要在家,他都會陪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有最喜歡的大孫子陪著,心情一好,飯量都大了不少。


    侯爺得知十分高興,給了老夫人房裏的丫鬟不少賞賜。因此老夫人房裏的幾個丫鬟都是很敬重林致遠的,並不像其他下人那樣被那些傳聞嚇住。


    林致遠今日來到老夫人處,飯菜已經擺好。除了老夫人和林沁宛,還多了一個清俊文弱的少年。


    林致遠自然認得,這個少年就是林沁宛的胞弟林玉槿。


    “大哥。”


    林沁宛忙帶著弟弟起身,等林致遠落座,二人才坐下。


    林致遠嘴角微彎。


    上一世,他剛迴侯府,因朱氏算計落了個不光彩的名聲。


    這姐弟兩個對自己可沒有這般恭敬。


    林沁宛見弟弟木訥,用手暗掐了他一把,林玉槿這才怯怯地開口:“大……大哥。”


    林沁宛介紹道:“大哥,這便是阿槿。阿瑾知道大哥迴了一直想拜見,隻是怕過了病氣。今日大好了才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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