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哥難道一天都不在麽?我還準備讓他迴村了幫我給我姐帶個口信呢。”


    白曉兒不動聲色,表情看起來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問道:“姑,要不我晚上再來,興許還能碰到大郎哥呢。”


    白嬌鳳冷笑起來:“我瞧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明兒個也不用來了,誰知他什麽時候迴呢?”


    要說這段時日,白嬌鳳對大郎不滿到了極致。


    爹娘讓大郎來二哥的鋪子幫忙,存的什麽心思早就和她透了底。


    論親疏,自然二哥白春生同自己更親。


    但他如今已是半個袁家人,加上白老太又剛和袁氏撕破臉麵。


    相較之下,她自然同爹娘一樣,希望大郎能早日在雜貨鋪站穩腳跟,再一步步地,將雜貨鋪的姓氏由袁變成白。


    這也是白老頭的最終目標。


    大郎若想事成,就需得爹娘壓製住二哥一家子,因此他定會乖乖聽爹娘的話,而她自己就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


    至於二哥和袁氏的兒子四郎,那孩子還小,又是袁老爺子養大的,算不得正經的白家人,自然就被排除在外。


    而這緊要的當頭,大郎本該如履薄冰,設法取得二哥的信任,可這蠢貨卻見天地跑去找周小瑩那騷狐狸,簡直蠢到了極點,把個白嬌鳳都氣壞了。


    白嬌鳳是個淺薄的人,甚至有些愚蠢,這麽想著,麵上便有些猙獰,又透著一絲焦慮。


    白曉兒心下奇怪極了。


    若她此刻曉得上房那些人的謀劃,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二兒子尚在,便義正言辭地幫大兒子一家謀劃親家的家業,奇葩又無恥。


    簡直刷新她的三觀。


    白曉兒最後見大郎不在,從白嬌鳳嘴裏又得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沒多呆便告辭了。


    不過她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大郎應該和這件事有牽連。


    不然這當頭他為何夜不歸家。


    顯然是做賊心虛,怕自己找上門,這才避了出去。


    迴到一品豆花,白曉兒輕輕推門進去,屋裏光線昏暗,黃湘玉坐在床頭,對著她給阿牛做的小虎頭鞋抹淚。


    白曉兒腳步很輕,她因此沒察覺。


    “嬸兒。”


    白曉兒喚了她一聲,黃湘玉轉頭,她想到自己方才抹淚都被白曉兒看了去,不免有些訕訕的。


    “嬸兒吃點東西吧。”


    白曉兒將一隻紙包擱在桌上,裏頭是熱騰騰的包子。


    “昨兒起嬸兒就沒怎麽吃東西了,別熬壞了身子。”


    “曉兒,阿牛現下生死不知,我哪吃得下……”


    說著黃湘玉的眼淚又下來了,白曉兒歎氣,又去灶房打了熱水給她擦臉。


    “嬸兒別擔心,阿牛弟弟此刻定然好好的。那些人既為求財,便不會傷害人質。”


    白曉兒一邊給她擦拭,一邊柔聲勸著。


    黃湘玉卻抓住她的手說道:“可我聽說有些匪徒,得知報了官,拿了贖金會撕票。嬸兒,你能不能讓思齊和陳大人說說,讓衙門的人今晚就別去了,我怕……我怕那些匪徒會撕票。”


    “不會的嬸兒,阿牛弟弟定會好好的迴來的。”


    白曉兒反手握緊黃湘玉的手,麵色鎮定。


    仿佛這樣做,黃湘玉就能從她身上獲取力量和安慰。


    過了許久,黃湘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白曉兒又勸了她一迴,最後為著兒子,黃湘玉強逼著自己吃了一個包子,喝了一小碗紅糖水,又被逼著躺下。


    晚上她要同白曉兒他們一起去贖阿牛迴來,必須要養足精神。


    血書上約定的地點是黃家村連著山的一片小樹林,時間是亥時兩刻。


    白曉兒他們帶了幾個小廝,用馬車拖了八口大箱子,提前一個時辰來到約定的地點。


    這片林子草木森森,人跡罕至,作為今日的交易地點是極合適的。


    同時也極適合埋伏。


    夜風有點涼,燈籠在車前被吹得左右亂晃,白曉兒的心也跟著不安寧起來。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黃湘玉被留在了馬車上,等那些人帶著阿牛來了,她再讓黃湘玉出來。


    這是怕黃湘玉情緒激動影響了大局。


    “沈大哥,如今什麽時辰了?”


    隨著時間一點點逼近,不知為何,白曉兒的心突然跳得厲害。


    這是一種不好的預兆。


    她的直覺有時很準。


    “還有一刻鍾。”


    沈思齊打開金表看了看,見白曉兒的臉白得可怕,不由問道:“曉兒你怎麽了,可是害怕?不如你上車去,這裏有我和小順子他們便夠了。”


    “不用了沈大哥,我還是和你一道吧。”


    白曉兒既然堅持,沈思齊便不好多說,隻讓小順子取了件披風來給白曉兒披上。


    白曉兒剛好有點冷,便披上了,上身之後才發現大小正好。


    這件披風顯然是女子的樣式,上頭還繡了蘭花,沈思齊是個很細心的人。


    白曉兒對沈思齊感激地笑了笑,沈思齊眼睛不由一亮。


    披風是淺綠色的雲錦料子,樣式簡單素雅,愈發顯得她膚色瑩白,墨發如緞,在夜色中宛如一朵剛剛綻放的白蓮,清麗而嫵媚。


    自己眼光不錯,這件披風果然很襯白曉兒。


    白曉兒此刻惦記著小阿牛,心思全然不在身旁的沈思齊身上。


    沒想到最後的結果比她預料的還糟。


    直到天明,那夥匪徒始終沒有現身。


    這讓埋伏了一整夜的衙役們怨聲載道。


    消息傳到陳大人那裏,陳大人也氣得夠嗆。


    “簡直豈有此理,這些匪徒實在狡猾。”


    他拍著桌子大罵,嚇得夫人和師爺都不敢上前。


    而白曉兒她們更多卻是擔憂。


    那些匪徒到底是沒打算來,還是提前知道了會有埋伏,才臨時改了主意?


    白曉兒和沈思齊拿第一種可能勸慰黃湘玉,卻背著她商量了半日,最後確定了第二種可能。


    須臾到了晚間,沈思齊叫人從珍饈坊端來菜肴。


    幾人都沒有什麽胃口,卻還是盡力吃了幾口飯。


    飯桌上黃湘玉強忍著悲痛,邊扒飯邊說道:“曉兒,思齊,你們說得很對,或許他們就是臨時改變主意了,或者又想加價錢,昨兒晚上才沒有來。”


    話剛說沒多久,小順子氣喘籲籲地跑了來,手裏拿著個黑色的木頭匣子,紅著眼睛,表情既悲傷又憤怒。


    沈思齊打開匣子,表情不由大變。


    黃湘玉和白曉兒忙探頭去看,白曉兒看清裏麵的東西,不由發起抖來,黃湘玉更是尖叫一聲,一頭栽了下去。


    木匣子裏靜靜地躺著一截帶血的肥嘟嘟的小手,手腕處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這是阿牛的。


    那些人砍下了阿牛的右手送了過來,這就代表他們知道他們報了官。


    這便是懲罰!


    而且懲罰才剛剛開始。


    昏迷的黃湘玉被人七手八腳地抬進屋內,小順子跑去請大夫,沈思齊親自拿著東西去衙門找陳大人。


    白曉兒指甲都快嵌到肉裏去,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她著實不該去衙門報官的。


    那陳大人雖為人端方,卻頭腦簡單,容易衝動。


    上次他無視種種蹊蹺,隻憑證物就要治黃湘玉的罪。


    這次他的部署怎能做到萬無一失?


    那些山匪既然開口就敢要兩萬兩銀子,就定然知道她的底細,也應當知道她有沈掌櫃這個靠山。


    沈家在清風縣都是排的上號的人家,而那些山匪卻絲毫不懼。


    這便有問題。


    畢竟那馮三才死在獄中也是內鬼所為,這足以證明官衙內並非鐵板一塊。


    她早該想到的。


    白曉兒咬著唇,心頓時被後悔充滿。


    她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找到林致遠。


    若林致遠在,以他的聰明,他一定能提醒自己,不讓自己犯這種錯誤。


    她如今該怎麽辦?


    她怎麽做才能彌補黃嬸兒失去的東西?


    或許已經彌補不了了,阿牛那麽喜歡讀書,原本嬸兒打算入秋了就送他去書院啟蒙。


    如今阿牛的手被砍了一隻,焉知那些喪心病狂的匪徒明日不會送來第二隻?


    沒有了手還怎麽翻書如何寫字?


    她對不起黃湘玉,一切都是她的錯。


    白曉兒正傷心著,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清澈幹淨的聲音:“曉兒,我才走了一日,你怎麽又哭鼻子了?”


    “林致遠……”


    淚眼朦朧中,白曉兒看到那個淡淡的身影,心的一角徹底崩塌。


    她撲進他懷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委屈得像個孩子:“林致遠你怎麽才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我去你常去的地方找過你,可他們都說你不在。林致遠,阿牛被山匪抓了,手也被人砍了下來,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白曉兒的淚眼將他胸前的衣裳都浸濕了,林致遠心裏一陣悶悶的鈍痛。


    他攬住她單薄的身子,伸手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地哄道:“好了別哭了。什麽事情你告訴我,我都會幫你。”


    良久,白曉兒才止住哭泣,她從他懷裏抬頭,見他緊緊地摟著自己,臉立刻紅了,她小聲說道:“林致遠你先放我下來。”


    因她比他矮了近一個頭,此刻林致遠的手臂托著她的臀部,她整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且腳懸了空,這個姿勢實在過於曖昧。


    林致遠卻難得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若是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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