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瑩咬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子,最後還是去了。


    林大成說今兒下晌要吃酒,讓她去鎮上買了來。


    她走到半道,迎麵跑來一個人,差點和她撞上。


    “大郎哥……你……你不是在二叔家幫忙嗎?怎麽迴了……”


    見是大郎,周小瑩立時唬得魂飛魄散。


    他該不會是知道了自己和林大成的事兒,來找自己算賬的吧?


    大郎卻一臉的喜氣,握著周小瑩白嫩嫩的小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小瑩,我馬上就能發大財了。你不是喜歡住鎮上嗎?到時我在鎮上置座大宅子,每天給你買新衣裳穿,再買幾個丫頭伺候你,你就能過少奶奶一樣的生活了。”


    周小瑩被他這番話弄得摸頭不知腦,不過類似的話他說的多了,她勉強笑了笑:“大郎哥,我還得給我爹打酒去哩,你先忙正事兒吧,迴頭……迴頭我找你說話。”


    “嗯,那你小心著點兒,一個人別往荒地方走。”


    大郎依依不舍地放她走了,轉頭往白家跑。


    推開屋門,閉了一夜的濁氣撲麵而來,白老大和丁氏在床上唿唿大睡,屋裏四處堆著東西,就算狗窩怕是也比這裏幹淨些。


    大郎皺著眉,上前一把扯掉被子,白老大和丁氏瞬時被凍醒了。


    丁氏正做著啃鹵豬蹄子的美夢,卻被大郎給擾了,當即瞪起兩隻眼睛道:“你個狗崽子反了天了,大清早的想凍死俺哪。”


    白老大見大郎迴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赤腳下床撿了布鞋就要抽他。


    大郎忙伸手擋住,急聲說道:“爹,我找著那三房幾個賤丫頭賺錢的法子了。”


    白老大懵了,放下臭鞋:“你說啥賺錢的法子?三房的丫頭不是跟著黃寡婦賣豆花賺的錢麽?”


    “你們都被那幾個丫頭給騙了。”


    大郎冷笑:“賣豆花隻是明麵上的,背地裏她們還和那珍饈坊做了好大的買賣。要不是我從她們那裏搜出了東西,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哩。”


    “珍饈坊是咱清風鎮最好的酒樓,怎會同她們有來往,你會不會弄錯了……”


    白老大和丁氏都不相信。


    大郎便從那天晚上自己從一品豆花搜出奶油布丁的事兒開始說起,將這幾天他打聽到的東西仔仔細細告訴了他們。


    “你們不曉得,那奶油布丁巴掌大那麽一隻,就能賣半兩銀子,而且還得提前排隊預定。我悄悄問了裏頭的夥計,說是一天最少能賣這個數。”


    大郎眯著眼,拿手比了個五。


    丁氏和白老大頓時唬了一跳:“俺的個乖乖,一天竟有五兩銀子進賬,她們可是發大財了哪。”


    大郎眼兒一翻,咬牙切齒道:“不是五兩,是五十兩。”


    “啥?”


    丁氏驚得差點沒站穩,白老大激動地捉住大郎的袖子,一疊聲兒問:“你會不會弄錯了,那些個稀奇點心,真是她們幾個做出來的?”


    “那還有假?”


    大郎撇嘴:“昨兒個她們迴了村裏,今兒個一早珍饈坊就說暫不供那點心了,這該不會是巧合吧。”


    聽大郎這麽一講,老大兩口子算是真信了。


    想到那麽些銀子,丁氏喜得抓耳撓腮,搓著手,不住在屋裏打著轉兒。


    在她眼裏,她生的兒子最多,白家的東西理所應當都是她的。


    三房沒個兒子,就等於絕了戶。


    那兩口子的東西,說到頭還不是得給自家花用。


    誰讓她肚子爭氣,會生兒子呢。


    白老大和丁氏一般心思,此刻麵上也掩不住笑意。


    他眼珠兒一轉,心裏便有了計較,又細細思量一翻,打好了腹稿,拉大郎一塊兒去了上房。


    且不說白老太父子兩個是怎樣同白老頭商議的,這頭白曉兒到了林家,在林家對麵的桃樹林子裏蹲了大半個時辰了,那林大成居然還沒出來。


    照這個架勢,她今兒個恐怕白來了,也不知林致遠到底如何了,現下要不要緊。


    白曉兒心裏一陣焦躁,打算先迴去。


    可林致遠發病的樣子時時出現在她眼前。


    她若就這樣走了,今兒個往上又甭想睡覺了。


    她微微歎氣,撿了塊大石頭坐了,拿匕首慢慢割起了桃膠來。


    割了小半袋桃膠,林子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她唇角微揚,輕輕撥開花枝,瞧見那林大成站在院外同一個男子正說著話,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麽,笑聲不斷,最後兩人勾肩搭背地去了。


    白曉兒舒口氣,待他們走遠,才從林子裏出來,最後在那件破茅草屋裏見到了林致遠。


    “林致遠……你沒事兒。”


    有別於她的想象,林致遠並沒有纏綿病榻,而是氣定神閑地坐在桌前寫字。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映著他淡色的衣裳墨黑的發,顯得有些縹緲。


    林致遠抬頭看著眼前的少女,麵上閃過驚愕,隨即又是喜悅。


    擱下筆,聲音竟是想象不到的柔和:“曉兒,你怎麽來了?”


    白曉兒迴神,從袖中拿出那包藥擱在桌上:“這是昨天周小瑩掉的,我以為你病了等著用,就抽空給你送來了。”


    言下之意,她並不是無緣無故來的。


    她也沒有多想見他,此番過來隻不過為了送藥。


    林致遠微微一笑:“我前兩日得了風寒,吃過藥已經好了,你不必擔心。”


    “林公子哪兒用得著我擔心?”


    白曉兒哼了一聲:“那周小瑩待大郎不冷不熱的,待你倒是好得緊呢,大郎若是知道,怕是得氣死。”


    她想到周小瑩昨兒個在這兒過夜,還替他買藥,心裏便不自在,說的話也酸溜溜的。


    林致遠瞧著她別扭的小模樣兒,心裏覺得十分可愛,嘴角弧度漸漸擴大。


    白曉兒當他取笑自己,小臉漲紅,抗聲道:“我要迴家去了,你慢慢寫吧。”


    “等等。”


    林致遠起身捉住她的手,因動作太急,凳子都被他帶倒了。


    白曉兒用力甩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朝他狠狠瞪過去:“你想幹什麽?不準碰我。”


    那天他在巷子裏強吻了她,這筆賬還沒和他算清呢。


    他居然還敢來招惹她,不就仗著自己生了張好看的臉麽。


    林致遠和她對視,半晌幽怨地說:“曉兒,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你給我做點吃的……我兩天都沒吃東西了。”


    白曉兒一噎,語氣卻瞬間軟下來:“兩天沒吃東西……怎麽自己不做?”


    林致遠無辜地說道:“我病在床上,沒人給我做呀。”


    白曉兒不信:“不是還有周小瑩,難道她能把你餓著?”


    林致遠繼續扯謊,眼睛都不眨:“她顧著林大成,哪裏管我?買藥也是因為我許了她銀子。”


    白曉兒這才信了:“那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林致遠上次請她去珍饈坊吃了頓大餐,自己給他做一迴飯,如此也算扯平了。


    白曉兒進了灶房,挽起袖子準備燒夥。


    因周小瑩這幾天住在這裏,灶房收拾得還算幹淨。


    白曉兒很快在米缸裏找到了小麥粉和大米,又在窗台上吊著的大竹籃裏找到好些菜蔬,有蒜薹、野韭菜、豌豆苗、小白菜和新鮮的竹筍……除了這些,裏頭居然還有一大塊豬裏脊肉。


    白曉兒略一思索,便知自己要做什麽菜了。


    她將肉擱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間,肉塊已經變成了粗細均勻的肉絲兒,整整齊齊碼在碗裏。


    林致遠靠窗聽著灶房裏傳來的聲響,想到那是白曉兒在替自己做飯,心情不由輕快得飛起來。


    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白曉兒手腳麻利,很快飯便做好了。


    林致遠見桌上擺了清淡的三菜一湯,旁邊還擱了兩隻碗,裏頭是煮的爛爛的米飯。


    “你今天也沒吃?”林致遠皺眉。


    白曉兒說道:“今天出來得早,隻吃了一點窩頭,早餓了。”


    林致遠便教她:“早起宜吃宣軟易克化的食物,吃幹窩頭傷胃。”


    “哪裏就這樣嬌貴了……好了林公子,食不言寢不語,快別說話了,省得餓壞了你的胃。”


    白曉兒拖開凳子坐下,夾了一筷子野韭菜炒雞蛋到自己碗裏。


    林致遠看著她吃,說了一句“慢點兒”,才端起自己的碗。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兩人之間的尷尬一時去了不少,仿佛又迴到從前。


    白曉兒做菜很好吃,韭菜炒雞蛋鮮香適口,滑玉蘭片爽滑彈牙,更值得一提的便是那道豌豆苗肉絲麵疙瘩湯。


    這是白曉兒的獨門絕技,清淡的豌豆苗配著濃濃的麵疙瘩,裏頭還放了蒸熟的南瓜泥,清香中帶著微微的甜,極適合病人吃。


    林致遠飯隻吃了兩口,麵疙瘩湯倒喝了滿滿一大碗。


    白曉兒見他識貨,自然十分高興。


    她靈機一動:“林致遠,你要是喜歡,我就將這道湯的方子賣予你,你看如何?”


    林致遠拿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吐出兩個字:“財迷。”


    “財迷就財迷。”


    白曉兒哼了一聲,道:“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哪有人不愛財的?有錢可以住大房子,可以睡大床,也不用擔心起得晚了飯沒人做,病了沒錢醫會死掉……”


    林致遠默默聽著,看向白曉兒的目光閃過心疼。


    這些年她一直過著貧窮的生活,如今費盡心思,也隻為這些小小的願望。


    他的曉兒,怎能過這種日子?


    林致遠看著白曉兒,突然打斷她的話:“曉兒,跟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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