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隔壁家的黃嬸兒。”


    白馨兒同白蕊兒對望一眼,忙蹦跳著跑去開門。


    緊接著,白曉兒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咱馨兒真乖,都曉得給嬸子開門了,你阿牛哥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隻會玩,可沒你懂事哩。”


    白馨兒得了大人誇獎,有點不好意思,扭著身子跑到白曉兒床前,臉蛋紅彤彤的像小蘋果。


    白曉兒好奇地探出頭去,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拎著隻係了麻繩的油紙包,從門口快步走來。


    婦人穿著深碧色棉綾夾襖,係著青色棉布裙子,水滑的發髻上插了根素銀簪。


    待得走近了,白曉兒發現婦人麵皮生得極為白淨,瓜子臉,大眼睛。


    兩道細眉用炭筆仔細描過,彎彎的像月牙兒,竟是個極標誌利落的小媳婦。


    “嬸兒來了。”


    大姐白蕊兒見來了客,忙將屋裏唯一看得過眼的那把凳子挪到床邊,用袖子掃了掃,讓她坐下,又要去倒茶。


    黃氏笑著攔住她。


    “蕊兒快別忙活,嬸兒不喝茶。我聽說咱曉兒醒了,心裏頭惦記得不行,就趕過來瞧瞧,你娘呢,咋個不在?”


    “嬸兒,我娘給二姐熱藥去了。”


    白馨兒快言快語地插了句嘴。


    “哦,我還當她又被那老婆子叫去當牛做馬去了。”


    黃氏冷哼,拉過白蕊兒,語重心長道:“大侄女,不是嬸兒多嘴,你娘性軟,老實得都不像個做娘的。你是長女,既然娘立不起來,你就得放剛性些,這樣才把得住門。”


    “經了這一迴,有些事你也該看清。曉兒傷成這樣,那老婆子硬是一個子兒的藥錢都不給出,還是你娘當了陪嫁的鐲子才請了大夫,天下哪有這樣的奶奶,心都黑透了,你娘倒賢惠,屁都不敢放一個……”


    黃氏劈裏啪啦數落一通,說得口幹舌燥,見白蕊兒悶頭不吭聲,白馨兒則是眨巴著大眼,一臉懵懂地望著她。


    黃氏一噎。


    得,當她白說了吧。


    柳氏的孩子自然隨了她的性子,她居然還想點醒她們,也是她昏了頭。


    黃氏歎氣,轉過身來看白曉兒,見白曉兒臉上有了血色,果然像是大好了,略放下心來。


    她拉著她的手,細細叮囑一番,又念叨了幾句白老太的不是,放下東西便走了。


    白曉兒等她腳步聲走遠,問白蕊兒:“姐,這個人是誰啊?貌似和咱娘很要好哩。”


    白蕊兒看她一眼,道:“你連黃嬸兒都不認得了啊……她是隔壁黃老實家的媳婦,公婆男人都死了,現下守著兒子黃阿牛過活,也是個苦命的人。”


    原來是個寡婦,白曉兒恍然。


    怪不得年紀輕輕如此潑辣,想來也是被生活磋磨出來的。


    “可我看著黃嬸兒打扮得挺光鮮,看著……也顯年輕,不像很窘迫的模樣啊……”


    白蕊兒以為她想岔了,忙道:“你亂想什麽呢?嬸兒可是個頂頂正經的人。她家裏有祖傳的熬豆花手藝,人又勤快,才比一般莊戶人家過得好些,這些話今後切莫再說了。”


    “知道了姐,我不會亂說的。”


    白曉兒重重點頭,心裏卻開始琢磨起黃寡婦方才的話來。


    自家的情況貌似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


    不光是窮,還不被親奶奶待見,再加上自己那老實得發指的包子娘。


    還真是……壓力山大。


    正歎著氣,柳氏端著藥迴了,看到桌上的東西,一問知道黃寡婦來過,感動得幾乎落淚。


    “曉兒,等病好全了一定要給你黃嬸兒磕個頭,那天抓藥錢不夠,還是你黃嬸兒先給墊上的。”


    柳氏拆開黃寡婦送來的油紙包,裏麵是一整包的豆沙餡酥皮點心,居然還熱乎著,想必是剛買迴的。


    她眼裏透出喜色,條件反射般地說道:“蕊兒,快拿紙來包兩塊,餘下的給你奶奶和姑送去,她們最愛吃這些宣軟甜糯的東西。前些日子你姑還念叨想吃豆沙酥餅哩,這不可就有了。”


    “娘。”


    白蕊兒站著沒動,捏著拳頭,眼圈有些泛紅。


    “曉兒病了這幾天,那邊沒一個人來瞧,哪有這樣當長輩的?現下別人送了一點吃的您就要拿過去,我們就不提了……可咱馨兒長這麽大,都還沒吃過豆沙酥哩。”


    柳氏沒想到向來溫順的大閨女會說出這番話,一時倒愣住。


    “蕊兒,你奶奶是老人,不管待俺們如何,孝順都是俺做兒孫的本分。你姑再過兩年就出門子了,在娘家吃一口便少一口,你咋還和她計較上了呢,娘平日裏怎麽教你的,你都忘了嗎?”


    白蕊兒本就有些委屈,現在聽了這話,再忍不住,捂著臉,背過身子嗚嗚地哭起來。


    白曉兒瞠目結舌。


    她頭一迴見識到柳氏的“孝順”,算是明白白老太為啥不待見自家了。


    有這樣一個任勞任怨,上趕著的“孝順”的包子兒媳婦,不磋磨磋磨,簡直都對不住自己婆婆的身份啊。


    白曉兒見白蕊兒哭得傷心,包子娘更是鐵了心要給上房送東西,連忙打圓場:“娘,藥都快涼了,娘喂我喝吧。”


    “哎,好。”


    柳氏見是二閨女喚自己,忙端來藥,一勺一勺地吹涼,喂白曉兒喝。


    白曉兒喝完藥,捂著肚子道:“這藥好苦,娘,我現在想吐哩。”


    “哎,你這孩子,藥可不能吐啊。”


    柳氏忙塞了塊豆沙酥餅塞給她,“用甜的壓一壓就好了。”


    白曉兒依言咬了口酥餅,裝出一副好多了的模樣,對柳氏道:“娘,餅好甜呢,用它壓藥我就不反胃了。要不娘給我多留幾塊唄,省得喝下去的藥都吐出來,還浪費抓藥的錢。”


    柳氏聽了二閨女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又因為平時著實虧著了孩子們,思忖片刻,終是咬著牙應了。


    就這樣,一包十二塊的點心,一半拿給上房,多的留著給白曉兒壓藥。


    這若是擱往常,頂多留個一兩塊。


    很多時候,三房的孩子連點心渣都吃不到口。


    這次為了閨女,柳氏也算是豁出去了,打破了她三十多年做人的信條。


    所以她對著桌上那半包點心,覺得自己很不孝順。


    想起丈夫臨行前的囑托,她枯瘦的手指剛碰到點心又縮了迴去,喉嚨裏發出一聲哀歎。


    “娘,還是我去送吧。”


    白蕊兒見柳氏這副躊躇不安的樣子,哪有不明白的。


    她是個極孝順的姑娘。


    盡管剛受了委屈,她還是抹了把臉,拎著點心去了上房。


    柳氏這才鬆了口氣,又惦記起院裏那一大盆子沒洗完的衣裳,略歇了一會子,就出屋去洗衣裳。


    這下屋裏隻剩下白曉兒和白馨兒兩個。


    白曉兒讓白馨兒關好門窗,遞了塊酥餅給白馨兒。


    白馨兒小孩子家家,正是嘴饞的時候,哪裏擋得住酥餅的誘惑,接過就往嘴巴裏送。


    “馨兒,慢些吃,當心噎著。”


    白曉兒看著狼吞虎咽的小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白馨兒自然不知自家二姐的想法,吃完酥餅美美地抹了下嘴,就從兜裏摸出幾顆鵝卵石,趴在床邊歪頭看著她。


    “二姐,和我一起玩丟石子兒吧。”


    “這個待會玩,我現下好多事都記不得了,你給我講講家裏的事唄。”白曉兒托著下巴道。


    “二姐想知道些啥?”


    白馨兒十分聽話,立刻收起石子兒。


    “你先給我說說家裏都有哪些人吧。”


    “家裏有爺奶,大伯二伯四叔,還有姑姑……”


    白馨兒眨巴著大眼睛,掰著指頭把家裏人數了個遍。


    白曉兒不時引導幾句,很快把白家情況摸了個大概。


    白家三世同堂,上頭有祖父母白老頭和白老太,中間四個兒子一個閨女,加上各房的孫子孫女,統共二十多口,人丁還算興旺。


    隻是這麽些人,其中不乏壯勞力,日子卻過得如此緊巴,甚至不如一個賣豆花的寡婦,讓白曉兒有些感慨。


    她突然想起一事:“馨兒,咱爹咋不在家?”


    “二姐,咱爹是篾匠,現下在鎮上做工哩,下月就要迴了……”


    說起爹,白馨兒的聲音立刻變得歡快起來,幹瘦的小臉上也有了光彩。


    白曉兒認真地聽著,沒有打斷。


    等白馨兒把能講的都講了,白曉兒藥力上頭,正躺下來準備歇會兒。


    窗外募地傳來一陣尖利的罵聲,把她瞌睡頓時給吵沒了。


    “我呸,誰稀罕你那破點心。我早看出來了,你嘴上叫得好聽,心裏可巴不得我立刻就死了,好讓你和那幾個丫崽子當家。”


    “娘,我……我真的沒有,您誤會了。”


    白曉兒隔著窗戶,聽見柳氏微弱的聲音在寒風中顫抖,含著祈求,還帶著點哭腔。


    “誤會啥,難道我還冤枉你不成?鳳兒,你去搜,搜到了給我摔她臉上。”


    話音剛落,房門“砰”地被人推開,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


    姑姑白嬌鳳叉腰闖進屋裏,滿臉怒色,大姐白蕊兒跟在一旁解釋道:“姑,這裏真沒有……”


    “有沒有得等我搜了才曉得。”


    白嬌鳳垮著臉,挽了袖子便開始在箱籠裏翻檢起來。


    看那模樣竟是輕車熟路,想來平時沒少翻三房的東西。


    隻一會兒,她就從柳氏的陪嫁箱子裏摸出一個油紙包,正是白曉兒方才收好的紅豆酥餅,準備留給柳氏和白蕊兒吃的。


    白嬌鳳一句話沒說,隻是冷笑著,將東西在白曉兒幾個跟前一晃,就跑去找白老太,白蕊兒忙跟著出去。


    “這是什麽東西?啊?你倒是說說,我有沒有冤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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