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是午時出的門兒,為照顧魏淵,本就擔耽了不少時間,更別說她還和魏侍糾纏了那般許久。所以,待迴到鍾府時,天色早就已經黑透了。


    本就擔心女兒,連睡都睡不下的大周氏,在得聞毓秀終於迴來,根本顧不得什麽,直接便上門,來到毓秀院中。


    “夫人?天都這般晚了,您怎麽還親自來了?”見大周氏一步跨進院門,溫嬤嬤連忙迎出來,將她請讓進來。


    “毓秀呢?”大周氏也不客氣,直接了當的問。


    “迴夫人的話,大姑娘正在浴間洗漱著呢,也不知怎地,弄了一身的灰土!”溫嬤嬤略帶抱怨的說,複又皺了皺眉,仿佛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湊到大周氏身邊,用低的幾乎讓人聽不清的語氣說,“夫人,姑娘迴來時,老奴瞧見一件事兒,不知該不該像您通稟……”


    “哦?什麽事兒?”大周氏蹙了蹙眉,連聲催促問道。


    “姑娘的衣襟角上有……”溫嬤嬤遲疑著,低低吐出幾個字,“有血跡。”


    “什麽?有血跡?”大周氏猛的一驚,眉目變色,“是,是毓秀受傷了?”她說著,腳步不停就要往屋裏走。


    “不是,不是,夫人別擔心,姑娘一點事兒都沒有。”溫嬤嬤連忙跟上,伸手虛攔著大周氏,連聲解釋道:“姑娘洗漱的時候,老奴跟著去伺候了,瞧的真真兒的,半點油皮都沒破,那血跡,許是外頭沾的。”她這般說著,又道:“而且,老奴仔細聞了,那血跡中,似乎還隱隱帶著些藥味兒,不知姑娘是在哪裏染上的……”


    毓秀去魏淵那裏時走的太急,除了尋人通稟大周氏一聲兒外,餘下的人,包括溫嬤嬤在內,都不知她去了那裏,見她深夜不歸,還當是大周氏打發她去了外家呢。事實上,若不是溫嬤嬤眼睛尖,老成穩重些,似晚翠那等粗疏的性子,根本就沒瞧見毓秀衣裙上的血跡。


    “姑娘……是去了哪裏?這般有什麽問題……”溫嬤嬤猶豫著,最終還是咬咬牙低聲試探了一句。’


    到底,毓秀是她看著長起來了,對她毓秀疼愛,最不差於大周氏。毓秀是個閨閣姑娘家,黑晚不歸,就已經顯得過份了,偏又染了一身血跡迴來,這怎麽瞧怎麽不對勁兒,但凡傳出去,好說不好聽的……對毓秀的未來是有影響的。


    溫嬤嬤都知道,若無意外,毓秀的前程當是那大楚最尊貴的位置。太子妃,哪裏是好當的,渾身水潑不進,還要有人雞蛋裏挑骨頭呢,更何況這麽大個破綻在這兒。


    若不知曉詳情,掰出一,二,三來,溫嬤嬤怕連覺都睡不著。


    “夫人不用擔心,姑娘那身衣裳,已然讓我給燒了,車夫亦打點好,任誰都挑不出毛病的。”湊到大周氏身前,溫嬤嬤如是說。


    “多得嬤嬤你老成了。”大周氏瞧著溫嬤嬤滿是皺紋的臉上,那種既擔憂又害怕的模樣,不由長長噓出口氣。


    不比溫嬤嬤消息不靈通,毓秀做了什麽?又是在哪兒染上這一身的血跡,大周氏心知肚明,兒子和女兒兩個一直偷偷摸摸的尋著楚昭麻煩這事兒,她雖知道的不太清楚,但鍾平亦閑話家長般中她抱怨過……


    秋闈剛開始的時候,毓秀和贏兒見天的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什麽,毓秀性子沉穩些,看不出什麽,可贏兒那魯脾氣,卻是見天介兒的一臉苦大仇深,偶爾聽見有人提起昭王,臉色還要更差些。後來,贏兒每天不見人影兒,魏淵亦是三不五時出入鍾府,大周氏心裏已經很是不安了。


    今兒更是好,昭王那邊兒剛剛傳出府中失竊的消息,魏淵這邊兒就受了傷,自家女兒急匆匆趕過去,一整天不見人影兒,迴來的時候,又染上一身血跡藥香,究竟是為什麽,大周心又不是傻的,心裏能沒數?


    “好了,嬤嬤,你別擔心,毓秀去了哪兒?我是知道的,至於什麽血跡藥香,隻要處理好了,亦是無妨。”大周氏勉強自己定下心神,笑著對溫嬤嬤保證,複又問道:“毓秀可是快要洗漱好了?若是還要許久的話,我就進去瞧她……”


    “夫人心中有數就好,老奴不過是擔心姑娘罷了。”聽大周氏如此說,溫嬤嬤就算心中依然難免擔憂,可終歸還是放心了些。說到底,她在是關心毓秀,亦不過是個奴婢罷了,就算真被當成‘長輩’敬著,終歸身份在那兒擺著。


    大周氏這個當親娘的都這般了,溫嬤嬤亦說不出旁的什麽,隻能將此事暫且放下,低聲道:“夫人,姑娘洗漱有一會兒了,如今正是晚翠伺候著,想必很快就會出來,您還是先進屋稍歇歇吧。”


    “那好。”大周氏點點頭,隨著溫嬤嬤,邁步進了屋。


    ——


    浴間中,毓秀穿著月白色的寢衣,站在十二扇山水大屏風後頭,任由晚翠給她擦洗著頭發。


    毓秀的頭發極好,黑亮茂密,有如墨點,烏鴉鴉的披散在身後,長至小腿,映著月白的寢衣和她如瓷器般細膩的肌膚,當真是美的驚心動魄。


    浴間裏,暖熱的水汽霧鬆鬆的飄著,毓秀臉頰泛著紅潤,神色帶著許疲憊,可眼底深處卻仿佛極精神似的,“晚翠,略擦擦得了,姑娘我還有事兒要辦呢!”她抬手,握著尤在滴水的頭發,低頭叮囑晚翠。


    “可不成呢,姑娘,這頭發不擦幹了,但凡吹了風,是要害頭風病的。”晚翠半跪在小嘰子上,仰頭用綿巾給擦著頭發,滿麵認真的說,“姑娘您怕是不知道,奴婢小時候有個嫡親姑姑,最是愛幹淨的,每天都要洗頭……”


    “像奴婢那樣的身世家境,說句不怕姑娘笑話的話兒,在進府之前,奴婢一兩個都不定要洗一迴澡,偏奴婢那姑姑,太是愛幹淨,天天介兒的都要洗頭,就連冬日都是一般,結果,您猜怎地?”


    “怎麽?冬日吹了風?”毓秀抬手拾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披在身上,隨口猜道。


    “可不是嘛?”晚翠幽幽歎了口氣,搖頭道:“就那一年,冬日最冷的時候,她濕著頭發出去撿柴,結果當晚就不成了,燒得不成樣子,額上都熱的燙手,尋了城裏的大夫都沒救過來,那一冬沒熬過就去了。”


    “去的時候,才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呢!”


    “晚翠,她那不是害了頭風,明明受寒發了熱,跟我這兒是兩碼事啊!”毓秀哭笑不得。


    “什麽兩碼事兒?不都是洗了頭不好好擦幹嘛!”晚翠嘟著嘴,不依的搖頭。


    “成成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不跟你辯了。”毓秀歎氣,俯身坐下來,到是不急什麽了,隻是老老實實任由晚翠施為。


    晚翠慣是伺候毓秀的,手腳極麻利,沒多大的功夫兒,就將毓秀‘收拾’完畢,換了衣袖,擦幹頭發,鬆鬆梚了個扣兒,又給抹了桂花油膏,就連臉上,都擦了香藥,說是給保養皮膚的。


    一通兒整理,通身都收拾整齊了,毓秀這才帶著晚翠出了浴間。


    迎麵兒,守門的小丫鬟迎上來,“姑娘,夫人來了,就在裏間等您了,都好一會兒,您快迴去吧!”她急急的說道。


    “哦?我娘來了?”毓秀聽聞,連忙加快腳步,邊走邊問,“來了多長時間了?怎麽竟不喚我?”


    “夫人來了小一刻鍾了,溫嬤嬤正招唿著,夫人不讓喚你……”小丫鬟緊緊跟著,一句一句的答。


    浴間就在毓秀院子的西角兒,隔出的小小一間抱夏,雖然是偏僻了些,可終歸沒多遠的距離,毓秀三步並做兩步,上了八轉迴廊之後,很快就來到了正麵兒。


    一步邁進正屋,轉過屏風,進了裏間,打眼一瞧,大周氏正坐在臨窗的貴妃塌上,手裏拿著魏淵偷盜出來的名單,正蹙著眉頭,一臉認真的看著。


    “哎啊,娘,你快把那個給我!”毓秀心中一驚,也顧不得什麽了,連忙急步上前,一把就將名單搶了迴來,仔細放進懷中,臉色都蒼白了。


    “瞧把你急的那模樣?那是什麽?是你讓魏淵從昭王府裏偷出來的東西嗎?”大周氏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側過頭,眼神犀利的瞧著毓秀,語氣雖然低沉,可其中的意思,卻是驚的毓秀一頭熱汗。


    “我,我……娘,你,你都瞧見什麽了?你……”毓秀站在那兒,緊緊抿著唇,手捏著裙角,一動不敢動,“您都知道了!”她喃喃著,伸手按住懷中的名單,滿臉的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該知道什麽了?你和你哥哥見天神神秘秘的,還帶連著魏淵……我能知道什麽?”大周氏沒好氣說,伸手點指著毓秀懷中,那份名單的位置,她冷笑著,“我就知道,你懷裏那東西,是能要命的!!”


    對於朝堂之事,大周氏了解的其實並不算多,鍾平性格古板,自來奉行的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原則,故此,大周氏對爺們外頭的事兒,並不怎麽愛細打算。可是,說到底,她處在那位置上,是鍾家的當家主母,就算不了解,可多多少少,平素接觸的,亦都是這等事情。


    毓秀懷中那名單,她雖沒怎麽看懂,可那上頭,今科秋闈大半名字都在,又有銀兩過帳,甚至還有昭王府的大印和楚昭的私印……


    那是何等要命的東西?大周氏就算不懂,隻掃上一眼,多少也該明白的。


    “是你讓魏淵去的昭王府?你可知但凡一個不慎,魏淵的性命就會送在那兒了?”大周氏一臉的怒意,仿佛忍不住要暴怒似的,卻又強行壓下去,“我聽溫嬤嬤說,你迴來的時候沾了一身的血跡?那可是魏淵的?他如何了?受傷嚴不嚴重?”


    “他,他受了重傷,不過卻有性命之礙,有大夫診治,說是好好將養即可。”毓秀低著頭,喃喃著,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唉……”聽見魏淵無事,大周氏不免長長歎了口氣,終歸,魏淵在是奴仆,亦是在她眼前長大的,又救過太子一命,可謂是鍾家的恩人。就算她並不看好魏淵對毓秀的心意,但私心底下,她也不願意魏淵出事兒。


    “總歸,平安就好了!”她放下心來,雙手合什念了聲佛,隨後,又抬頭望向毓秀,滿麵嚴肅的道:“毓秀,我知曉你針對楚昭,是為了鍾家和太子著想,但是,你一個閨閣女子,這事兒不是你好插手的。”


    “那東西,娘不怎麽看得懂,卻也知道是要緊的,你既已得了,送是送不迴去了,可後續如何,也不是你能幹預,把這東西,早早給你祖父瞧過,看他如何決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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