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迷惘了。


    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


    我已經不需要掩飾身份了,我在想,師父是不是看透了這個世界,所以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那一瞬,我感覺到了,隻要我放棄一些什麽,隻要我往後退一步,就不會再痛苦,就能獲得解脫。


    我呆呆地看向眼前一片燈紅酒綠,那些豪華建築裏,富豪們正享受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而更多的卻是背負痛苦活著的普通人,他們口中的賤民。


    我是不是也會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呢?


    手持一億巨款,我不禁自嘲道。


    我不知是如何睡著的,當我醒來時,一張陌生的女人麵孔映入眼簾。


    我伸手就要掏身上攜帶的刀片,但是摸索了一陣後,竟然空空如也!


    女人慈愛地笑了笑,用手貼住我額頭,有些嗔怪道:“不要玩那些危險的玩具,弄傷了自己怎麽辦。”


    我怔怔地看著女人,以她的口吻,明顯是認識我的,但我卻不認識她。


    “你……是誰?”


    我有些猶豫,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女人的腿上,樣子很是親昵,而當我目光觸及衣服時,發現之前的衣服換成一套男裝。


    “凡凡,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女人隻是柔和地笑笑,目光中並沒有責怪之意。


    突如其來的溫柔使我措手不及,隻是可惜,她的愛意,對錯人了。


    我想逃,但在女人灼熱的目光下,我感到一絲煩躁,側過身就不想說話了。


    “怎麽了,凡凡,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麽?”


    我沒有搭理她,普通人是不會理解我的痛苦的。


    “不要心裏總藏著事,不然性格會變得越來越陰沉。”


    她理了理我的頭發,手指很輕,扣在我太陽穴上輕輕按摩。


    女人很平和,性子也很柔弱,在她的按摩下,我竟又沉沉睡去,就仿佛母親陪伴在身邊一樣安心。


    再次醒來,已經是早上,晨光透過窗簾照在地板上,一個個光斑隨風搖曳。


    “凡凡,吃飯了。”


    女人似乎對我的作息很了解,我剛醒,她就叫我吃飯。


    洗漱過後,我來到餐桌,女人的手藝很平常,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一夜沒吃飯,我腹中確實有些餓了。


    夾了一口菜,正要送到嘴裏,我發覺女人正出神地看著我。


    我愈發感覺奇怪,難道女人對自己手藝很有自信?


    作為曾經的家庭主婦,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信心的,這些菜隻憑色香味我就能判斷出來手藝很平常。


    難道,她有什麽獨門秘方?


    懷著這個想法,我將菜送進嘴中。


    果然,很普通,即使再怎麽勉強,也談不上好吃。


    但是,我喉頭卻突然哽咽,淚水不自覺湧出,滑落側臉。


    我連忙擦了擦淚滴,然後迅速噎了幾口飯,想將堵住喉頭的東西咽下去。


    然而,我越是想控製自己,淚水越是不受控製地湧出。


    盡管菜的味道很普通,但卻有一種我吃了十幾年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家,對我來說似乎是個很遙遠的話題,我已經多久沒有迴過家了?也許才幾年,但在我印象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迴去過了。


    迴過神來,女人已經抱住我,我靠在她的小腹上,再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澀,痛哭一場。


    女人隻是輕輕拍著我的後背,溫柔得都能滴出水來。


    發泄過後,我呆呆地靠在女人濕潤的腹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許是家吧。


    “乖,哭出來就好了。”她理了理我的頭發,“無論發生什麽事,哭出來就好了。”


    我搖搖頭,仿佛撒嬌一般蹭了蹭她的衣服。


    “不是的,這世界的黑暗讓人絕望,即便哭出來,還是會感到痛苦,看不到一絲希望。”


    “傻孩子,活著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可是活著就會看到那些肮髒不堪的交易,人的命從來不是命。”


    女人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頭,真的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活著是會遇到困境的,所以我們要去解決它,通過自己一點一點的努力,這樣生命才有意義。”


    我咬了咬嘴唇,哪有她說得那般輕鬆寫意,真正的絕望,源自於人內心深處隱藏的殘忍,即便最初是一個好人,到最後也會變成一個壞人。


    “人最終都會走向墮落,如果我出一億買你最重要的東西,甚至買你的命,你賣不賣!”


    “不賣。”


    女人始終微笑,對我的寵溺愛到了骨子裏。


    “那肯定是你不知道一億是什麽概念,或者,你沒有窮困過。”我理所當然地說道。


    “知道麽?世界就像一麵鏡子,你對它微笑,它就會對你微笑,你對它冷淡,它就會對你冷淡,所以無論發生什麽,都要積極麵對。”


    對於這種都要被說爛掉的心靈雞湯,我嗤之以鼻,如果事實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我又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沒有愛我的人,我也不配被任何人愛。


    “那我一直對你冷淡的話,你也會變的,總有一天不會像現在這麽溫柔。”


    我賭氣似的說出這句話,但是話出口後,我就後悔了,因為眼前這個人並不是我媽媽。


    女人搖搖頭:“不會的。”


    我不信。


    她繼續說道:“因為我是你媽媽,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走自己的路,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我看向女人,她還是溫柔如水:“好了,吃飯吧,再聊就涼了。”


    然而我卻有些心不在焉,盡管女人的話中的道理很糙,但我卻意識到她在告訴我相信“相信”這種力量。


    雖然她將我當成了她的孩子,但她的話除了包含對我的愛之外,還有相信的力量,她就是如此相信她的孩子最終同樣也會愛她。


    似乎,這種無私的愛中都包含一種相信的力量。


    為什麽我過去接觸的全都是“人性本善”之類的道理,難道那些最初說出人性本善的人,不知道人的惡麽?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既然知道人性之惡,為什麽還要告訴別人人性本善呢?


    是因為相信,正是懷著對美好世界的向往,正因為相信我所認為的烏合之眾,才會勸人向善。


    迴想起剛剛說過的話,我感到萬分羞愧,從什麽時候,我也開始用金錢去衡量一切,從什麽時候,我不再相信人們心中的善。


    如果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我又有什麽資格去嘲笑這個世界,改變這個世界。


    原來一直心存高傲高高在上的人竟是我自己,我和那些已經腐爛到骨子裏的富豪沒什麽分別,隻有尊重生命的人才配去推翻這個腐朽的世界。


    一頓飯過後,我終於神清氣爽,我感覺得到,我已經離當初想要尋找的那個答案越來越近。


    接下來的幾天,我終於明白女人為什麽把我當成她的孩子,其實這件事不難打聽,隨便問個鄰居,他就和盤托出。


    原來,女人的兒子夏小凡從一年前就失蹤了,至今沒有音信,而女人的丈夫嫌棄女人瘋掉,於是給女人留下這套房產就離去了。


    是的,正如女人所說,人活著總會遇到困境,但通過努力去解決困境,才是人生的意義所在。


    我很慚愧,自己甚至不如一個平凡女人堅強,所以我打算幫她實現願望,這將是我傳遞的第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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