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閣樓之外戰鬥如火如荼的時候,閣樓之內的戰鬥更為兇險。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鳴鴻和龍雀碰撞聲不斷響起,即使是師徒,雙方也沒有留手。


    刀光閃過,黎葉微微側身躲過,而當鳴鴻以霸道之勢直逼右肩之時,黎葉捕捉到了機會。


    “當!”


    雙刀交錯,正當黎葉準備反擊之時,右肩傷口牽動,劇烈的疼痛被彭落強大的刀勢壓迫。


    “喝!”


    頓時,傷口崩裂,血液漫上肩頭,浸濕衣衫。


    黎葉以狠厲的一刀逼退彭落,同時龍雀從右手換到左手,警戒彭落。


    “左手刀,你是覺得即使不用慣用手也能打敗我?”


    “這不正是你期望的麽?”


    黎葉嗤之以鼻,以彭落的刀法,自然看得出剛剛那一刀的破綻,但他還是那麽做了,說不是故意的,她肯定不信。


    “這就是你堅持正義的代價,老老實實用雙刀不就好了,以鳴鴻和龍雀鋒利,我根本手無寸鐵……”


    “夠了!”黎葉死死盯著彭落,嘴唇微微顫抖,“你那時不是這麽說的……你那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曾經學習刀法的時光在眼前緩緩流淌,那一聲聲教誨,一句句囑托,還有如同父親般溫暖的大手……


    幼年喪母,父親又是個工作狂,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學會了獨立,她不怪父親,她知道父親是為了理想,但是,午夜夢迴之際,她又何嚐不希望父親能陪在身邊。


    然後那個男人來了,最初隻是用樹枝陪她玩耍,她還記得,她每次都被弄得灰頭土臉,明明很想哭卻強忍著眼淚,然後那個男人都會摸摸她的頭然後遞給她一塊糖果。


    然而糖果是榴蓮味的,即使長大之後迴想起這段日子她都覺得那個男人的惡趣味討厭極了,竟然給小女孩吃榴蓮味的糖果,真的是人能幹出來的事麽?


    後來,父親以家教的名義雇傭那個男人給自己上課,最初的想法應該是為了強身健體吧。


    然後,她有了專業的刀具和護具,她還記得,那個男人從來不用護具,刀具也隻用一根樹枝代替,但每次都輕易打敗她。


    隨著交流越來越多,她知道那個男人是過來接手獵鬼組工作的,於是,年幼的她對獵鬼組充滿向往。


    對於她來說,那個男人不光是她的師父,更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引路人。


    十六歲那年,她出師了,那個男人送她一把刀,刀名龍雀,她還記得那天她是抱著龍雀睡覺的,做夢都是執刀擋在師父麵前對抗惡鬼的場景。


    她不想辜負那個男人,她發誓要為了普通民眾的正義戰鬥到底,盡管自己的師父是那麽得惡趣味。


    第一次受傷,第一次失去戰友,第一次麵對死亡……


    他說:“痛苦的隻有我們就夠了。”


    他說:“正義是唯一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種。”


    他說:“無論敵人是什麽,都應該有一個公正的審判。”


    她真的不會用槍麽?怎麽可能,她隻是不想躲在安全的射程內單方麵地殺戮,那不是她的正義。


    接著,四方街慘案……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尊敬的師父獨自麵對天芒等一眾惡鬼,夢中的場景似乎反過來了,始終被小心嗬護的,竟是她自己。


    失魂落魄!


    明明最傷心、最痛苦的是她自己,但她竟然像沒事人一樣安慰其他戰友。


    那時她才明白,她終究從師父手中接過傳承這根接力棒,她也明白,當所有人都可以哭泣的時候,隻有她不可以的那份殘忍,正是師父一直隱藏在惡趣味表象下的真實。


    也許,師父才是最愛這群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的人……


    從那之後,她就愛上了榴蓮糖的味道,似乎每吃一次,就被師父捉弄了一次。


    然而現在,彭落卻在否定過去的一切,那她算什麽!


    “為什麽!”


    彭落收刀,蒼老的皺紋中滿是苦澀。


    時間迴到五年前的四方街慘案。


    大戰結束,以獵鬼組失敗告終,但彭落仍拚死抵抗,他的刀無往不利,但凡近身的鬼都被斬斷頭顱,天芒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被彭落砍斷手腳。


    突然,所有的鬼停了下來,並讓出一條通道。


    “啪啪啪啪……”


    通道的盡頭,一個男人不斷拍著手掌。


    “你很強,真的很強,說實話,我並不想殺你。”


    當男人走近之後,彭落才看清對方的真麵目。


    “你是……黎平!”


    黎平微微一笑,顯得格外親切:“就算你能殺掉天芒,還有其他不弱於天芒的鬼,認清現實吧,然後,加入我們。”


    當知道黎家就是光明市鬼災背後的支持者後,彭落鬆開了鳴鴻。


    他沒有投降,隻是絕望了……


    他萬萬沒想到,人的內心可以如此陰暗,表麵上被稱為光明市之光的黎家,背地裏竟然勾結異族。


    那一瞬,他想到了很多,也許獵鬼者隻是黎家平衡輿論的棋子,不能沒有,但也絕不可能觸及核心利益。


    甚至,四方街行動就是被黎家出賣。


    人類,隻會不斷互相傷害,誰也不知道光鮮亮麗的表麵隱藏著怎樣偽善的麵孔,遍地屍骸成了仁慈的枷鎖,這樣的人類,還有拯救的必要麽?


    普通人所信奉的正義,難道就是另一部分人玩弄感情的工具麽!


    再一次迴過神來,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裏是哪裏,鳴鴻被拿走了他也不在意,如果敵人真想殺他,他有武器也逃不掉。


    跌跌撞撞推開門,他差點摔在走廊上,原來,門沒鎖。


    陰暗的走廊宛如巨大的迷宮,他也不知走了多久,開了多少間房,他隻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尋找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走進一間酒窖,裏麵放著很多包裝精美的酒瓶。


    他也不在意,隨便從酒櫃上取下一瓶猛灌。


    一瓶酒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直接躺在酒窖裏睡著了。


    隻有在夢境中,他或許才能忘記對人類是何等的失望。


    一連三天,彭落都處在酒精麻痹中,有時他真的覺得就這麽死掉也無所謂了,這個城市不需要他拯救,也許有一天,他會發現他想要拯救的那些人憎恨他也說不定,畢竟,人性這種東西,從他見到黎平開始,就再也不相信了。


    渾渾噩噩的生活繼續,昏天黑地,在連時間都不知道的昏暗酒窖裏,彭落一呆就是五天。


    五天,酒精足以摧毀他的身體,他日漸消瘦,身心俱疲,有時一天能睡過去大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暴斃,直到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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