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騰億驚咦。


    基於高洋修為校階,他留了大半力,可將階就是將階,尋常校階即使全力抵禦,也未嚐消受得住。


    卻見那小子臉色不變,麵帶微笑。其狀比之自己尤為輕鬆。


    本就為心上人出頭,此刻不免容顏大失。


    手一撩,一柄三尺大斧躍然在手。


    蒼洱見之駭然。


    這柄日月淩空斧,可是金騰億的師門秘寶。這家夥一輩子修為俱侵淫此斧。作戰之時,有斧無斧,戰力幾乎對半。


    無論輸贏,此戰之後,結仇不小。


    心下揣揣,剛要上前勸和。


    寧允兒攔住他,笑容甜美地道,“蒼老,幹嘛?”


    蒼洱道,“我要製止金騰億。”


    寧允兒道,“怎麽,你害怕大金劈死那小子?”


    “……”


    蒼洱無語。


    蠻好的絕頂強者,落她嘴裏,幾乎像是家裏寵物。


    寧允兒又道,“蒼老,你既說了那小子本事奇大,此刻讓大金試試他本事,豈不剛好?”


    蒼洱急得麵紅耳赤,“你們呀……”


    心說,日月淩空斧雖是人族秘寶,可大人那柄魔槍,更是可怖。


    想了想,自作孽,不可活。


    接著長歎一氣。“你們坐井觀天太久了……”


    寧允兒麵色微沉,“蒼老,你此言何意?難道大金會輸了給他?”


    蒼洱道,“輸與不輸,不是我說了算。總之,你們好自為之。”


    他也懶得做和事佬。


    兩人說話間。


    取出武器的金騰億越加威猛無儔,對高洋道,“小子有些本事。不如放手一搏,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如蒼老所說,堪比將階?”


    高洋還以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言下之意,本來就是你的心願,戰於不戰,不決於我,而在於你。


    此言一說,金騰億更加恚怒膺胸。


    喝道,“小子無禮。”


    話音甫畢,氣勁澎湃如海,手中的古樸大斧宛如裂石穿雲,遙向劈來。


    叮……


    撞聲刺耳。


    寧允兒瞧見人族小子不知何時取出一杆猙獰大槍,槍尖斜指,適好點中斧刃。


    電光火石的閃耀中。


    心說,這小子也有兵刃,大金掏出斧頭,倒也不算欺負太過。


    思忖未畢。


    金騰億噌噌退了兩步,日月淩空斧橫胸,斧刃向上,審視片晌。


    寧允兒順勢看去。


    倒吸一口冷氣。


    比之自己神兵雙刹也毫不遜色的日月淩空斧,居然在斧刃上顯現一個小缺。


    再看高洋,持槍斜下,肅容而屹。霎那,先前的小覷之念渾然盡消。


    忍不住問蒼洱,“蒼老,那小子的兵器出自何處?”


    蒼洱沒好氣道,“適才告誡過你們,你卻執意不聽,現在倒來問老夫了?”


    寧允兒訕笑,“蒼老,你可是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你總不成不說吧?”


    在她看來,大金的本事決計超過那小子,隻是不意那小子的兵器犀利無儔,所以亟需問出破綻,好讓大金輕鬆破敵。


    蒼洱道,“我與大人也是初初相識不久,大人的兵器來曆,恕我也不知情。”


    寧允兒不信。目光乜向梁素貞。


    梁素貞溫婉一笑,“阿寧,我也不知。”


    寧允兒知道梁素貞脾氣,向是有一說一,即使身處險情,也從不故意撒謊騙人。


    當即歎了一氣。情知這番心計,算是白費。


    至於後麵落拓中年樣的張順穀,她更是無心理會。這家夥痞懶得很,屬於泥鰍。從沒一句正言。屬於讓你氣得渾身澀抖的那種臭男人。


    再說了,打架皆靠真本事,從沒聽過,因為兵器厲害而無敵天下的。她依然不信自己會輸。


    金騰億這時道,“小子,仗恃神鋒,毀我日月斧……屬實勝之不武……”


    一身技藝大半在斧頭上,傷斧等若傷其身。


    高洋慮及此節。


    他意在拉攏,非是為敵。


    單手持搶,由下至上,指向金騰億。


    在此過程中,槍頭緩緩後縮,及至沒入槍端。俄頃間,整杆大槍,變作一根鐵棍。


    酷肅臉上遽然綻放一絲微笑。


    “免得你輸了不服,我可以用棍法……”


    金騰億陡地麵紅耳赤。


    太侮辱人了!


    自己是誰?魔界人族九大強者之一。人稱日月淩空斧。所到之處,不說人人敬畏,也是行之得當,從無犯麵忤言。


    “小子,本還憐恤你一二,看來不殘忍一些,我怕你不知天高地厚。”


    高洋失笑。


    從踏出冀州侯府始,類似話語,聽過不知凡幾。


    即道,“對族人殘忍,那是弱者所為,所以我不會對你殘忍,但我會考慮用些手段,打醒你。”


    說這話時,他昂首挺胸,屹立如嶽。


    一派宗師風範。


    虧得魔界不知“裝逼”二字。


    金騰億嗔眉怒目。感覺這小子的嘴巴比那杆大槍更殘忍。


    吵架,比不過,隻好打架了。


    仰天怒吼,狂嘯聲響遏行雲。龐碩身軀,隨其胸腔暴漲,直接炸裂了衣衫。


    露出前胸黑黝黝的毛發。


    古銅色肌膚像石塊堆砌。


    當其眼睛朝高洋看去,日月淩空斧已裹挾無儔氣勁,猶如惡浪滔天裏的一條巨鯨。


    遠處,司禦手梁素貞不禁緊張。


    “蒼老,沒事吧?要不要……”言下之意,是否出手攔阻這場修為懸殊的戰鬥。


    蒼老朝寧允兒看看,搖搖頭。金騰億一切皆以寧允兒馬首是瞻。但須寧允兒不鬆口,拉攏兩人計劃,等如半途而廢。


    而且,高洋又損毀了日月淩空斧些許,今日不設法盡釋前嫌,久而久之,此事必成金騰億心中隔閡,來日反目成仇也不定。


    瞅見蒼老憂心忡忡之色,寧允兒可不知他愁點具體。


    笑道,“蒼老寬心,大金斧技出神入化,昔年聽而斫蚊,抹鼻而不傷,魔衛立不失容。此事人盡皆知。”


    蒼洱喟歎。


    “寧寧,大金斧技勁峭,謹嚴而見險絕。然你就不曾發現,高大人的棍法,舞動如飛,恰如披風飄逸。


    無論攻守,皆自一線,瞬間吞吐,速似奔雷閃電,力若萬鈞橫掃。


    可見大金的將階威壓,對高大人來說,完全視若無睹。”


    寧允兒眨眨眼。


    此一節她沒想及。


    本來頗具信心,這會也不免擔憂起來。


    如果大金真的輸了。自己要不要投靠那人族小子,並按照他的吩咐,為人族崛起而戰鬥?


    記得師傅臨終囑咐,習武是為了迴家,為了守護族人。


    如今自己的族人生活安逸,周邊魔族俱不敢惹。至於迴家。相對自幼生在魔界,長在魔界的寧允兒,人域反而是一個陌生地方。


    有時會想,一輩子待在魔界有何不好?何必迴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況且,有人的地方永遠少不了鬥爭。魔界有爭鬥,難道人域就沒有。


    她從不信,諸天萬界會有不戰鬥,不流血的界域。


    這時節。


    高洋與金騰億越鬥越疾。


    一個威猛如虎,吼聲不絕。


    一個篤篤悠悠,氣定神閑。


    丈二的失了槍頭的往生槍,被他耍若繡花針一樣。


    每次斧斫猛劈,皆是叮叮咚咚的聲響。


    直若暴風疾雨驟遇寬大厚實的傘蓋。根本尋不著半點漏隙。


    漸漸,金騰億有些氣喘籲籲。


    要知,他已全力出手。主要還是魔界氣息不適合人族功法。


    除非功法有所改變,不然很難從中汲取到有利功法運轉的氣息。


    特別金騰億的功法講究一昧剛猛,勇往直前,於氣息之力的維持,尤為要緊。


    尋常與人交戰,素未見過類似高洋這般耐性堅韌的對手。


    瞧他神色,接戰迄今,便無更改絲毫。


    顯然這點消耗於他來說,恍若九牛一毛。


    突然。


    金騰億狂吼一聲。


    這次不僅身上襤褸的衣衫悉數飛去,就連身下褲子也撐爆開裂。


    他騰騰跨了兩步,直飛衝天。旋即頭下腳上,單手擎斧,由上至下,飛衝而下。


    這一幕,不管蒼洱還是寧允兒,盡皆色變。


    蒼洱喊道,“大家注意,大金使出了日月淩空……”


    原來所謂的日月淩空不僅是其斧頭的名稱,還是他絕招的名字。


    寧允兒也取出了雙铩,預備高洋一旦遇險,便出手救下。她對做人下屬雖沒甚興趣,要說害死高洋,那也殊無心思。


    就在這時。


    高洋倏然化光。


    光影遽射中。


    定睛一瞧,人已到了金騰億上方。


    這樣駭人聽聞的速度,在場之人無不驚詫。


    心說,他若伊始便使如此身法,漫說金騰億。就是加上寧允兒,也萬萬困他不住。


    即便這時,除了蒼洱,包括梁素貞在內,均沒認為,高洋可以戰勝金騰億。皆以為,能不輸,已可證明其巨大價值。


    怎料,高洋前麵僅是試試人族強者的真正戰力。待金騰億暴怒,他也不會忍讓。


    身佇高空,往生槍往下虛指。


    頃刻,善惡兩麵霍然奔出。眨眼圍住了金騰億。


    當他一斧擊空,迴頭仰望之際。直覺自己好似跌入了黝黑深淵。周邊悉是蒙蒙氣霧。


    氣霧裏尤有惡鬼張牙舞爪地撲來。


    他揮斧斫砍。


    渾然著虛,並無實體。


    這下更是氣急攻心。


    怒喊道,“小子,你在哪裏?”


    場外的蒼洱等人看得清楚,地麵上,金騰億一人如瘋似魔,獨自在與什麽對抗。


    在其頭頂,高洋飄飄蕩蕩,神定氣閑。僅用棍子斜斜指地。


    寧允兒麵色登白。


    情知完了,金騰億這是敗得理所當然,毫無置喙餘地。


    就這情狀,但須高洋殘忍一些,揮棍猛擊。金騰億便是頭破而亡的厄運。


    寧允兒倒是光棍。也不諱言。


    喊道,“罷了,輸就輸,老娘不是輸不起……”


    高洋一笑,往生槍收起。


    拱手抱拳:“寧前輩胸襟廣博,不偏不倚,高某佩服……”


    接著,又對懵懵然,不知氣霧何故消失的金騰億道,“承讓,承讓……”


    金騰億仍未搞懂怎麽迴事?


    問道,“允兒,怎麽迴事?”


    寧允兒淡淡地道,“你敗了。”


    金騰億不信。“不可能,我怎會敗給那小子?”


    高洋肅容道,“金前輩,說話之前,考慮考慮,不要言語辱人。”


    心上人麵前,輸給一個後進,金騰億本就羞惱。這麽一撩撥,愈加羞怒交迸。


    “小子太猖狂了。”


    說著又欲進擊。


    這次,高洋不再容情。


    槍出虛指。


    善惡兩麵瞬間把金騰億牢牢束縛。


    按理,往生槍的輪迴大道與人族幹係不大,很難發揮對付魔族時的威力。


    但金騰億等人俱是魔界土生土長的人族。


    此際善惡禁錮,金騰億腦海瞬間爆炸,許多往日早已埋藏的記憶畫麵競相掠過。


    一生過往,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再到藝成下山,行走魔界四方。


    堪堪來到前一刻。


    頃刻


    記憶畫麵,再次循環播放。


    金騰億露出痛苦之色。有些記憶固然甜蜜,可是人一生,誰沒有一些心魔與癡迷,甚至是不願記起的悲傷。


    寧允兒大驚。


    “你把大金怎麽樣了?”


    高洋悠悠道:“沒什麽,幫他找找迴憶,免得忘了剛才的話。”


    寧允兒道,“你這是幫他嗎?”


    金騰億麵容抽搐,痛苦不堪。尤其四肢動彈不得,身子痙攣而澀栗。宛然一位垂垂老朽,幾近暮年。


    “快放開他,不然我要不客氣了。”寧允兒取出雙铩,殺氣凜然地道。


    她的雙铩很是古怪,前端若劍,柄首呈十字,與短叉或峨眉刺頗為似是而非。


    高洋道,“放開也不是不行,隻是兩位前輩前麵說過的話,也不知忘了沒有。”


    寧允兒卻也爽直,更無耍賴。


    “怎會忘,我又不老。說過隻要你確實了得,咱們便幫你,絕不懊悔。”


    “好,幹脆利落。寧前輩當真是女中豪傑。”


    高洋笑著,收迴了往生槍。


    寧允兒哼了一聲,嘀咕道,“誰要你恭維,你這人好不虛偽。”


    話罷,徑自去察看金騰億。


    這會的金騰億外傷固然沒有,心理創傷不小。呆呆愣愣,仍處久遠的迴憶裏。


    寧允兒過去,拍了他一下。


    “喂,大金,死了沒有。”


    金騰億醒神,輕聲道:“沒……”


    “沒死就好。剛才我說的,你聽見沒?”


    “什麽?”


    寧允兒瞪眼,指指高洋,“此後跟那小子混了,你耳聾了?”


    金騰億看向高洋。


    眼神仍有不服。但細思之後,餘悸尚存。情知高洋終究手下留了情。依照自己適才狀態,但須隨意一擊,即可取自己性命。


    收起日月淩空斧。


    抱拳道,“說話算數,從此絕無二心。唯有一條,就是絕不能幹出糟踐人族的事。”


    高洋道,“這是自然。我來魔界,本就是幫大家崛起,豈能自毀諾言。”


    這時,張順穀忽然哈哈大笑。


    高洋詫異迴眸。


    張順穀道,“大人本事果然了得,本來張某還想著什麽時候與大人切磋切磋,可今日見到大人不僅槍法神妙,連兵器也逾人一籌,尋思著,還是算了,免得出乖露醜,丟人現眼。”


    金騰億大敗虧輸,本就覺著讓心上人丟了顏麵。此刻聆聞張順穀一番冷嘲熱諷,頓感不悅。


    嗔聲道,“張順穀,你想拍馬屁,大可去拍,幹嗎含沙射影?”


    張順穀咦了一聲,“我說大人槍法神妙,神兵無敵,含什麽沙了?又射什麽影了?金騰億,男子漢大丈夫,輸就輸了,又不是喊你去死。你特麽對我兇什麽?”


    金騰億兇悍歸兇悍,可那是戰鬥,平素卻老實本份,論口舌工夫,拍馬也追不上張順穀。心想,張順穀說得確實有理,自己也確實無故找茬。


    隻是要他口頭認錯,也萬無可能。


    哪知張順穀要麽不說話,一說起來也是沒玩沒了。


    “大人找你們,隻是希望你們為人族出力,為百姓謀福祉……不希望白瞎了你們的一身本事。”


    “咱們的本事是自己練的,管你們什麽事?”金騰億總算尋到話說,急忙還了一句。


    張順穀嘿嘿冷笑,直望得金騰億膽怯氣弱,心虛迴避,才道,“大金,我來問你,你師傅傳你本事的時候,是不是希望你無所事事,或者就特麽整日價跟著一位阿寧,當舔狗呢?”


    “你……你……我……”


    金騰億張口屈舌,一時找不到話語反駁。有心發怒,又覺人家所言,句句在理。昔年師傅諄諄教誨,言猶在耳。


    隻是自己中意寧允兒,甘願十數年陪她浪跡天涯,行走魔界。


    時下細思,確實有負師傅教導。


    念及此,羞愧不已,更是無地自容。


    “好了,金前輩已然知錯,張前輩也不必虛費口舌。總之今日共聚,皆為人域安危與種族存亡,大夥應拋下私怨,合力共襄盛舉。”


    張順穀倒也聽話。


    高洋要他住口,他立時閉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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