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海之中。


    金色與紫黑色緩緩互換。


    瀚海荒漠之中漸漸出現綠洲的影子,固然驚鴻一瞥,然也足以教人驚豔。


    時而泛綠,時而發黃。


    紫色雷電鋪天蓋地般轟亟。


    高洋顧不著神念損耗,直接神念擬手,在魂海上空撥弄。


    彈開一些頑固不化的鎖鏈,再續接一些形狀差不多的。


    此時此刻,高洋慶幸自己有山海境陣法大匠的目光,可以窺見常人難以目睹的異像。


    例如別人隻能感受到荒漠的殘酷與囂張,他卻能品味不同尋常的美。


    好比魚鱗狀、波紋狀的地形,手指劃下,引入千念化魂鏈的桑田滄海,浸潤瞬間完成,沙丘凝結,遽變湖畔礁石。


    有時可以成功,有時全然失敗。


    高洋有的是耐性,渾無氣餒,嚐試不斷。


    短短時間,魂海海麵業已下去了五分之一。


    魂海構造下狹上寬。別看上麵消失五分之一,嚴格說,興許已經三分之一。


    於是。


    高洋加快了速度。


    充分調用山海境陣師目光下,勾析、解研、驗證與融合,幾乎數步合一。


    劈裏啪啦的毀滅神雷變得越來越粗。


    這是大道之罰。


    如同遠古時代,天荒、地荒兩界碰撞之後產生了天地俱寂的先天神符。


    高洋還未到這個待遇。


    然而毀滅神雷如果始終無用,或者繼續保持下去,早晚也有毀滅符文降臨。


    到那時,恐怕輪迴轉世都未嚐不是嗜望。


    不過也有慶幸之處。


    福至心靈的把讖封術與道種枝葉結合。再譬如目前融合正好在魔羅留下的記憶海裏。


    這是獨屬於超凡的空間。


    即便毀滅神雷連續劈亟,魔界意誌也茫然不知。


    換做外麵,似他這般莽撞結合,實與不知死活不遑多讓。


    魔羅殘念不知他在做甚。始終沒有催促。


    隻奇怪,明明瞧他魂海欲要幹涸,頃刻居然複潤。


    如此亦好,省得再去尋別人。


    但須森羅小子習會讖封術,融合本尊留下的晶鑽,目的即已達成。


    至於森羅小子究竟要耗多少時間,或者死於不死,概與魔羅殘念無關。


    這縷殘念,僅是魔羅踏足蒼生之徑前留下的後手。


    昔年即使刹羅滅絕魔羅一族,殘念也未現身。


    就是為了今朝一幕。


    高洋此刻已把兩張畫麵拚接大半。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荒漠畫麵上,瀚海陰生,大漠驚雨,愁雲慘雨之中,飛雪漫天。


    效果顯已極好。


    反觀大腦皮層中,高洋的肉身渾身遽顫,額頭汗水涓涓如流,而沉浸功法結合的意誌絲毫不知。


    魔羅殘念打量須臾。


    來四個人,讖封術也傳了四遍。唯獨這個森羅小子堅持了下去。


    其餘三人,那女子沒多久便暈厥了過去。


    另外兩個,山戎族太笨,被黑白修羅活活打死;詭魔族雖說聰明些,到了兩族戰場,什麽陰謀詭計皆無所用,最後被一個神族生生斃殺。


    森羅小子是本尊澄淨心神的關鍵。


    不管多久,自己都等得起。


    ……


    時間流逝,也不知過去多久。尤其在魔羅大腦皮層,仿佛沒了時間概念。


    千星仍昏迷,龜武和因珞珈也一樣。在魔羅意念的記憶裏,不管校階、將階,甚至王階,其實皆無不同。


    此際。


    高洋魂海裏,廣袤荒漠忽然不再死寂,不再單調。


    黃沙蔓延盡頭高山巍巍,雄渾靜默,褶皺凝固的山石上,頑強抽出幾許綠色。


    平滑流暢的丘脊線另一麵,老樹盤根,綠草茵茵,更有一條小河清澈見底,蜿蜒流淌。


    這是常人可以看見的畫麵。


    高洋眼裏。


    卻有無數鎖鏈,環環相扣,相連相合,金色、紫色、黑色……


    五彩繽紛之中,山青水綠,姹紫嫣紅,也有黃土茫茫,飛沙旋舞。


    融合得尚不完美。


    沒辦法。


    目前,高洋隻有這個能力。


    好在原本互不相關的兩張畫麵,此刻終於成為了一張,也算疏密有致,邊緣仍有粗糙,剩下的就是打磨,無須大刀闊斧的亂來一氣。


    急於解救千星,高洋沒有半點耽擱。


    第一時間睜眼。


    “我完成了……魔羅……”


    “哈哈……好……”


    在高洋完成讖封術的同時,魔羅意念即有感知。


    大腦皮層的深處有一枚彩色晶鑽,呈六色,略有裂縫。此際唯獨魔羅意念可以感應到晶鑽的裂縫一側,隱隱與高洋相連。


    這枚晶鑽就是當年魔羅得自神族的法則核心,初始不懂,懵然融入。


    之後才發覺,這枚核心僅隻後天,即使得了蒼生之徑的氣息灌輸,也隻變成六色,離先天七色仍有一步之差。


    別看僅這一步,卻是古往今來多少界域霸主的最大難題。為了澄淨己身,魔羅剝離了那枚晶鑽。同時特意加入了讖封術魔技。


    尋思著,後輩小子幸而得之,也算一樁善緣。至於修煉讖封術興許觸及元羅天魔的禁忌。


    心說,能去枝幹世界者,諸天能有幾人。後輩小子倘然真有那本事,大可學吾,同樣剝離那枚晶鑽。


    ……


    終於完成了本尊的囑托。隻要這枚晶鑽日後徹底融入高洋,枝幹世界的本尊就可和元羅化幹戈為玉帛。共同對付外敵。


    至於元羅族被滅的仇恨,按枝幹世界的因果關係,從此將和這個小家夥聯係一起。


    殘念越想越是高興。


    笑聲不止。


    高洋無暇顧及他笑中含義。


    望見千星身上的膠質皮層緩緩褪去,又漸漸睜眼。心中止不住的欣悅。連旁邊龜武、因珞珈同時醒來,也沒絲毫留意。


    “俺怎麽好像睡著了?”


    龜武撓撓頭。


    因珞珈看了大夥一眼,除了高洋雙頰泛紅,好似剛剛運動過一場。


    自己三人盡皆如同剛剛睡醒。


    他思維敏捷,很快猜到些許原因。對龜武道:“不是剛睡醒,而是逃離了一場厄運……”


    龜武瞪他一眼,“因珞珈,別仗著聰明,就瞎說八道……俺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你太笨,沒有別的解釋。”


    因珞珈淡淡地隨後迴道。


    心說,魔羅大尊留下的考驗,豈是一般人可以渡過?


    他輕描淡寫的迴應,讓龜武深受屈辱,不由大怒。吹胡子瞪眼之餘,覺著不夠,難免揎拳捋袖,欲要和因珞珈大幹一場,誓雪此辱。


    高洋心煩,讖封術的坑,還沒想明白,哪來閑工夫與之斡旋。


    握住千星的手,正色肅聲,“龜武,給我住嘴,現在咱們要出去……”


    雇傭兵第一鐵律,雇主說的話,等於行動準則。


    龜武訕訕後退,卻不甘心地朝因珞珈怒目示嗔。


    因珞珈不想與他一般見識,竟是笑了一笑。


    龜武撓撓腦袋。


    尋思,朝俺靦顏諂媚,真不要臉。不過現在肯定怕極了俺。念及此,胸懷頓暢。


    居然踮著腳走路,狀甚自得。


    千星偎在高洋身邊。


    進入魔羅記憶,修為太差,且胎兒波動極大,她是第一個暈厥。情知必是高洋救了自己等人。


    “謝謝……”


    “謝什麽……現在你不僅是我的美女老師,還是我兒子的娘,為你做任何事,均屬應當。”


    “你就會糊弄我……”


    “天地良心,我可沒糊弄過你……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要說糊弄,是你那晚糊弄了我才是……”


    不知為何,對著千星,高洋總會不自覺打趣。


    千星大羞。


    魔女歸魔女,這會有外人,如何與他掰扯這些事?忍不住瞄他一眼,嬌羞且不滿至極。


    因珞珈聰明異常,第一時間便躲得遠遠。


    唯獨時而細膩,時而愚傻的龜武,拎不清,衝上來大聲問道,“雇主,不繼續探索了嗎?要不繼續往前看看?”


    修煉讖封術,輔以千念化魂鏈,身體不累,腦子耗費得厲害。


    目下魂海裏僅餘少量神念,不過黏稠得宛若泥漿。


    融合兩種功法,魔界意誌果然不曾出現。也不知先前是不是誤判。


    在他看來,魔羅特意留下記憶傳承,又非要自己學會讖封術,定是忌憚天意作祟。


    自己練成之時,天意沒來,也不知魔羅意念有否察覺,


    擔心魔羅發現這茬,再來興風作浪。高洋尋思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所以此刻關鍵便是速度問題。


    早些闖出石像大腦才是正確抉擇。


    根本懶得與龜武解釋這些深奧複雜的問題。


    毫不客氣懟道,“你是雇主,還是我是雇主?”


    龜武悻悻然道,“當然你是雇主……”心說,這個雇主真是難伺候,前一刻與自己女人甜言蜜語,對著俺卻是大唿小叫。


    “既知道我是雇主,就該聽我的,哪來恁多廢話。”


    龜武無語。


    氣得一頓足。


    站到高洋身後。


    高洋與千星依然走在前麵。沒循原路,而是往前走。他知道大腦結構實質是循始環線。


    這裏已經屬於大半,往迴走,反而更遠,朝前倒是快些。


    龜武嘴巴抿緊,跟在身後。眼睛兇惡地盯著高洋的後腦勺。


    因珞珈搖搖頭。


    歎了一氣。


    這個家夥身在福中不知福。被雇傭的三番兩次被讓雇主解救,虧他好意思憤恨。


    都說山戎是個石頭疙瘩,如今看來,腦子怕也是石頭疙瘩。


    ……


    一行人大致剛剛走完大腦皮層,進入頂葉區域中段。


    一個聲音震天價響起:“森羅小子,你騙我……”


    高洋急忙佇足。


    聆聲音即知是魔羅意念。


    一條黑色虛影飄飄蕩蕩晃在前麵。


    高洋抱拳:“前輩,在下已經習會讖封術,何來欺騙之說?”


    魔羅意念繼續飄來。


    口裏道:“我不信……”


    那枚晶鑽上的裂縫固然與高洋產生了緊密聯係,卻斷斷續續,好似有層隔閡不斷幹擾。


    他不知高洋練成的所謂讖封術,實是結合了千念化魂鏈。因此法則核心與本尊留下的法則晶鑽,雖有異曲同工之妙,又有大相徑庭的玄機。


    高洋雙手一攤,無可奈何道:“前輩不信,我也沒法子……”


    魔羅意念嘿嘿陰笑。


    任你千言萬語,但須動手,便知真假。


    驀然無數鎖鏈從其魂體射出。嘩啦啦之音,此起彼落。


    又道:“小子有沒騙我……看你能否躲得過去……”


    他用力甚巧,隻要沒學會讖封術,鐵定有死無生,如果練成了,卻能輕而易舉的化解無形。


    讖封術?


    因珞珈、龜武大驚。


    還不是一般的讖封術,而是魔羅大尊親自使出。


    長久以來的膜拜和兢懼。即便魔羅非刻意針對,也讓兩人顫顫巍巍,完全沒了氣力,幾乎癱軟在地。


    龜武終於明白,因珞珈何以說逃離了厄運。


    適才沉睡,多半也是魔羅殘念之故。


    現在看來,雇主剛才護住了自己等人。可魔羅殘念發覺上當,又追了上來。


    他也不是頭一次被人雇傭。以往遇到危險,哪次不是雇傭兵衝在前麵,雇主率先逃跑。


    何嚐有過雇主保護手下的時候?


    一時間,龜武深受感觸。


    這種感覺很奇妙。


    陌生……


    有過向往,卻知絕無可能,今日偏生遇到了。


    ……


    麵對魔羅殘念的讖封術,高洋有不可敵,不可匹之感。


    鎖鏈不多,乍一看無數,近身際,融成四道。


    如煌煌尊上,天罰降臨,又如無堅不摧的天鎖神枷。


    頃刻間,雙腕雙踝,被紫黑鎖鏈牢牢錮住。


    千星心急如焚,欲要強衝。


    可讖封術這等證道神通豈她能破。


    堪堪碰觸,立即彈開。


    高洋惶然失措喊道:“莫要靠近,小心孩子,好生歇著,我肯定無礙。”


    魔羅意念冷笑。


    “無礙?等下要死了,還無礙……”


    森羅小子當真心大。


    高洋道:“前輩,我都按你所說完成了任務,怎麽突然又要殺我?”


    “哼,你說學會了讖封術,怎不見你使出來?”


    高洋捆在鎖鏈裏,無畏無懼,神色坦然。


    “前輩容稟,讖封術源自於你,我僅稍涉皮毛,與你對敵,豈不等同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狡辯……”


    “前輩,還真不是狡辯。讖封術你使得出神入化,如臂使指。我要使出來,首須掐訣念咒。單這速度一項,便大不相同。威力嘛,自不必說了。”


    魔羅意念沉吟些許。


    “有些歪理……”


    “前輩,真不是歪理,而是至理名言。”


    “呸,小小森羅族,還能說至理名言。要不要臉?”


    魔羅意念覺得眼前小子不僅心大,臉也大。太自以為是了。


    千星原本焦躁不安。


    擔心高洋故意安慰自己。


    可見魔羅意念開始和自家夫君囉裏囉嗦,臆測那魔君早晚落入夫君計彀。


    因為高洋太會忽悠了。


    果然。


    魔羅意念開始有些瘸了。


    “森羅小子,本魔與森羅雖無多大關係,然也曾為他的仁政而敬佩。


    這樣吧,本魔心善一次,給你一線生機。我站在這裏不動,你用新練成的讖封術對本魔試試,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幾成火候。”


    “這個……這個……”高洋故意躑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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