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希望海。


    釋然自是大為不舍,可十七娘已被拿迴青丘,憑他現在的修為,別說進入青丘救人,就是靠近一些,也未必可以。


    再說,妖皇下了禁令,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有再犯,定斬不饒。


    莫當妖皇真是老實巴交之人。他的宅心仁厚隻對妖族,於釋然、高洋,僅是權衡利弊後的決斷。


    跟著高洋飛了片晌。


    求而不得的思緒,讓他越飛越慢。


    高洋也是心情紛繁,臨走前,介錯等人依依不舍;烏無聲氣哼不已,卻躲到一邊怕人看見他淚珠打轉。


    總之,大夥均是百感交集,更無往日聊天打屁的心情。


    眼看即將進入十萬大山區域。


    望著底下突兀顯現的叢山峻嶺,迴頭看了眼漸行漸遠的海平線。


    釋然忽而歎息道:“高兄弟,此次是我連累了你。”


    高洋輕籲一氣,笑著慰他:“談不上,本來我也想脫離妖域。正好這次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


    畢竟我非妖族,時間長了,言不由衷,行不由徑,總覺失了坦蕩磊落之心。如此亦好,不愧不怍,堂堂正正。”


    話罷,留意到釋然依舊神色沮喪,與平日的意氣風發,幾乎判若兩人。


    遂問:“和尚,離開十萬大山後,會去哪?”


    釋然沉吟不語。


    高洋接著試探:“你不會還想去一趟青丘吧?”


    釋然默默頷首。


    高洋道:“青丘乃狐部總堂,強者雲集,高手眾多,你去純屬送菜……


    別到時十七娘沒見到,自己卻被抓了去。甚至為絕後患,狐族偷偷殺了你。”


    “是呀,我也是慮及此節,才左右彷徨,不敢嚐試。”


    “不敢嚐試就對了。依我看,莫若迴大雪山,把你那【摩訶無量心經】仔細琢磨琢磨,盡快晉升大宗師。那時候,看狐族攔不攔得住你……”


    “我就怕曠日持久,倩倩她等不及……”


    “屁,什麽等不及。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高洋斥道,隨後繼續。


    “你大宗師壽元五百載,可倩倩若晉了王者,千年都不止。萬一成了九尾天狐,你啊,還能當釋然哥哥?


    稱你一聲釋然小弟弟就不錯了。


    須知,耕耘方有收獲。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到時張了大網抓捕,別說倩倩,就是把所有狐女包圓了,青丘那裏也不敢說你半個字。你信是不信?”


    聽他說得滑稽,釋然終於露出笑容。


    頗為感慨道:“高兄弟,你這朋友,小僧這輩子算是交定了。”


    高洋沒被感動,反而吐槽。


    “管你交不交,總之遇上你後,就沒啥好事輪著我。”


    釋然哈哈大笑,一時陰鬱皆去,重又神采飛揚。


    高洋笑讚,“這才是高某認識的和尚,似你剛才那般廢然而返的頹喪樣子,別說我了,就是貴寺的長老們都要大失所望。”


    釋然點點頭。


    “對。任何事,喪心失意均難兼得。唯有奮發向進,迎難而上,才是我釋然應該做的事……”


    說著,釋然意態狂肆地捋起袖子,衣裳下擺往腰際一卷。


    “高兄弟,我要速度趕迴大雪山。今日浮雲一別,山水相送,若是有緣,江湖再逢。”


    高洋聞言,也是爽朗而笑。


    “好,江湖再逢日,歡笑情如舊。”


    兩人在空中互相致禮,隨後分道揚鑣。


    大雪山在人域西疆,釋然往西而行,高洋則需朝東。至此,兩人各別西東。


    目送釋然身影,雲天之間漸行漸遠。


    高洋內心茫然。


    雖說講得好聽,可也知道,釋然要和小雪狐兩廂廝守,委實難如登天。


    不說青丘這個巨大關隘,就是大雪山無量寺也是橫亙兩人中間的無盡溝壑。


    錯非釋然離經叛道地拋棄師門,斷宗絕承。


    隻是,作為禪寺主持的得意弟子,當代正宗佛門的金禪子。


    寂照天人對他希翼極大,豈容他為情之一事,自絕師門,叛宗而逃。


    唉……


    釋然想要履險蹈難的和十七娘一起相守到老,怕是比成佛還要難上數分。


    因為成佛,好歹隻有魔的考驗,若墮落塵緣,人、妖兩族均要大動幹戈。


    何去何從,當真難煞!


    ……


    可是自己又去哪呢?


    都天山?


    江南道?


    尋韶華師妹?


    還是凝聚五德之星?


    天地蒼茫,遼闊無垠。


    站在雲端,目及無窮,卻覺千般荒涼,萬裏無歸,不知何來何往?


    建木分身坐鎮江南道,而且蛟道人相輔,這階段已開始聯絡各門各派,集合力量,準備魔族侵襲之事。


    如果召他迴都天山,空費時日不說,耽誤抗魔大業,罪莫大焉。


    父母哪裏也沒什麽消息,多半安康。乾京城的外婆、外公,加上公羊伯伯這位新晉大宗師。


    三人坐鎮,此刻正是大乾勢力擴張之際。當然,主要背後有位不活親王。


    老家夥要麽隱伏不出,世人不知。一旦現身,甚是活躍。原本蠢蠢欲動的勢力盡皆蟄伏,不敢隨意再撩撥大乾。


    想想,


    還是先迴一趟都天山,把日光神水交給石劍魔君,讓其舊傷痊愈。然後下天魂城,找到一夕,問問她有沒有抓走韶華師妹。


    隻有確證了韶華師妹無恙,我才可安心別務。


    不過在此之前,也須知會分身一聲,讓他稍得閑暇,便來見我。總之要在不誤大事的前提下。


    起碼自己晉級時,融合分身,如此本尊實力猛漲,分身也能獲得極大提升。


    他也考慮過,幸喜有建木分身存在,否則,按自己這般忙碌,委實分身乏術。


    正思忖,一聲鳥鳴入耳。


    循聲望去,一道彩影天際掠過,然後喜極欲狂地落在他肩上。


    高洋大喜。突然瞧見通明,無疑韶華師妹也安全得很。


    當即問道:“通明……韶華師妹在哪?”


    通明繞著他飛了一圈。


    “什麽意思?”


    通明又繞著他飛了一圈。


    “很遠,是嗎?”


    通明連連點頭,接著唧唧喳喳了半天。


    “老高,為了你的女人,小弟吃了好大虧。不僅被她看光,還差點被拔光了毛……嗚嗚……”


    高洋聽得糊塗。


    “誰看光,又是誰拔你的毛?”


    通明繼續:“啊呀,老高,你這麽問,我就糊塗了……


    總之我也不大清楚。


    反正是個女人,臉上模模糊糊,瞧不明白。


    又突然發現了我藏在你家女人的頭發裏,很粗魯地抓我出來……這樣……那樣……”


    它用羽翼模仿著幽螢的舉動。


    接著道,蹂躪我了好久,後來被她發現裝死,覺著無趣,還說我這隻鳥沒啥前途,突然把我給扔了出來……


    於是,我就飄啊,飄啊……也不知飄了多久,醒過來就聞到了你的氣息。”


    高洋道,“所以你找來了?”


    “是啊!不找你,我就成一隻流浪鳥了!老頭老太說過,要我跟著你……說你氣運大,肯定有好處。可我怎麽覺得,他們好像騙了我……”


    通明囉裏囉嗦一大堆,高洋被它轉得七葷八素。索性單刀直入地問:“那蹂躪你的是什麽女人?”


    通明鳥目翻翻,用看白癡的眼神,對著他。


    “女人就是女人嘍,還什麽女人?怎麽說呢……總之就是一個喜歡說很多話,把你女人說得哭哭啼啼,梨花帶雨的女人。”


    高洋蹙眉,問也問不明白。


    話多的女人?


    世上沒千萬,百萬也有。


    這要如何去找?


    把韶華師妹說到潸然淚下?難道真是一夕,因為母女相認,所以互生感悲?


    腦子裏疑問一大堆。


    可惜碰到一隻貪玩又不負責的通明小鳥。


    又問:“那你能隱約迴憶去的路徑嗎?”


    “不知道啊,飄來蕩去,差點吐了……醒過來就在十萬大山……我是聞著你的氣息而來。”


    高洋無奈。


    這是束手無策了。


    看看佯做無辜的通明,心說,好在咱們之間有當日逐天帝下的心神秘術,它才能循之找來。


    不然當真做了迷途小鳥。日後遇到逐天帝與其帝妃倒是難以交代了。


    慶幸之後,又想。


    韶華師妹這裏算是緲無音訊。即便從她那裏迴來的通明也渾渾噩噩,表述不清。


    唯今之計,隻有先迴宗門,問問熟讀經書的苦長老,看看有沒記載過隨意一扔,就能把一頭宗師階神禽,給挪移千萬裏的神秘強者。


    其實他心裏依然猜測一夕。


    思來想去,當世怕也唯獨這個魔族王者才有這般詭異本事。


    尋思間,身化虹光,瞅準都天山方向,馭空而去。


    因為心急趕路,途中毫無停留。委實跟馬不停蹄不遑多讓。


    這一日途經康墟,高洋忽想,自打下通墟,便交了給雲崢,都沒迴去看過一眼。


    要不順路探望一下。


    想到即做。


    虹光掠影稍加彎轉。


    不多時,已至通墟上空。


    卻見這會通墟亂哄哄的人仰馬翻,一片狼藉。


    源頭正是有一人、一獅、一猿狹路相逢般殺成一團。


    人是熟人,葉家姑祖葉漣漪。


    白衣勝雪,黑發如雲,乍一看,壓根就是芳華正茂的年青姑娘。


    那獅族,黃發黃須,強壯威猛,嘶吼起來,須發狂舞,氣勢撼人,猶如一頭金毛獅王。


    猿猴,則是肌橫胸碩,背闊腿壯。可惜不怎麽靈活。


    走起路來,地麵震顫,山頭搖動。


    整個混亂多數出自於它手。


    嚇得通墟商戶紛紛出走逃避,買貨的客戶也是奔走逃散。


    一時間,互相踩踏,進退兩難。


    隻有少數強者方可履險如夷,多數的不是已經曝骨露腸,便是鮮血四濺,遍體鱗傷。


    漫說跑,就是爬也爬不動了。


    高洋來時,一人一獅一猿互殺互斫。


    尤其那猿猴貌似兩不幫,要麽一拳砸向金毛獅王,要麽雙臂圈箍,試圖抓住葉漣漪。


    就在被巨猿一拳砸向山壁後,獅族人怒喝:“天柱,你特麽幫誰?”


    巨猿天柱悶聲悶氣道:“我不管,總之靈猴血酒都要交出來。不然,老子捶死你們……”


    獅族人吼道:“靈猴血酒出自兩王協議,你特麽敢反悔?


    天柱吼得比他更大聲:“我不管,我不管……”


    “混賬……”


    “你們才混賬……”葉漣漪也嘶喊狂叫。


    一猿一獅邊鬥邊吵,不可開交。


    倒是便宜了她。


    此番盜取靈猴血酒,險情萬狀。她已數日數夜未曾合眼休息過。


    沒料及,今年獅族釀製靈猴血酒,竟會派出黃獅族強者擎黃看管。


    雖說靈猴血酒到手,卻被擎黃不依不饒,一路追殺。


    好在妖族近日似乎遇到什麽大事,獅族強者出動不多。


    她又故布疑陣,引開追敵,直到現在終於獲得單對單的機會。


    否則,未必能逃到靠近人域的通墟。


    讓她奇怪的是,在這裏突然殺出了猿族的新晉王者天柱。口口聲聲討迴靈猴血酒。


    還道,靈猴乃通天神猿分支,日後禁止獅族再釀製什麽靈猴血酒。


    如此一來,儲物袋裏的五壇子靈酒,豈不成了絕版。


    岌岌可危間,葉漣漪曾考慮要不要交出去。免得老家夥的衣冠塚沒人前去祭奠。


    然而靈猴血酒即將絕版,此物之稀,毋庸置疑。


    故此一直強忍力竭,想著定要盡可能的把靈猴血酒帶到老家夥墳前。


    就怕嗜酒成癮的老家夥今年沒吃到靈酒,萬一死不瞑目。


    囿於這股信念支持,才在兩大妖族王者的圍攻下,有驚無險,挺到現在。


    好在兩個家夥俱是莽夫,隻知吼來吼去,吼不過便是動手,從無坐下來心平氣和談論的時候。


    葉漣漪窺機覷隙,始終遊鬥為主。當然,不是不想遁走。而是兩個妖族莽夫不讓她逃。


    兩人仿佛心有靈犀,葉漣漪在,他們廝殺得比死敵還猛。


    一旦葉漣漪打算脫身,他們立即聯手合圍。


    隻是這樣,不免苦了通墟。


    此刻雲崢與王振站在一起。


    邊上是一位看上去三十許的女子。


    一頭烏發,紅唇粉麵,訂製的勁衫青褲,裹得她細腰豐臀,身姿妖嬈。


    手上提一柄彎刀,橫於胸前。


    麵沉如水地望著奇寶齋門外奔踏來去的男女老幼。


    王振嘴唇顫抖著:“完了,都完了。這次連大宗師都把通墟當做戰場,日後再想引流攬客,無疑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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