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宮三、畢迡鞎業已鬥了起來。


    自宮三取出仿製許家的盤蛇槍,畢迡鞎的拳頭便難盡其全功。


    數次覷暇窺機,均被盤蛇槍中途攔截,隻好迴臂轉向。


    盤蛇十八探為海部許家威震希望海的絕世秘技。


    野蠻狂暴不乏詭異。


    槍尖抖動,蛇影幢幢,盤蛇槍猶若活了過來。


    使槍的人,神色猙獰,麵帶陰鷙,招招窮兇極惡,仿佛麵對的畢迡鞎是其血海深仇大敵。


    旁邊高洋看得饒有趣味。


    不覺把高家燎原槍與這盤蛇十八探作起了對應。


    兩門槍法。


    高家槍法的八擊六合十三勢,攻防一體,穩中有序。


    就如名將布局,前時或八擊,或六合,不疾不徐。


    待十三勢出,即如編織一張蛛網。


    一旦敵入彀中,立時以狂暴無敵的八擊秘技,摧枯拉朽的擊潰敵人。


    整個過程,唯有布局、入局的兩者知曉。


    外人看去,但覺高家燎原槍時有神來之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令人歎為觀止。


    殊不知一切俱是布局之故。


    許家的盤蛇十八探,則是詭異與野蠻並存,講究動靜之機。


    靜時萬般壓抑,如洪水積蓄,沒爆發之前,總讓對敵之人頭皮發麻。


    每一招,每一探,皆留餘地。


    這樣的留手,實質是一種即將更為冷酷、更為殘暴的前兆。


    所以,如果說燎原槍的布局屬於氣定神閑,即使千難萬險,我自胸有成竹。


    那麽盤蛇十八探的靜待時機,就是深海巨蟒攻擊前的貪婪和欲望,盡是對生命的冷漠,更是兇惡的層積疊累。


    倘若燎原槍屬於神來之筆,宛然天工奪物般的造化。


    那麽盤蛇十八探便是洪水滔天前,靜默無聲的乍聞驚雷。


    充滿肆無忌憚的吞噬和獸性十足的狩獵。


    這是兩種不同風格,不同氣質的秘技。


    源於創技人的不同,以至兩種槍技,一是深淵積潭,渾濁恐怖;一是天之主宰,俯瞰眾生。


    畢迡鞎驟然遇上這般難以盡情施展拳法的奇詭槍路,情不禁斥喝連連,咆哮震天。


    腳足踏處,塵灰飛揚,碎石排空。


    幸而擎霧知他脾性,很早布起了魂力念罩。


    否則,宮三未必怎樣,周旁之人倘然不備,倒要吃上不少苦頭。


    燕棲舞嘖嘖稱奇:“蛇族拳法不怎樣,槍法卻是精妙。把那小狻猊製得服服帖帖。”


    高洋一笑。


    蛇,沒有手臂,如何懂得使拳頭?


    前世倒是有蛇拳,但也是模擬蛇形。此刻宮三的槍法,實也仿了海中虯蟒的捕獵。


    況且妖族武學重在氣勢,猶若重劍技擊,有一力降十會功效。


    不過說到細膩精妙,離人族技擊之道無疑差得極遠。


    這些日來,也就虯蟒宮三的槍法可為一觀。


    燕棲舞為天部精英,要說自由來往兩大族的疆域,修為便是一坎。


    是而,以她的見識,乍見盤蛇十八探的兇獰詭異,不由自主,心生驚栗。


    燕棲舞又道:“烏洋哥哥,你說這兩個家夥,誰會贏?”


    高洋劍眉一挑,輕聲道:“多半還是那小狻猊。”


    “為何?”燕棲舞就喜歡跟他說話。


    直覺烏洋哥哥的聲音特有磁性,每每聆聞,好似耳邊綸音,聽著,如溫水沐體,渾身舒坦。


    高洋道:“虯蟒的槍法太過壓抑,時間長了,自己先失了心神。


    畢迡鞎固然暫時攻不進去,卻勁力四溢,氣血充沛,絕非一時半會可以壓製得住。”


    燕棲舞好歹是天部精英,立時道:“烏洋哥哥,你是說,那虯蟒的槍法,其實並未練到家,所以傷人不成,反而要先傷己身?”


    “對。”高洋答得言簡意賅。


    燕棲舞自也開心。


    嘻嘻笑著,覺著單隻一個“對”字,足讓自己歡喜上一天。


    旁邊的燕族女子皆知棲舞姑娘心屬高洋。


    卻也沒想,貼心服軟到恁般地步。一時殊難相信眼前一幕。


    高洋顧不著身旁燕族眾女的心思。


    他嗜武如命,盤蛇十八探與人族槍法相比,縱然不甚精妙,卻獨辟蹊徑,開創了先抑後揚,氣勢致勝的槍法理念。


    於他來說,仿佛在武學之道上,打開了另外一扇窗。


    盡管不會照搬照套,偶爾借鑒,對武學思路的增廣,著實不無裨益。


    時間稍長,盤蛇十八探的武學理路在高洋的太虛神目術下殊無遺漏。


    又通過靈台內太乙神算的大數據計算,隱隱覺得,虯蟒宮三的內勁搬運之道似乎和手上使得槍法,格格不入,難以混融。


    這就好比,加錯燃料的強力機器,難以盡顯動力。


    高洋的推算,半點也沒錯。


    宮三使得盤蛇十八探偷學自海部蛇族的另一個大家族。


    且隻學了招式,內裏氣血搬運之術,因為是口口相授,無法學到,隻能以自家的搬運之術強行馭使。


    這便造成,許家人使盤蛇十八探,倘然動靜不能融合圓熟,最多氣血不穩;可宮三大大不然。


    靜待時機久了,槍路外招積蓄的陰鬱情緒,因為迥然的氣血搬運之術,根本排解舒泄不了,極易陷入瘋狂之勢。


    兼且他本人陰鷙深沉,習練盤蛇十八探,原是性情相近,上手極快。


    無奈氣血搬運之術不合,難以把盤蛇十八探使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這便讓他的陰暗麵蓋過了另一麵性格。


    最終,怕是難有好的結局。


    “吼……啊……”


    畢迡鞎驟然大吼。


    雙目發赤,頸鬃飛舞。


    片刻間,雄勢如濤,壯氣剛烈,幾如真的狻猊臨世。


    “叫個屁,在我的槍下,你絕無機會贏得過我。”


    宮三陰惻惻道。


    這家夥說話,氣息如線,忽縮忽漲。


    蛇信吞吐,語音拗鷙,簡單一句撩撥話語,偏生夾雜著陰森寒意。


    “放你娘的姥姥屁,看俺一拳打死你這條爛臭蛇……”


    畢迡鞎破口大罵。


    話音未落,獅子般碩軀倏然失了身影。


    再出現時,一輪金暈隱現,已是到了宮三身側。


    宮三手一抖,手臂未迴,盤蛇槍如活物,遽速而迴,欲待橫槍疾拍。


    驟覺畢迡鞎借勢近身。


    宮三蛇身一扭,人往後疾退丈許。


    瞬間,下半的蛇身保持距離,上半的人身,宛然折斷楊柳,往左側靠去。


    業已收至胸前的盤蛇槍,自動由手心裏射出。


    疾速向身側的畢迡鞎斜紮過去。


    畢迡鞎這一刻看上去比宮三還要猙獰。


    嘴巴一張,“唔”的一聲。昂然破空的轟雷之聲,陡然炸裂而出。


    “獅子吼……”


    高洋輕笑著自言自語。


    畢迡鞎在乾京跟過他一段時日。


    頭一次抓賊,畢迡鞎出手太狠,被高洋訓斥。還道,若再傷人性命,便斷了他的飯食供應。


    之後,畢迡鞎抓賊辦案,皆以此招震暈賊人。


    這門功法,於旁人來說屬於秘技,在畢迡鞎這裏,卻是與生俱來的血脈神通。


    好比天賦異稟。


    偉力大小,皆可自如。


    更勝在出其不意,有無聲處聽驚雷的突然性。


    敵人若無備,百分百中招,修為弱上一些,幾乎便是束手就縛的份。


    當然,這須看誰?


    譬如前幾日的遏工妄圖以獅子吼順水推舟地陰自己一下,還不是輸得更加難堪。


    想到遏工,不由看去。


    卻見那家夥老老實實,乖巧地待在擎霧身邊,隻是垂頭喪氣,與當日崖腳下的囂張氣焰,截然不同。


    多半被擎霧教訓得不輕。


    高洋想了想。


    忽而覷見遏工朝自己望來,但隨即察覺自己的目光,立時又低下頭。


    倉惶失措的樣子,那一扔,對他造成的陰影,看來不小。


    高洋禁不住莞爾。


    ……


    此際,畢迡鞎的獅子吼,久久不散。修為淺之人,紛紛遮耳。不過這是近乎神通的神技,觸及靈魂,絕非捂住耳朵即可。


    好在場中妖族王者不少,立時溢散王者領域,擋住獅子吼的侵襲。


    擎霧也布下魂力,罩住戰鬥。


    宮三馭使盤蛇十八探,時間一久,實已被槍路積鬱的陰暗壓抑感染甚深,不覺間,已非人馭槍,而是槍馭人。


    猝然爆發的音波洶湧如潮。


    霎那間,倒似一個欲跳海輕生之人,驟見海的廣博,又被海浪濕身驚嚇,頓時打消了自殺之念。


    幡然而醒之際。


    畢迡鞎周身的青鬃毛發如染了金似的,腳足狠命一踏。


    地上倏現一個大坑。


    雙手相握,置於腹下,整個人肩斜腰倒,一腿伸,一腿曲,呈斜三角,宛若炮彈,急速朝宮三撞去。


    雙足蹈地,地顯裂痕。


    其勢之壯,若共工怒撞不周。


    於此瞬間,宮三瘋狂的眼眸掠過一絲清光。


    畢迡鞎又是一聲大吼。天賦神技,使來就是這麽隨心所欲。


    宮三雙耳遽震,清醒複迷。


    好在修為深厚,不曾昏厥。


    不過適才的那一絲清明,終於讓他做對了挽救自己性命的招式。


    他馭槍依然,底下的蛇身,如同彈簧,猛然暴起。


    淩空騰躍一刻,蛇尾前傾,竟似另一杆長槍,由下至上,威力無匹地紮了出去。


    “天誅!?”


    敖廣烈認識這招以尾做槍的絕招。


    這是宮家秘技。也是流傳蛇族內部的頂尖神通。


    妖族史載的第一代妖皇,也就是四大神隻的大日神,便擅使這門神通。


    擎霧道:“不像、不像……天誅是蛇族神通,他一區區先天,焉能使得出來?”


    要知道,獅子吼便是獅族本命神通之一,也就畢迡鞎功力尚淺,血脈太薄,是以小打小鬧,算作神技。一旦到了統領階,使出來的獅子吼才能勉強稱為神通。


    可如今畢迡鞎的對手,同修為的蛇族居然能使出神通,如此一比,獅族天驕豈不顯得很沒用?


    牽涉畢迡鞎的輸贏,與獅族聲望,他是全場大宗師裏麵,認真程度僅次於敖廣烈的。


    “也是。”敖廣烈接茬,又道:“許是從神通裏麵悟出來的相似絕招。”


    天誅為海部神通,向是龍族與蛇族的不傳秘技。倘然宮三真能掌握【天誅】,焉能成為宮家棄徒?


    說話間。


    宮三那疑似天誅的蛇尾一擊,兇狠淩厲。


    好在擎霧猜得不錯,確實非是神通。


    雖有天誅外形,無疑少了神通韻味,更沒有神通威懾和神異法則。


    照理這一招,畢迡鞎完全躲得開去。


    不過這家夥著實蠻狠粗狂。


    頗有搏命不計的肆意。


    尋常人遇到宮三這記奇招,未嚐不是立即退後,或閃避過去,另做計算。


    他卻不然。


    俄頃間,高洋看得分明,這家夥速度猛增,大有硬碰硬的趨勢。


    “嘭……”


    “啪……”


    先後兩聲巨響。


    前一聲,畢迡鞎的肩,宮三的蛇尾相接。


    一個踏地,一個淩空。


    宮三肉身偏弱,直接被畢迡鞎撞在了懷裏。


    隨後人身蛇軀再度橫空飛出。


    這一記太過猛厲,直直摔出了數十丈遠,翻了前次數倍之多。


    後麵那一記“啪”的聲響。


    竟是宮三的盤蛇槍被畢迡鞎急匆如電的一拳,直接擊在了中段,徹底斷為兩截。


    兩人均是先天大圓滿修為,離宗師僅差半步。


    突然發了性子的一擊,縱然大宗師在側,也是救援不及。


    誰也沒料到,兩人會不管不顧的死命相拚。


    這一戰,隻涉及化妖池的名額,又非生死之爭。


    畢迡鞎的兇蠻,不免小題大做。


    當然,這與擎霧前時布下的魂力念罩有關。要想出手化解,首先必須破開擎霧的魂力念罩。


    在場幾位大宗師都能舉手破除,但論親密程度,誰及得上擎霧?


    至於敖廣烈,身為龍族,向來瞧不起蛇族,即使同為一部,偏多齟齬。


    便更不會救宮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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