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何時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大亮。


    桑柔動了動,發現自己身體仍被一人雙臂緊緊包裹,臉側所貼的位置,是一堵溫熱胸膛,他心跳聲穩健,一下一下,灌入她耳中。


    她喜歡這般醒來,身旁他仍在的感覺。便是新婚,這樣的日子也少有。他太忙,夜裏將她折騰到力竭,每次迷糊中睜眼,被窩裏隻剩她一人,而他已起身要去上朝。


    隻是,今日,顧珩抱得她有些緊了,好似擔心她要離去一般,將她整個人牢牢扣在懷中。


    桑柔有些不舒服凡。


    她稍稍抬頭看去,卻見他已醒來,雙眸帶著幾分迷蒙,臉上疲乏難掩,卻深重萬分地將她望著。


    昨夜似真的將他嚇到了,他都沒好好睡謦。


    她問:“你不用上朝嗎?”


    顧珩一手探上她額頭,試了試溫度,口中答:“嗯,不用。”


    “咦,為何?”


    她感覺他的動作頓了下。


    “晚上有個家宴,近日不用上朝。”


    “哦。那太好了,我們再睡會兒。”


    她往他懷裏鑽了鑽,一手勾上他的脖子,一手攬在他腰上,調整成孩童賴皮般的姿勢,無比愜意地趴在他胸口。


    時光靜謐,一心安然。


    倦意很快爬上來,神識混沌間,她感覺額上印上一溫熱物什,她已無意識去分辨那是什麽,隻覺得內心滿足,沉沉睡去。


    **


    太子府,顧珩書房。


    “她嗜睡、厭食,還有昨晚那般無來由的發病昏厥,為什麽你們從來沒有跟我說起一聲?”


    顧珩臉上滿是陰鷙,盯著地上跪著的兩人。


    淩波眉頭緊鎖,一言不發。阡陌伏在地上,背上瑟抖如篩,低哭出聲。


    “還是不說嗎?那就跪著,等你想起來了再說。我耐心有限,不要逼我用刑。不要以為阿柔會護著你,我有千百個方法可以讓你們不聲不響地消失。”


    顧珩站起身,出了房門,而後向府邸深處走去。。


    一入地牢,光線驟暗。


    他微蹙了眉頭,直接進入最離間。


    傅姝趴在地上,四肢鎖鏈緊扣,聽到動靜,緩緩抬起來,原本傾城的臉現今如同鬼煞般駭人。


    “太子好久沒來看姝兒了呢,可是將我妹妹找到了?”


    顧珩冷冷地看著她,說:“是,不僅是阿柔,還有顧晨,我猜你比較想見的是他。”


    傅姝猛然一震,瞪大眼盯著他。


    “怎麽?不相信?六弟膽子不小,直接將他帶迴了章臨,你說,他到底意欲為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嗎?”顧珩不緊不慢地走近,“我可以殺了王豫之而瞞過天下人,同樣也可以不動聲色處理掉其他人。”


    傅姝雙目憎紅,滿臉驚恐。


    “害怕了?你不是說,你已生無所戀,死無所懼了嗎?原來還會害怕。”


    “你……想要我做什麽?”


    “阿琦的死,我分明已將有關阿柔的成份壓下,但我父王卻還是知道了這事與他有關,而且他所知的版本,與事實還不盡相同。想必,這是你事先作出的安排。”


    “所以,你想要我替桑柔澄清?”傅姝忽然笑出聲,“嘖嘖,太子對舍妹還真是情深意重。”


    “你口口聲聲說為她好,卻一邊將她逼上絕路,你這姐姐做得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我並未將她逼上絕路,我隻是將你們之間的愛情逼上絕路。你自以為能照顧她周全,但她那樣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曉,便是萬劫不複。你會為了她違抗燕國的意思?”她搖頭,“你們這樣的人,心裏女人哪有家國天下重要,到時候將她親手送上刑場,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絕路。她那般對我,我自然也得替她著想。”她低下頭,聲中哀惻,可被長發掩住的目光卻一片森冷。


    顧珩對桑柔情深意重,殺不了顧珩報仇,那便毀了桑柔。當初這賭注她押對了。


    顧珩說:“收起你的惺惺作態,機會我隻給一遍,顧晨的死活,在你決策之間。”說完轉身即走。


    身後,傅姝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


    桑柔起床,收拾妥當到了大廳時,不意竟看到了顧玨,懷中抱著咿呀作語的顧晨。


    顧晨對桑柔印象已經很單薄,目光澄澈地將她望著。


    桑柔就那般,立在門外,看著他,白淨的臉蛋,無邪的雙眸,雙手撲朔拍打著,好不惹人憐愛。


    仲清寒正替顧晨看著病,發現桑柔時,正要出聲,卻見她目光凝滯,直直盯著顧晨,眸底是幾欲破蛹而出的巨大傷慟。


    他心頭皺緊。


    “桑柔!你怎麽在這兒?”顧玨出聲,打破沉寂,頗有幾分驚喜地看著她。


    桑柔


    猛迴神,收斂了下情緒,說:“哦,我……”


    “你腳傷還沒好嗎?”顧玨抱著顧晨走近,關切問道。


    “差不多了,過來讓仲清寒再換個藥。謝謝!”


    “嗯。”顧玨點點頭,晃了晃懷中的顧晨,說,“晨晨,可還記得這是誰?”


    顧晨口中吐著泡泡,一點不願搭理的模樣。


    顧玨自顧自解釋道:“晨晨這兩日有些吃不下飯,我帶他過來看一下。”


    “嗯。”她伸出手去逗弄顧晨。


    顧晨也不客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就往嘴裏塞。


    “欸……你個臭小子,這個不能吃。”顧玨忙阻止,卻被顧晨糊了一巴掌,清脆作響。


    “呀,臭小子,敢打你爹!以後還想不想吃飯了!”


    桑柔看著,失笑出聲。


    仲清寒在一旁靜觀,卻覺得,她笑顏後更深切的,是悲痛。


    仲清寒給顧晨開了一些輕劑量的藥膳,調理一下腸胃,便讓出空間讓顧玨和桑柔交談。


    顧晨倒是不怕生,很快又和桑柔熟絡起來。


    顧玨看著桑柔和顧晨逗玩著,說:“看你這般模樣,我原本的擔心倒是多餘了。”


    “什麽?”桑柔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三哥和卓小姐的婚事啊,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桑柔猛地抬頭:“你說什麽?”


    顧玨訝異:“你不知道?”


    桑柔搖頭。


    顧玨眼波一閃,說:“你竟不知……抱歉,我以為你知道的。”


    “說清楚!怎麽迴事?”


    顧玨有些猶豫:“說實話,出於好奇,我也調查過你和三哥的事情,雖然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你們原本是要在今年六月舉行婚宴的,隻是……三哥和卓小姐的事情流傳挺久了,不過前幾日已經基本定下來,今晚家宴將將內部宣布這消息,三日後的運河開工大典上將正式對外宣布。”


    桑柔臉色刷白:“你說的是真的?”


    顧玨頗擔憂地看著她:“嗯……你沒事吧?本來這件事早幾天就該宣布了,隻是卓敬不知道去了哪裏,下落不明,雖然現在人也沒找到,但因為要定在明年初舉行婚禮,其間有諸多事宜要處理,頗耗時間,所以要趕著早些宣布。當然這事目前隻有少數幾人知道。”


    桑柔覺得心頭突然襲來劇烈疼痛,她一把扶在桌角上,痛得彎下腰。


    “桑柔?桑柔你怎麽了?”顧玨忙將顧晨放一邊,去看她,“我去叫仲清寒!”說著就要喊人,桑柔一把拉住他。


    “不用!”


    “可是你……”


    “今晚家宴是嗎?”


    “對。”


    “幫我個忙……”


    “……”


    **


    桑柔站在人群後,看著前方大廳上端坐的男子,豐神如玉,綽然天姿。


    雖距離較遠,看不清他五官表情,卻能夠想象得到,一雙眸子厲若鷹隼,卻常常可以淌出柔波千丈。一對唇薄涼如葉,卻可融化她無數悲苦愁傷。他今日束發的發帶,該是藏青色,中間鑲著一塊青玉,是她補給他的生辰禮。


    早上她還與他相緊致依偎,同枕而眠。


    可這一刻,他身旁緊坐著的那女子,容貌豔麗氣質不凡,卻已是她人。


    眾目睽睽之前,他們很少交流,隻是是不是會偏頭對視一眼。


    她想象著,卓薇柔該事麵色含羞,帶著笑意盈盈,顧珩則是一如既往人前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晚宴氛圍一直表麵和諧,眾人言笑晏晏,卻多少有幾分作態在裏麵。


    進行到一定時候,齊王顧懿看向顧珩問:“卓將軍還沒有下落嗎?”


    顧珩放下酒杯,答:“沒有,正全力搜查。”


    顧懿皺了皺眉,說:“雖說沒有父兄在此,宣布這事,有些不合禮數,但時間緊迫,故而也隻能先說了,卓小姐,你來章臨有一些時日了,吃住可還慣?”


    卓薇柔點點頭:“謝陛下關切,柔兒叨擾許久,卻承蒙太子如一日的悉心照料,很是感激。”


    顧懿說:“嗯,那就好,章臨日後終是你的家,體現熟悉也沒什麽不好,你們兩個的婚事也不宜再拖。我已致信卓丞相,待他來信定下婚期。三日後,我們將對齊國民眾公布婚事,可行?”


    顧珩緘默。


    卓薇柔含羞點頭:“全憑陛下和爺爺做主。”


    顧玨目光往殿外一群站立的隨侍中瞧了瞧。


    而殿外,桑柔已快站不住,喉頭猛有一股腥氣闖上來,她生生咬牙忍住。


    宮宴尚未結束,顧玨找了個托詞先行告退。他本不是主角,顧懿便應允了。


    馬車上,顧玨看著臉色青白的桑柔,擔憂道:“桑柔,你這模樣看起很不正常,你到底怎麽了?”


    桑柔淡淡說:“哦,沒什麽,就是身重劇毒,快死了而已。”


    顧玨震驚,不可置信。


    桑柔咬牙挨過一陣劇烈陣痛,喘息到:“要不要……看證據……”話沒說完,再壓抑不住,鮮血衝上喉頭,從唇邊溢出。


    “桑柔!”顧玨衝到她身邊,滿是驚駭,“你怎樣?”


    “這下相信了嗎?”


    顧玨麵色鐵青。


    桑柔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斷續說:“六爺,再……幫我一個忙……”


    顧玨狠狠盯著那抓在自己腕上的瘦骨嶙峋的手,眼色晦深似海。


    半晌,他出聲:“你說。”


    **


    顧珩迴來的時候,已是三更。


    他沒有脫衣上床,隻是在床邊坐著,看著床上那張熟睡的容顏,麵色比夜色還沉重。


    接下來兩日,顧珩忙得很,唯有晚上過來,抱著她睡一會兒,她還未醒,便又匆匆離開。


    他將她安放在仲清寒這裏,不迴別院,也不迴太子府,桑柔除了問幾句淩波和阡陌的情況,沒有追問原因。


    鶴枳還未離開,在顧珩走後才來找她。


    沒有上妝的桑柔麵色難看得不忍直視,鶴枳何嚐不心痛。


    “我寫信讓三葉過來一趟。”


    桑柔說:“不用了,徒勞而已。”過了會兒,又說,“師傅,你先迴去吧,先迴竹塢,然後再輾轉去藥廬,我會隨後去那裏找你。”


    “你真打算就此離開?”


    桑柔點頭:“嗯。”


    “先前死活不肯走,這些終於舍得了?”


    桑柔滿臉苦澀。


    舍得?又怎可能舍得了,可她並無選擇。


    兩日後。章臨城南郊,青江渡口。


    今日幾十隻船縱橫,齊齊排列。岸邊設了高台,鋪上紅毯,掛上彩綢旌旗,迎風簌簌作響。


    岸邊擠滿了人,興奮地看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盛典。


    青江運河經多年籌謀,終確定開始修開。但目前隻是一部分小工程,將連通章臨城和連庸郡。


    眾人翹首,想要看高台上的盛況,齊王親自督啟開工儀式,齊國王室傾巢而出,便連齊王後宮的妃嬪,位階稍高的,都來了。


    國師主持祭天拜神之禮,齊王站起身,說:“承天恩,惠吾民,風調雨順,亨通昌盛。”聲若洪鍾,字字有力。


    臣民跪地,齊唿萬歲。


    儀式告一段落,禮樂齊奏,君民同樂。


    忽然,顧懿揚手,叫停了奏樂,說:“今日趁此盛典,孤要宣布一件事情。梁國卓丞相之孫小姐,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是未來國母之佳選。孤已於卓丞相商議好,欽許良緣,婚禮既定於翌年。”


    台下嘩然。


    群臣紛紛道賀。


    顧珩卓薇柔起身行禮謝恩。


    一片恭維中卻驀然聽得一聲冷哼。


    齊王看過來,是來自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不苟言笑,卻威嚴半露。


    他問:“這位是?”


    “鶴枳。”


    “鶴枳?琴聖鶴枳先生?”


    眾人聞言訝異不已。


    鶴枳今晨本已打算離開,可駕馬到了城外,心頭惶惶不安,又轉身倒了迴來,一問仲清寒知道今日章臨有大事,便過來看看,仲清寒本不喜參與這些事情,將帖子給了他,讓他替他參加。


    “有生之年,竟能一睹鶴枳先生真容。”齊王說道,“難得琴聖鶴枳先生今日能參與這盛典,不知可有幸能聽得先生奏上一曲,以濯眾耳?”


    鶴枳從不是嘩眾取寵之輩,早年聲名鵲起,卻選擇歸隱,便是厭透了這虛以委蛇惺惺作態的世俗嘴臉。


    眾人正期待地看著鶴枳,卻見他半晌沒動靜,齊王皺了皺眉,臉上有些掛不住。


    “師傅每年冬日都要禁琴兩月,以悼念師祖,不若就讓桑柔代替師傅,給齊王獻上一曲吧。”


    忽然,從角落處走出一女子,白衣無暇,不著一絲花紋,她抱琴緩步走上前來,對著齊王跪下,行了大禮。


    而台上,已有幾人變了臉色。


    顧珩緊盯著台下的桑柔,她神態閑定,目不斜視,仿若不知道他在看著她一般。


    但他知道,她又怎麽會不知曉。


    顧珩伸手朝身後的成持做了一個手勢,成持會意,立馬退下。


    分明已經在仲清寒府邸四周層層守衛,怎麽還會讓她跑出來,而他卻一點知覺也無。


    顧珩心頭不安,目光半點不敢離開她身上。


    鶴枳同是沒料到桑柔也會來,照理顧珩是不會讓她在這個時候露麵的。


    而卓薇柔臉色沉沉地看著桑柔。


    卓敬失蹤,桑柔是最後同他在一起的人,可這幾日她要找她,卻半分行蹤也找不到,隻怕是躲起來了


    。而如今她出現,卓敬又在何處,她為何要在這般特殊的時刻出現?她轉頭看了看顧珩,一顆心懸起。


    顧玨倒是神態自若,隻是他懷裏的顧晨看到桑柔,咿咿呀呀叫喚起來,他好不容易地將他哄安靜。


    各人心思複雜地看著桑柔,桑柔全然不在意。


    齊王打量著她,問:“你叫桑柔?”


    桑柔點頭。


    齊王又看向鶴枳:“不知先生竟還收了名女徒弟。”


    鶴枳說:“這丫頭天資慧敏,是難得學琴好料。”


    “哦?那便洗耳恭聽了。”


    桑柔環顧了下四周,並無可以給她置琴彈奏的地方。她便席地而坐,將琴安於膝上。她閉眼,深吸一口氣,雙目再睜開時,隨之而破空而來的事一聲掃弦疾打。


    天上雲翳似被她這石破天驚的一聲震懾到,紛紛卷席而去,冬日陽光肆無忌憚傾瀉而下,她墨發白衣,一張臉透白素淨,凜然肅穆,眼睫稍垂,注視著膝上桐琴,右手淩空而掃,幾個散音快而不亂,卻讓人聞之背後凜凜。


    顧珩眉頭深皺,放在膝上的手攢得極緊,指甲嵌入手心,他卻渾然不覺。這樣的曲子,極損心力,她卻不要命了般,指法飛快,忘情地彈奏。


    這一曲《山河賦》,幾年前,她父王的生辰宴上,她曾彈過。如今再彈,論穩健,因左手的傷,已經達不到舊日的水準,但所幸技巧銘記於心,氣勢稍有式微,便即使變化指法姿勢轉接過去。


    一曲畢,桑柔已力竭,但指上動作卻不停,婉轉幾個走音,絲絲不絕,縷縷不斷。


    竟是《永訣》的終章。


    常話別,長話別,此後永相訣……


    顧珩臉色平靜如常,乍看無異樣,唯在他身側的卓薇柔看得清楚,他額角緊繃,隱隱壓抑著似怒氣。


    桑柔彈畢,卻是顧玨起的身,過去扶起她。


    眾人莫不訝異,紛紛猜測,這女子竟和六爺有牽扯。


    “你還好吧?”顧玨關切問道。


    桑柔抬眸,眸光微涼,看得顧玨竟一個心驚。


    “沒事,謝謝!”她語氣倒是溫和,借著她的力,起身。


    顧晨看到桑柔過來,立即興奮地撲向她,被顧玨一把拎到一邊,卻仍鍥而不舍地往桑柔那邊爬。


    “果真不愧是琴聖的徒弟,這曲技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桑柔。”


    “桑柔……”齊王咀嚼著這個名字,目光銳利地在她身上打量,正要說什麽,卻被打斷。


    “陛下!”有人匆匆從祭台下跑上來,一臉焦急之色。


    “何事?”


    來人跪下,支吾不知說了什麽。


    “有事即說便是。”


    那侍衛這才高聲說道:“迴稟陛下,已經找到卓將軍了!隻是……”他麵露難色。


    “隻是什麽?”


    “隻是……”侍衛咬咬牙,說,“卓將軍已身死。”


    “什麽!”


    砰一聲脆響,是卓薇柔手中杯盞落地的聲音。


    她站起身,身體微晃。


    顧珩在一旁幫扶著她,其間目光往某處投看一眼,可入目的那人眼神怔滯,垂眸看著自己身前酒杯,一點反應也無,好似這震驚眾人的消息一點沒聽進去。


    桑柔今日一身白裝,是如她舊日的風格的素雅,卻讓人覺得美豔得過分,可她眸中無光,好似一潭死水,岑靜得讓他害怕。


    顧珩暗暗咬牙,卻聽得耳邊痛唿一聲,他發現自己手頭上也用了力,施在了卓薇柔臂上。


    那廂侍衛的話還在繼續:“在城東的三角胡同的雜草堆中找到的卓將軍,屍身……屍身已發臭……”


    三角胡同是勾欄之地,齊王臉色已由原來的不可置信,變成複雜。


    這時卓薇柔忽然站起來,說:“我不相信,我要去見我哥哥……”


    跑出幾步,又摔倒在地上。顧珩和水色一人一邊,扶起她。而她站起身時,目光無意掠過某處,想起什麽,忽然變得冷鷙,出言道:“哥哥幾日前就是和你出的門,後來你就不見了人影!”她視線所落處,是顧玨的座位。


    小顧晨一半身子被顧玨抓在懷中,一半已經趴到桑柔身上,抓著她腰上的佩環,玩得好不開心。


    桑柔這才抬起頭來,對上卓薇柔的目光,說:“所以?”


    卓薇柔掙開攙扶,走向她:“所以,我哥哥出了事,你嫌疑最大。”


    桑柔說:“我同他一起出了府沒錯,但其實不過是同道,卓將軍搭了順風車。我們在城東即分開,此後分道而行,若是卓小姐不相信,我們可以去城東那幾家鋪子找人證。更何況,我為什麽要對卓將軍下毒手,我手無縛雞之力,卓將軍是一代猛將,十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卓薇柔惡狠狠地盯著她,逼近她,一字一頓地說:“不,是你,你殺


    了我哥哥,你還想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今日宣布婚訊,她故意出現,怕是想要讓顧珩改變主意吧。


    桑柔麵色尤冷淡無比,五指卻不禁握了握,卻感覺到有柔軟觸感,低頭,原是小顧晨勾著她的手。


    她眸光頓時軟了下來,捏了捏他的手。


    顧晨對著她,裂開嘴笑。


    這一幕看在別人眼裏,卻意義深遠。


    不少人暗暗揣測,這顧晨莫不就是顧玨和桑柔的孩子。


    這是,國師上前對齊王說:“陛下,吉時已到,是時候開船了。”


    儀式的最後一步,便是點火,開船。


    幾十隻船泊在渡口,隻待齊王一聲令下,便可發出,已寄寓一帆風順之意。


    齊王隻好讓此事壓一下,並命廷尉名澄將桑柔先扣下,今日典禮一畢,再做審查。


    名澄帶人上來,幾分負疚地看著她。


    桑柔對他搖搖頭,示意無礙。


    “帶下去吧。”


    桑柔被押下去,鶴枳幾欲忍耐不住,直接去搶人,考慮到桑柔同他交代的話,隻得生生忍住。


    顧晨見桑柔被帶走,一下哭了起來,顧珩看了他一眼,眸色暗沉。


    齊王領眾人走下高台,去最大的那隻船上點火。火苗一燃,船頭立即有煙火騰飛上空。雖於這青天白日下看不大清煙火絢色,案上的人不知台上變故,這時都紛紛歡唿起來。


    齊王完成最後的儀式,往身後船艙看了一眼,踩上梯子,往岸上走。這些船待會兒都是要駛出渡口的。


    可齊王的腳剛踏上岸,忽然不知從何處嗖一聲飛來一支箭矢。


    “小心!”顧珩反應最快,猛飛過去,帶著齊王堪堪躲過偷襲。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這時從人群中,河中水下驀然湧出無數蒙麵人,齊齊向他們攻來。


    “保護陛下!保護太子!”護衛重重圍擁,將齊王顧珩保護在人牆之內。


    可下一秒,顧珩卻飛身從擁護中出來,動作極快,一邊解決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此刻,一邊向岸上某處殺去。


    那方向……是桑柔方才被押下去的路線。


    同桑柔一道的,還有卓薇柔,她已無心再參與這典禮,而是急著去見卓敬屍身。


    岸上因為這突然的變故,圍觀民眾四處亂竄逃命,一片混亂。


    流動的各色身影中,卻始終捕捉不到那抹新雪般的白。


    外頭打殺聲一片,桑柔躲在祭台下的暗處,小心注視著外頭情況。押製她的兩個侍衛方才正好被流箭射中,早已命隕。


    而她對麵,一女子驚懼地蜷成一團,正是卓薇柔。


    河道中的船一隻隻駛出河口,桑柔目光緊凝著河道中動向,口中細看著什麽,到了一定時候,突然站起來,要往外頭跑。


    卓薇柔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你要跑?”


    桑柔轉頭,說:“放手!”


    卓薇柔抓得更緊:“我不會放你走,我哥哥的命,你還沒給個交代!”


    她力氣頗大,桑柔雖有一點武功,但此刻已沒多少力氣抗衡,隻能厲眼盯著她,說:“不想死,就放開!”


    卓薇柔被她突變冷鷙的眼神嚇得一抖,手上一鬆,待意識到要抓她時,桑柔已經逃竄出去。


    卓薇柔忙追上。


    外頭場麵頗為慘烈。本來防衛就很強,刺客已有幾分被打壓下去的勢頭。


    桑柔看著一處正與刺客廝殺的人,驀然就停住腳步,可下一刻,手背被人猛地一拽,她失衡,撲倒在地上。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頭頂是幾隻流箭飛過。


    她急急轉頭,卻見是顧玨。


    “你可以走了。”他說,指了指正要開來的一艘船。


    桑柔點點頭,起身,往船上跑。


    “阿柔!”一聲吼聲從人群中爆發出。


    桑柔奔跑的動作頓了下,轉頭看到的卻是卓薇柔拖著五彩長裙向顧珩那邊跑去。


    “太子……”


    那聲……喚的不是自己。


    桑柔心頭疼了下,眼角忽然有寒光映閃而過,撲捉到什麽,心下一急,忙直直奔向卓薇柔,將她人一推,卓薇柔猝不及防,腳下一扭,直直往河中栽去。


    而後隻聽得噗通一聲,緊接著一人身形飛快,追隨那倒入河中的人,不過眨眼功夫,隻聽得嘩啦一聲水響,帶動一串水簾,一男子懷抱一女子,從河中飛上來,落於案上。


    “小姐!”水色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忙奔向岸邊衣衫盡濕的兩人。


    卓薇柔躺在顧珩懷中,口中連連吐出好幾口喝水,咳嗽不止。


    援兵這時恰恰趕到,刺客終寡不敵眾,迅疾被壓製住。


    河中水麵染了猩紅,卻已空曠一片,船已都駛出渡口。


    河岸逐


    漸安靜下來,可氣氛卻比先前還凝重幾分。


    齊王早已在眾人護送下迴宮去,河邊這時僅剩一下顧珩及一些朝臣。


    眾人見這河邊場景有些詭異,見顧珩和卓薇柔兩人紛紛衣裳濕透,而卓薇柔麵色慘白,輕咳不止,有人送了大氅過來,給顧珩和卓薇柔披上。


    卓薇柔喘過氣,目光卻投向一處,口中說:“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


    眾人紛紛順著她視線望過去,隻見一白衣女子,麵容比地上的卓薇柔還要白上幾分,身子挺立,卻覺似搖搖欲墜。


    正是方才一首琴曲豔驚全場的女子,琴聲鶴枳閉門弟子,桑柔。


    桑柔卻沒有看向卓薇柔,而是望著抱著她那個男子,目光平靜。


    顧珩雙眸晦暗不辨,攫著她。


    水色這時猛站起來,走向桑柔:“我方才看到了,就是你,趁混亂,欲害我家小姐,將她一把推入河中。”


    桑柔眼光掠過來,看著水色,冷笑:“害你家小姐?嗬,我為什麽要害你家小姐?”


    水色臉色滿是恨惡,說:“你見不得我家小姐和太子在一起!你之前勾.引我家少爺,如今將他害了,如今又想害我家小姐,你嫉妒她與太子珠聯璧合,締結盟親,想要從中破壞。你真真是心腸歹毒!”


    她一步步走近,最後走到桑柔麵前,猛地推了一下她。


    本沒下多少力氣的一個推攘,桑柔卻像是受了重擊似的,腳步不穩,後退了好幾步,而後猛地吐出一口血。


    水色驚愕。


    “桑柔!”


    顧玨離她最近,急忙跑過去扶住她。


    忽然又有人喊起來:“她背後!她背後!”


    眾人定眼望去,卻見桑柔背後郝然插著一支箭羽。


    “桑柔!桑柔!”顧玨不知為何,聲中有幾分顫抖。


    “帶我走,不要讓我死在他麵前。”桑柔說出這樣一句話,便昏厥過去。


    顧玨將她一把抱起,飛身就要路邊停著的馬上跑去。


    可眼前一道黑影暗壓下來,他已被人擋了去路。


    顧珩一張臉暗沉得可怕,說:“把她給我。”


    顧玨遲疑一下,想起桑柔的話,說:“你快讓開。”


    顧珩一點耐心都無,直接上去搶人,可手還未觸到他們,一道光芒直直向他斬來。


    卻見鶴枳手持銀劍,攻向他。


    顧珩眼中滿是嗜血般的紅,也不顧眼前是什麽人,揚手用內力吸來一把劍,直接和鶴枳對打起來。


    顧玨忙抱著人趁機離開。


    顧珩看到,斥了狠厲,隔開鶴枳,追過去。


    鶴枳不依不饒,阻撓他前行。顧珩瘋了一般,劍法昭昭狠厲,直對名門,饒是鶴枳,在他這樣的蠻力下,也有些不支。最後他隔擋住他一劍,說:“你想她死嗎?顧玨帶她去找仲清寒,你阻撓他作甚?”


    顧珩動作一滯,鶴枳即刻奪了他的劍。


    **


    馬背上,顧玨抱著桑柔,臉色緊繃。


    桑柔已醒來,看著他,叫:“六爺……”


    顧玨忙低頭看她:“桑柔,你如何?你要撐住,很快就到仲清寒府邸了。”


    桑柔笑:“看六爺這緊張的神情,怎麽,你是愧疚嗎?”


    顧玨一愣:“你……什麽意思?”


    “用我預備逃離的路線,暗渡成倉送走了傅姝……六爺,我沒說錯吧。”


    顧玨盯著她:“你知道?”


    桑柔眨了眨眼,她已無力點頭。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你出現仲清寒府邸。其實,世上哪有那麽蹊蹺的事情,你恰好出現,恰好讓我知道他們訂婚的消息……不過,我一開始還不知道你和傅姝的關係,隻是覺得你目的不純。”


    “那你為什麽還同意?”


    桑柔說:“因為我得離開啊……”


    今日大典,一個很重要,卻始終不曾現身的人物,就是傅姝。她一直被安放在某處。


    桑柔讓顧玨幫忙製造混亂,以提供她趁亂離開的契機。


    逃離,最難追蹤的便是水路。幾十艘商船,齊齊而下,雖終點一致,但中途荒山野林,可以隨時逃走藏身。


    名澄之前來找過她一次,說,齊王注意上她了,叫她不要參與這次大典。但她必須得來。


    顧玨還沒意會她那句要離開的話中的深層意思,忽然脖後一麻,眼見視線開始模糊。


    “桑柔,你……”


    馬匹經過一巷口,有人出現,製住馬匹往巷子中拽,桑柔被他們動作利落地接下馬背,顧玨倒在上頭。


    轉眼桑柔已被安置在一輛馬車中……


    ……


    是夜,太子府,書房,燈火通明。


    “六王子的馬進了長門巷便消失不見,而後不


    知從何處冒出來幾十輛一模一樣的馬車,迅速混在一起,然後向四麵八方離去。當時暗衛不足,無法一一跟蹤,跟了其中十輛,但每輛馬車到了目的地,都下來一個掩麵的女子,與夫人衣著一致。進了府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暗衛夜裏進了府查看,卻發現那些府邸中空無一人。去了六王子府中的人的那輛馬車上隻有昏厥的六王子。”


    成持匯報完,看向窗頭那孑然而立的身影,麵色沉重。


    顧珩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沒動。


    “太子?”穆縝不確定地叫了一聲,“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會不會是六王子使計把人轉到其他地方去了。”


    顧珩這才緩緩轉身,麵上表情叫人分不清楚喜怒,隻是看著讓人偏生幾分膽怯。


    “守在顧玨府邸的暗衛都撤迴來吧,其他地方加強搜查!”


    “啊?”


    “顧玨這次是被利用了,是她想離開了……”顧珩的聲音有些啞,“顧玨想利用她對付我,就會明目張膽地用這張牌,不會藏起來。應該是她自己……她真是處心積慮。”


    成持一時不知作何迴答。


    房中一時四下無聲。


    ***


    桑柔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擦黑,房內明燭燈火亮敞。


    她掙紮起身。


    “你早是將死之身!”


    外頭傳來沉煉的男聲,她一驚,桑柔下床,叩拜:“罪民拜見齊王陛下!”


    “起來吧!”顧懿轉身看著伏身在地的女子,“說吧,你到底什麽目的?”


    桑柔起身,微微低著頭,說:“多謝陛下的成全!”


    最不想她和顧珩走到一起的,除了卓薇柔,怕就是齊王顧懿了。


    今日這局,布局者,有她,有顧珩,有顧玨,更有顧懿。


    利用商船,她根本逃不掉,因這本身就是顧珩和顧懿他們的圈套。


    這場刺殺,刺客來路多重,有真有假,故而才平息得那麽快。


    顧玨的人,是為了製造混亂,讓他劫得傅姝,同時利用她,吸引顧珩注意,好暗渡成倉將傅姝安排走。


    顧珩的人,不過是配合顧玨和她演一場戲。若她按照原定路線討,怕是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截住。正如此刻的傅姝,顧玨以為已經穩妥將她運離,其實最終還是落到了顧珩手中。


    而齊王顧懿的人,最終的目的在她,還有卓薇柔,以及顧璋的餘黨。


    她殺了卓敬,而顧懿卻連卓薇柔也不放過。這樣光天化日之下,他自己也同陷身於險境,這是卓薇柔再出點事,最容易擺脫幹係。


    梁國這個表麵上的盟友,他已迫不及待要擺脫。卓敬的死,怕是早就查出來了,偏偏選在這樣的日子宣布,而後緊接異常刺殺,無非就是昭告天下,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測,要挑撥齊國和梁國,於是乎,將自己的責任擺脫得幹幹淨淨。梁國必然不會就此罷休,齊國接下來不過是做一些表麵功夫,等著梁國惱羞成怒與他們斷交。


    而明知識局,卻甘願走進,對桑柔來說,如同她對顧玨所說的,為了離開。


    “嗬!”顧懿笑,“成全?你怎麽知道我把你帶過來,不是要殺了你,而是成全你所願?”


    桑柔答:“章臨之內,能在太子和六王子手下劫到人,除了陛下您再無他人。桑柔卑賤,本不該驚擾陛下。但實在別無他法。桑柔有幸,曾得太子垂簾,獲得朝夕恩寵。桑柔本戴罪之身,實在不該再待在太子身邊,辱沒太子名聲。若我要死,那我幾早死了。我還能醒來,說明陛下並沒有要殺罪民的意思。”


    “傅柔……桑柔……”顧懿咀嚼著這兩個名字,“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於乎有哀,國步斯頻1……名揚天下的傅柔公主,竟是你!你膽謀如斯,確實不枉此名!珩兒把你保護得很好。若不是你主動透露,孤竟然查不到你的身份。改名桑柔,是為了警戒自己,不枉國滅之恥。你接近珩兒,是為了複國嗎?”


    顧懿言語到了後麵有些陰厲,桑柔倒是無懼,她說:“國亡之恥,怕是此生如何也忘不掉!隻是一國之滅,豈是隻因強敵壓境?君王昏,臣綱亂,百姓弊,軍騎乏,國之根本開始腐爛,如堤壩朽壞,便是岌岌可危!說不想複國是假,我亦是想迴到那時家人和樂且湛的時光,但我力量單薄,從不曾肖想,憑借一己之力,複辟家國,更從未想利用太子達到這個目的。”


    “你說了,孤便信了?”


    “自然,陛下可以不相信桑柔,但是桑柔將死之身,隻覺得浮生苦短,能苟且偷生多活一日已是不易,其他從未想過。桑柔如是想,便如是說,不敢隱瞞。”


    “那你又想通過孤做什麽?”


    桑柔再次跪下:“桑柔自知命薄福淺,不想因一己之過,連累到他人。九王子……九王子的死,我難辭其咎,本該以死謝罪。可太子他對我尚有些執念,雖知陛下與太子感情深篤,但桑柔不想因為自己給你們關係添上哪怕一點汙痕。陛下殺我


    千次萬次固然無錯,但隻怕來日,太子憶起桑柔時,會怨懟於陛下。故而兩難之下,隻有懇求陛下,助桑柔出城。桑柔之命,所活之日,不過寥寥,亦不勞陛下動手。桑柔隻想尋個僻靜處,了此殘生,願陛下成全!”


    桑柔說完,伏地大拜。


    顧懿看著她,久久無聲。


    “你很聰明,拿孤和珩兒的關係說事,拿捏準了孤的軟肋。你就這麽篤定我不敢殺你嗎?縱使珩兒恨我又如何,君王之家,社稷為上,其次再論感情。珩兒對你花盡了心思,太重情,是君王之大忌。殺了你,可以絕後患。”


    桑柔咬咬牙,額頭冒汗,身體已快連跪都跪不住,她說:“陛下說得不錯。陛下該是找過太醫來診過我的脈了吧。陛下本來想要賜給卓小姐的那一箭,不巧被我給承下了,若沒錯,箭還淬了毒。”


    方中箭之時,她隻覺背後一陣鈍痛,而後整個背便麻木,一點知覺也無,現在,隻覺自己體內有灼痛敢傳來,好似一把火,勢頭越來越大,五髒六腑開始疼。


    “我本時日無多,這下怕是死期迫睫。陛下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顧懿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艱難忍耐卻不禁發抖的身體,問:“桑柔,你恨嗎?身為傅柔,你的身世從不由你做主,家破人亡,又顛沛流離;身為桑柔,你拖著個殘敗的身體,愛不得,生也不能。如今,還落得這樣的下場。你這樣智慧才情的人,舉世難得幾個,結果卻如此淒涼。”


    桑柔勉強直起身,搖了搖頭,說:“如是因,如是果,如是報。。一路走來,從來不曾有人逼著我做什麽,最終落得這樣的結果,算不上好,但都是桑柔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人,更怨不得天。最遺憾的……是不能償還太子的感情,他那樣固執的人,日後一個人,該會很難過……”話到最後,喉中已不知覺哽咽。


    顧懿深深地看了桑柔一眼,起身,說:“好,我成全你!”


    ***


    1選擇詩經大雅《桑柔》篇。


    謝謝阿西吧吧的鮮花!


    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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