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蜂精瘦的身體穿梭在茂密的林子裏,毫無人工痕跡的林子,樹木長得任性,枝葉藤蔓互相交纏,幾乎沒有正常道路可以行走。


    穀蜂走的不是地麵的路,他赤腳踩著樹枝,或跑或跳,用手借力,動作流暢沒有停頓,要是叫人看見一定驚訝不已,簡直比猴子還靈巧,且懂得用樹木枝葉隱藏自己的身影。


    最近他們這裏來了外人,所以要更加小心。穀蜂一邊穿梭在林子裏,一心二用的在想著村裏大家說的事。


    他既討厭也好奇外來的人。


    討厭外來的人自以為是,還總想偷他們村裏的東西。


    好奇外來的人帶來的一些他沒見過的,有趣的玩意。


    不過正常情況下,幾年,甚至是十幾年,他們村落都不會來外人,穀蜂上次見到的外來人還是很小的時候,挺後悔沒能親自去教訓一下那些外來的小偷。


    今天終於讓他等到機會了。


    穀蜂腳步一頓,無聲無息的停下,藏身在粗大的樹幹背後。


    一雙眼睛在枝葉的隱藏中,幾乎無法辨別。


    他看到了。


    外來的小偷竟然跑到這裏來找死。


    他的眼珠子隨著小偷轉動著,打量小偷上上下下,逐漸浮現一絲疑惑。


    這個小偷和他小時候見到的,以及大人們形容過往的小偷都不太一樣。


    從背影體型看比他還小,讓穀蜂覺得對方是不是還沒成年的小崽子。


    長褲褲腳紮進綁著鞋帶的短靴裏,上身卻穿著背心,露著胳膊和後頸。


    那皮膚白得讓穀蜂咋舌,他沒見過和麽白的人,讓他想到雪,還是在陽光照耀下,散發著光暈的雪。隻不過陽光下的雪看久了會眼睛疼,這個小偷卻不會,越看越讓人想把視線黏上去。


    穀蜂臉有點熱,不過麵上看不出來,他心裏想這個小偷死定了,這裏好多毒蟲,不是他們村落的人,露著皮膚好運的話,被咬一口不死也要難受半天。


    一想到毒蟲會叮上這雪膚,然後這片皮膚會紅腫,會失去光澤,甚至可能會腐爛,穀蜂心裏竟然升起一絲絲不舍難受,眉頭皺了皺,手指又往樹幹抓了抓,猶如一直糾結撓爪子的豹貓。


    心裏被別扭的情緒糾結著,穀蜂還是什麽都沒做,枝葉後的眼睛有種天真的殘忍。


    他想,要是這個小偷知道害怕,現在趕緊原路逃跑,他不是不可以稍微、嗯,稍微放水。


    手指摸到扣在後腰皮槽裏的飛鏢,穀蜂唿吸輕都近乎聽不見。


    嗖嗖——


    突然逼近的聲音,以穀蜂對叢林的熟悉程度,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東西在飛奔。


    飛奔而來的方向恰好就是小偷這裏。


    不過幾個唿吸的時間,一隻灰毛碩大的長耳兔,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竄出草叢。


    由穀蜂的視角去看,那灰毛兔子分明被驚嚇過度,全身進入最高戒備狀態,竄出草叢發現其他‘弱小’的生物,出於求生的本能,它張開嘴露兩瓣牙齒,目標就是前方‘弱小’生物的脖子。


    把這個獵物留下,說不定它就能跑掉了。


    穀蜂猜到這隻灰毛兔是被其他獵食者追捕,偶爾敏銳的聽到什麽聲音,視線卻移不開。


    這個小偷就要血濺當場了嗎?


    他要不要……


    捏緊手裏的飛鏢。


    然而接下來看見的一幕,讓他呆愣住。


    不需要穀蜂糾結,灰毛兔竄到半空的身體,被一隻手準之又準的逮住。


    那轉身扣喉的利落,看起來簡直像是灰毛兔子主動把脖子送到對方手裏一樣。


    由於這個轉身,小偷的側臉也被穀蜂看見。


    他說不清那一瞬的什麽感覺。


    “嘶~”


    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陰濕的鑽進耳朵,將穀蜂多餘的思緒都壓下去,警惕的尋找這一聲的來處。


    下一秒,他瞳仁驟縮到極致。


    白色的,在叢林裏最顯眼的顏色,突然出現在纖細的身影周圍。


    那顯現的方式就好像草木褪色,又像是草木精化,構成龐大的蛇身。


    少說有六七米的體長,盤了一個圈把中央的身影環繞,卻沒有觸碰到她。


    這一幕不像是想絞殺,更像是在守護。


    橢圓形的蛇頭吐出猩紅的蛇信子,“嘶嘶”的聲音,猛地靠近中央那人的麵前,又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停下,不知道是在等候著什麽。


    直到那人伸手,摸了摸它的蛇臉。


    “嘶~”


    “嘶!”


    前者是白公主歡快的嘶鳴。


    後者卻是某人沒控製住的吸氣聲。


    按理說這樣的吸氣聲並不算大,尤其是在本就蟲鳥鳴叫聲的叢林裏。


    可是伽螢和白公主都準確看過去。


    隔著茂密枝葉的空隙。


    穀蜂看清了小偷完整的長相,也一下撞進一片琥珀色瑰麗之中。


    他愣愣望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彎了彎,那麽理所當然的,淺淡的,似乎在說:抓到你了。


    ……


    伽螢看著匍匐在麵前的青年。


    他有著瘦而有肉的精瘦身材,肌肉不誇張,放鬆下來的時候甚至有些看不太出來,淺褐色的皮膚一看就是長年累月日曬雨淋鑄就的。頭發到肩膀,額頭和兩鬢編著辮子都綁在腦後,露出來的臉塗抹著斑斕色彩,看不太出來完整的相貌。


    這些彩繪在他身上也有,可以讓他更輕易的融於叢林之中。


    青年渾身上下隻穿了一件短褲,短褲的樣式也比較特別,赤著上半身,腳下也沒有穿鞋。


    一點現代氣息都沒有。


    從被她發現之後,這個青年沒有逃跑,而是自覺走到她麵前趴伏下來,或者說……白公主的麵前?


    伽螢若有所思。


    白公主則嫌棄的看著地上的人,不明白親愛的為什麽要一直看他,陪小公舉一起玩不好嗎。


    剛剛不是玩得好好的嗎?親愛的還高興的摸了它。


    灰毛兔對比正常兔子要肥碩不少,但是說真的,還不夠給白公主塞牙縫。


    之所以追這隻灰毛兔一路,也不是真的追不上它,而是故意往伽螢這邊趕。


    結果成功博得親愛的親熱,還沒有大壞蛋在,白公主正高興著,就被地上的某人打斷,還被搶了親愛的注意力。


    白公主表示不高興,很不高興。


    它用尾巴尖自認為很隱蔽的抽了穀蜂一下。


    千萬別小看這一下,白公主的體重以及力氣擺在那,有意抽打的那一下,一般人都能被抽吐血。


    穀蜂沒吐血卻也不好受,卻暗自承受的悶哼也不反抗,嘴裏低聲念叨著什麽。


    那拗口的調子一聽就知道是地方方言。


    伽螢看了白公主一眼。


    白公主假裝無辜,尾巴尖一翹一翹的。


    伽螢對穀蜂道:“起來。”


    穀蜂一聲不吭也不動,好像聽不懂伽螢的話。隻有他自己知道心底的觸動,在對方聲音響起,仿佛水滴落在平靜水窪裏的輕靈。


    白公主看小灰碳沒反應,頓時覺得機會來了。


    它這是幫親愛的教訓不聽話的人,不小心教訓壞掉了,那也是小灰碳不經玩,可不是它太用力哦。


    蠢蠢欲動的尾巴攜帶著罡風,這一下拍實了,按照穀蜂的姿勢,脊梁骨都要斷裂,不死也落個下身不遂。


    穀蜂的身體顫抖,在躲還是不躲之間糾結,就這麽糾結的片刻,其實已經喪失了選擇權。


    蛇尾眼看就要落到他的身上。


    “嘶。”


    短促又冷漠的蛇吟,有種利劍般的穿透感。


    蛇尾僵在穀蜂身上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然後訕訕的收迴去。


    在草地上摩擦著,討好的往伽螢靠近。


    白公主又委屈又討好又裝無辜的,對著伽螢吐蛇信子。


    “嘶嘶~”


    親愛的你看你看,沒打壞沒壞。


    “嘶嘶~”


    為了將功補過,白公主甚至忍著嫌棄,用蛇尾圈住穀蜂的腰,把他強行站起來。


    這迴穀蜂想不看都不行,再一次聽見一聲和聖蛇音色不太一樣的蛇吟,自伽螢幾乎沒張開的唇瓣發出,他臉上是沒有掩飾的驚訝,五彩斑斕的塗鴉都擋不住他神色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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