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河聽得這話,不由挑眉一笑。真是應該拉著顧唯念一起來聽一聽。想不到這方孝賢還能說出一句入他耳的話來。


    ……


    紫璃冷冷道:“老賊!你全身上下,還能不能長一兩骨頭?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指望能活著不成?為了求得我原諒,你嘴裏方才說的那番話,隻怕連你自己都覺得惡心吧?以你的為人,日後會對我好?你覺得我會信你的話?隻怕你心裏想的是慢慢折磨死我吧?”


    方孝賢好話說盡,知道是沒用了,被紫璃這麽一番諷刺,終於反唇相譏:“賤婢!你當年被我收用那麽多次。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少說也做了百日夫妻。你不是一向自詡溫柔善良?怎麽今日卻要謀殺親夫?”


    紫璃怒道:“我今日就殺一個給你看看!”


    紫璃從柴垛裏抽出一根帶刺的木柴,對著方孝賢便掄了下去。方孝賢渾身傷得不輕,如今又遭痛打,疼得殺豬一般嚎叫!


    紫璃手上根本不停,一邊胡亂用力抽打他周身所有她能打到的地方,一邊道:“老賊,我當日雖遭李秋萍那賤婦百般折磨,但我心裏更恨的卻是你。是你!那賤婦說的沒錯,我就是鍾情你方家的佃戶,那又如何?在我眼裏,你遠遠不及一個佃戶。你也配做我的丈夫?謀殺親夫這罪名,怎麽也扣不到我頭上來!”


    李秋萍,想來就是方夫人的本名了。薛少河心道。


    另一邊,柴房中的紫璃仍舊在痛打方孝賢:“我和升哥哥原本情投意合,若不是你強要了我,他本是攢夠了銀子,要贖我出府去的!”


    她沒有太多力氣,到此時已有些力竭,便拋下木柴,站在一旁,唿唿喘氣,隻是一雙秀目,仍舊狠狠盯著方孝賢。


    方孝賢一陣慘叫過後,瞪著紫璃,道:“這麽說來,你竟真的和那佃戶偷情?”


    紫璃冷冷道:“我倒是想!你要我一次,我就想升哥哥一次。但是無論我多想,我都不敢去找他。我不怕死,但我怕被你知道後,我升哥哥要死。從你要了我以後,我就跟他一刀兩斷,連見也不敢見他。我生怕連累他!可沒想到,李秋萍不肯放過我,還栽贓我們偷情。他到底也被你弄死了。”說到後麵,她已經雙目赤紅,淚水漣漣。


    薛少河聽到這裏已經明白,紫璃口中的“升哥哥”,應該就是她當年鍾情的那個佃戶。


    薛少河正要繼續聽紫璃接下來還要跟方孝賢說什麽,葉尋已匆匆而至。這小子,對紫璃的事一向都上心的跟他自己的事一般。


    葉尋往柴房那裏走了幾步,眼睛忽然朝薛少河藏身的大槐樹瞟過來:“薛少河,別藏著了!”


    薛少河心知再躲著也沒用了,便也就乖乖現身出來了。他哈哈笑道:“葉閣主的眼力真是越來越好了,透過這幾人合抱的老樹,還能發現後麵站著個人。”


    葉尋也笑道:“薛大俠近來輕功見長,屏息斂氣的功夫也愈發純熟了。我並未發現這裏還藏匿著一個人,隻是我猜想,這種時候,沒有你薛大俠湊熱鬧,不是你的風格呀。所以,就隨便喊了一嗓子。”


    “……”


    薛少河道:“葉閣主,紫璃姑娘已經在裏麵哭成淚人了,還不知受了什麽委屈,你不趕緊去瞧瞧?”紫璃方才嘶聲怒喊時,已帶了哭腔,他能聽出來。


    葉尋一聽紫璃在哭,雖然心知有薛少河在,就算方孝賢計謀百變巧舌如簧,也不能讓紫璃受什麽委屈,但仍舊心急如焚,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柴房。


    他再出來時,紫璃也隨他一起出來了。葉尋看紫璃一臉倦容,整個人很疲累,便扶過她道:“我送你迴去。”


    紫璃輕輕推開他:“不必了。葉閣主,咱們畢竟男女有別。雖然你的夫人善良賢惠,不會生氣,可你待我這麽好,到底不妥。何況那位馮大俠已經不高興了。葉閣主還是不要為了我,惹出什麽麻煩來才好。”


    葉尋道:“咱們行得正坐得端,青青都不會誤解,更不會生氣,又何須理會別人。”


    紫璃雖然已經不再哭泣,但一雙眸子淚痕未盡,平添幾分氤氳霧氣籠在眼內,可這又很奇異的使得她的眼神分外清澈。她定定望著葉尋,問道:“葉閣主,你幫我那麽多,可我不懂,你為何又不肯讓我設計弄死他們兩個。”


    葉尋也迴望著她,目中同樣澄澈清明,他道:“我了解你,你如果真的害死人命,雖然解氣一時,過後卻會痛苦一世。你那麽溫柔,美好,善良,何必為了這種人,沾上人命?殺人這種事,等你做了之後,才會發現,根本不能解你心頭之恨,隻會令你覺得恐怖。你會恐懼這樣的自己,你會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何況”葉尋笑了笑,“讓他們兩個痛苦的活著,你才能解氣又痛快。既不用負疚,還能解恨,豈非更好?”


    殺人這種事,的確不該是紫璃這種人該做的事。


    紫璃怔了半晌,一時無言。她早已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心內思緒翻騰。這個男人,真的很懂她。這一刻,他甚至比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自己,更懂自己。她沒想到的,他全都替她想到了。


    薛少河聽了葉尋這番話,不由抱胸站定,玩味地看著凝視著對方的葉尋和紫璃。


    又要幫紫璃報仇,又不忍心看紫璃沾染了人命和鮮血。這葉尋真夠為紫璃著想的。薛少河在心裏嘖嘖感歎。也不知道這位紫璃姑娘,啊不,柔兒姑娘,是哪輩子積了大德,讓葉尋這麽心心念念的惦記她。他看幾眼紫璃,又看幾眼葉尋,忽然覺得吧,這倆人怎麽連長相都有那麽幾分相似呢。


    隻是薛少河雖然是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可能還是葉尋更好看點。這家夥如果扮作個女人,定然是個人間絕色。他雖然看葉尋這張臉已經看膩了,但初見時那種驚豔的感覺他還記得。雖然他是個男人,而且沒有怪癖,對男人毫無興趣。但是美這種東西,是不分性別的。欣賞美,是人的天性,也是不分性別的。然而這種驚豔的感覺,在紫璃身上並沒有。雖然紫璃生得也很美。


    薛少河笑笑:“葉閣主為了紫璃姑娘,真是煞費苦心哪!這到底是為什麽?”


    這到底是為什麽?


    其實紫璃也想問這句話。她原本以為,自己隻是遇到了一個好心的江湖俠客。後來發現,這個人對她的好,已經遠遠超過了尋常意義上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如果說葉尋對她有什麽不軌之心,那是絕無可能的。他對她很規矩,非常規矩。如果說葉尋愛慕她,那也是不可能的。她自己心裏很清楚,葉尋剛見到她的時候,她是個什麽鬼樣子。她如今能活得像個人,還是多虧了葉尋。何況,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男歡女愛,她知道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該是什麽樣子。反正不是葉尋對她這樣。


    馮青青無論做什麽事,都跟葉尋一條心。所以,葉尋對她好,馮青青也就對她好。


    馮青青和葉尋雖然很般配,看著也很親昵,而且絕不像做假,他們的關係應該是真的很好。但是她也覺得怪怪的。她覺得正常的情人和夫妻,好像也不是那個樣子的。


    但他們兩個是她的恩人,也都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她也不會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他們就是了。


    可是她心中的疑惑,慢慢的越積越多。


    她今天甚至因為對葉尋不滿,當眾朝他甩臉色。其實她知道自己沒資格朝葉尋甩臉色,她也知道,葉尋阻止她,一定有葉尋的道理,一定是為她好。她那麽做,一半是因為真的不滿,一半是在試探葉尋的底線。可是葉尋對她好的簡直像是沒有底線。葉尋根本沒有因為她的無禮,而有半點不高興。相反,他看起來非常擔心她不高興。


    經曆了這麽多事,葉尋的身份和地位,她再清楚不過了。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這麽毫無保留的幫她,哪怕她想到的複仇的法子,會耽誤他很多時間,他也在所不惜?他甚至可以拋下掌門的威嚴,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關心她,對她那麽好。她有什麽值得他如此付出?


    薛少河看看紫璃,又看看葉尋,接著道:“方才在柴房裏,紫璃姑娘在忘乎所以的情形下,似乎透露了自己的年齡呀。所以,葉閣主你是為了她用了你們洗劍閣的……”禁術吧?


    薛少河話未完,便被葉尋打斷了:“薛少河!”


    薛少河立刻閉嘴了。這種事,確實不好當眾說。雖然在場的洗劍閣弟子在知道了紫璃的真實年齡後,估計也都猜到了。


    那門禁術,本是早些年洗劍閣曆代掌門和年高德劭的長老、護法,才能修習的一種心法。據說可以讓人返老還童,青春永駐。可那門心法其實有問題,修習者很容易走火入魔,被心魔所控,變得瘋癲狂躁。洗劍閣的曆代前輩都曾經鑽研並改進這門心法,卻始終不得法門,接連失敗。所以,那門心法後來被一位閣主列為了洗劍閣的禁術。記錄心法口訣的秘籍,也被束之高閣,不許門下弟子再碰——曆代弟子都不許碰。漸漸的,這門高深的心法便成為了江湖上的一個傳說。


    但是照今日的情形看來,葉尋很可能擅自修習了這門神奇的心法。但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幫紫璃。畢竟葉尋還很年輕,他還不需要冒險修習這門功夫。


    葉尋不滿的瞥了一眼薛少河,道:“你聽了半天壁角,就想不起去看看你們家眉眉麽?她今日身體不適,你也不去關心一下?”


    還說呢!顧唯念不許他進她房間,卻讓葉尋進去,這算什麽意思?見到葉大閣主了,就不需要他這個貼身保鏢了?薛少河一邊唇角向下撇了撇,麵上神色十分不快。


    葉尋卻唇角一揚,笑得不懷好意:“你現在就可以去瞧眉眉了,我保證,她不會再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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