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自然是不會跳下去的,這一次他很聽話。畢竟下麵情況什麽樣,她和薛少河誰也不知道。她還是留在這裏保護薛少河的安全為好。兩棵樹,兩處□□入口。薛少河既然從另一處下去了,她就安靜守在另一處即可。


    薛少河已經記不起這是自己第幾次進入地下□□了。跟眉眉一路同行後,他似乎就跟地下□□結緣了。


    這處□□地底是很平整的青石板路,通往地麵的氣孔很多,光線還算不錯,地道足有三米高二米寬,走著倒甚是寬敞。就算換個小姑娘來這裏孤身走一走,也未必會覺得害怕。


    薛少河本以為這處□□會很危險,誰知這裏卻意料之外的平靜。他很快就走到了臨到盡頭處。到了這裏,他終於發現了危險。他看到了顧佑平。這裏沒有小林,隻有顧佑平。


    而顧佑平此時倒在地上,全身都被藤蔓密密麻麻纏住,根本動不得。他身下的青石板裏,還再不斷冒出新的藤蔓,他的身上,嘴上到處都是藤蔓,那些藤蔓愈纏愈緊,而且還在四處延伸,他的鼻子很快也被藤蔓覆住了。再這麽下去,顧佑平會被憋死。


    藤蔓纏繞延伸的速度加快,很快往薛少河腳邊過來。薛少河迅速後退,閃避開蔓延而來的藤蔓。他此生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奇異的不知名藤蔓,生長速度快得驚人。但其實他仍有實力斬斷藤蔓帶顧佑平離開。可是他並不想救顧佑平,也不能救他。他知道這一轉身離去,他和顧唯念之間就徹底完了。可是殺父之仇都可以丟在腦後的人,還有什麽資格做人?


    薛少河一邊離去一邊感慨,一代傳奇居然是這個死法,真是稀奇。他才感慨完,地道上忽然飄下來一道玄色身影,那人身形快似流矢,衝向藤蔓,揮手間已盡斷這些綠色鬼魅般的奇特植物,再順手一撈顧佑平,很快掠往□□入口,足尖點地,輕鬆帶著顧佑平離開了。


    這人正是原本該守在外麵的葉尋!


    眼看被斬斷的藤蔓迅速複生聯結一起,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至整個地穴,薛少河顧不得吃驚,迅速施展輕功逃離地底。


    葉尋已將顧佑平平放於地,讓他整個人平躺好,顧佑平已經窒息昏迷,葉尋忙為其按壓胸腹,助其恢複唿吸。直到顧佑平恢複唿吸,葉尋這才停手。


    薛少河有心上前一刀將顧佑平殺了,奈何有葉尋在,他心知自己無法得手,也隻能看著葉尋救下顧佑平。葉尋不僅救了顧佑平,待顧佑平脫險後,她幹脆直起身子痛罵薛少河:“你瘋了?如果顧相死了,你可知道朝廷又要掀起多少波瀾?一旦朝局動蕩,有多少平民百姓要慘遭屠戮?”


    薛少河冷笑:“可他若不死,我枉為人子!你救了他也好,免得讓人說我薛少河趁人之危,平白辱沒了我爹的名聲!”話畢,他瞧了葉尋一眼,忽然伸手,抽出葉尋腰間懸掛的長劍,指向顧佑平,“顧相,既然沒事了,不如就站起來,咱們堂堂正正來一場決鬥!”


    顧佑平唿吸已經平緩,很快自地上站了起來,從容麵對薛少河手中長劍。


    葉尋道:“薛少河,你瘋了。薛將軍與顧相當初也是各為其主,顧相攻破城池也是職責在身,薛將軍自盡乃是男兒血性,他並非顧相斬殺,你將這筆血債算在顧相頭上,是否不講理了些?”


    薛少河仍是冷笑:“世人皆以為我父親是自殺的,可是我大伯父親口告訴我說,是顧佑平將我父親逼死的。”


    顧佑平問道:“薛公子,恕我好奇,薛定昕是怎麽跟你說的?”


    薛少河抬起手中長劍,指向他道:“難道我伯伯還會騙我不成?是他親口告訴我,城破之時我爹本欲殉國,可是緊急關頭收到迴報說有援軍即將趕到,所以,我爹本來打算多撐一會兒的。是你抓了我……我母親……要挾我爹投降……”


    刻骨銘心的愛人和誓死效忠的信念,到底該終於哪個?


    薛定明陷入兩難。最後他選擇了一個法子,逃避了這個選擇題,同時他也因為這個逃避,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自殺了!薛定明的妻子去了哪裏,沒人知道。有人說她在丈夫死後不久也自盡了,有人說顧佑平看上她,將她帶走,從此過起金屋藏嬌的日子,也有人說,她一個人帶著兒子避世隱居,並將兒子撫養長大。


    關於那個薛夫人的消息,薛少河也還算關心,但那關心也有限。他是薛定明原配所出,隻是母親在他三歲時便離世了。後來,他就一直被奶娘帶大。被顧佑平抓去要挾薛定明的,是他後來又娶的嬌妻。薛少河根本對那位繼母沒有什麽印象。其實,他連對父親的印象都不剩多少了。他能記得的,僅僅是幾個很簡單很模糊的身影。他記得父親很威猛高大,喜歡將他舉得很高,喜歡用胡子蹭他的小臉,還喜歡將他拋起來又接住。總之,每一個還留在記憶裏的情景,都是模糊卻又溫馨的。


    那個戰火連天的歲月,武將著實是太忙了。父親常年征戰,繼母並不持家,反而時常陪伴父親左右。他對繼母可以說毫無感情。若不是念著她是父親的未亡人,他可能早不記得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了。


    但是殘存的記憶,以及割不斷的血脈關係,讓父親的死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他的家沒了,父親死了,他成了孤兒,如果不是有伯父薛定昕照顧,他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麽田地。這些都是戰爭的錯,亂世裏人如草芥,哪怕曾經不可一世的英雄,也很難逃脫悲劇的命運。可是這一切,同時也都是顧佑平的錯!


    如果當時指揮攻城的換一個人,說不定什麽事都沒有。如果顧佑平不要拿著繼母威脅父親,說不定父親也不會死。


    顧佑平連連點頭,眸中卻透出奇特的笑意,那笑意裏帶著痛恨和無奈:“很好,薛定昕他居然是這麽說的。那你想不想聽聽其他人是怎麽說的?”


    “其他人?你麽?”薛少河冷笑。


    “你若不願聽我說,那你有沒有興趣聽聽薛夫人怎麽說?”


    “薛夫人?”


    “我說的並非你的母親,而是你的繼母。”


    薛少河根本不知道他的繼母長什麽樣子。就在他疑惑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我。”


    白梅不知何時,竟也來了這裏。薛少河猛然迴頭,詫異的望著白梅。


    白梅道:“你可知道為什麽你十歲病重時,我能剛好路過你跟薛定昕避世隱居的小村?你可知道,為何這麽多年,我避居於長空山,卻唯獨肯見你?因為你是定明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


    “你……”薛少河尚在震驚中無法言語。呆了半晌,他才道,“你不是白疏將軍的妹妹麽?”如果她是這樣的身份,那麽當年她嫁給父親做續弦,為何並未引起轟動呢?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薛定明的繼妻是白將軍的妹妹。否則他後來多方打聽她的下落時,也不會從未聽人說起過這件事了。甚至伯父薛定昕也沒提起過這件事。


    白梅道:“我確實是白疏的妹妹,隻不過我卻是他的義妹。我認識白將軍時,已經十八歲了。”


    白疏雖然威名赫赫,但他有幾個妹妹,每個妹妹分別都是什麽人,後來的命運如何,卻沒幾個人關心了。所以,白梅這麽說,他也就從沒懷疑過。畢竟白梅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一直待他甚好,以白梅的為人和生存方式,也沒必要欺瞞他什麽所以他也就信了。何況後來他曾多次去長空山,那裏的山民也都是說,隱梅觀是白將軍為其妹修築的道觀,那道觀裏的道姑正是白將軍的妹妹,他便更不會多想了。今日方知,白梅居然隻是白將軍的義妹。她的另一個身份,居然是他的繼母……


    薛少河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那照現在的情形看,他的繼母跟顧佑平的關係似乎……很好?


    可是他的繼母很顯然對他也不差,對他不差的原因,是因為他是薛定昕唯一的血脈。這也就意味著,白梅對父親是很有感情的。


    那她怎麽能跟顧佑平交情匪淺,還幫顧佑平騙他呢?


    薛少河震驚半晌,也隻能問一句:“白姑姑,話能不能再說清楚些?當年……到底怎麽迴事?”


    剛問完這個問題,他便覺得自己很欠打。大伯一直以來對自己很好,而且十分懷念父親。從他跟伯父隱居後,伯父身體便一直不好,但卻依然不能靜心養病。他一直對殺不了顧佑平耿耿於懷,隻要想起這件事,病勢便難免起起伏伏。直到臨終前,伯父抱恨依舊,始終無法對此事釋懷,那時候,伯父的手已經枯瘦如爪,那幹瘦的手指,緊緊摳著自己的手背,隻交代了一句:“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顧佑平,為父報仇。”然後,那手忽然間便失去所有力氣,頹然垂了下去……


    可是薛少河現在卻問了白梅這樣的問題。這無異於在表示,他現在居然懷疑了薛定昕的話。


    想到這裏,薛少河又忍不住道:“我大伯父難道還會騙我不成?”


    白梅歎息一聲,搖頭歎道:“大伯哥真是太執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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