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靜了一會兒,言語露腳步聲消失在客廳,看樣子是進了臥室。


    言馨這才抬起頭,不知道媽媽是不是氣得在裏麵哭,這件事的確是她不對,可是她也沒辦法。再有,媽媽為什麽會知道?一定是那個謝承勳,是他告的狀。


    氣憤地咬起唇,言語露突然風風火火從臥室出來,手裏的東西直接拍過來,臉上不僅沒有怒氣反而笑容滿麵,“馨兒,馨兒,媽的好女兒,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考上了外事辦,這是多少人擠破腦袋也進不了的衙門,這可是個拿金子都買不到的香餑餑啊,太好了,太好了!”


    倏然麵對媽媽欣喜若狂的笑臉,言馨有點不適應,眨眨眼才漸漸明白媽媽的意思,“媽……”


    “快看看,你報到的日子是什麽時候?媽媽要給你買幾套漂亮的名牌衣服,去那裏上班可不是在一般的公司,要穿得體麵才行!攖”


    “媽,我不想去。”言馨捏著通知書,連翻開的欲/望都沒有。就知道媽媽會讓她去那裏上班,她又何嚐不想去,宗源也考上了,如果她去,以後就有機會時時見麵。


    怕就怕,她不能管住自己,怕自己再想和他在一起,怕自己忍不住對他的感情償。


    白天裝作沒事人一樣工作吃飯,晚上卻躲在被子裏發瘋似的想他,想到哭,想到傷心流淚。這樣的言馨還能和他待在一個屋簷下嗎?


    “言馨,你聽不聽媽媽的話?”言語露立刻變臉,手指著她氣得臉色通紅,“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終於盼來轉機,你竟然說你不去?媽媽這麽些年好吃好喝供你上學,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嗎?我……我……”


    媽媽的指責字字在耳,言馨隻覺得心裏矛盾極了,眼看媽媽身體踉蹌著要倒下,她急忙過去扶住,“媽,媽,你不要生氣,我……我真的不想去,求你不要逼我?我能找到工作的,我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媽,我求你,我不想去……”


    “為什麽不想去?你是不是跟媽對著幹?”言語露哪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逼問著。


    言馨含著眼淚抽噎起來,“不是,不是,不要逼我,求你……”


    言語露按住胸口喘/息得厲害,“媽什麽時候逼你?媽怎麽逼你了?你考上公務員這是天大的好事,你為什麽不去?你今天不說出個理由,媽絕不饒你。”


    沒辦法,言馨隻得招了,“因為……宗源在裏麵,我怕你不讓我和他在一起,瞞著你和他一起報名考試。”說到這裏,她氣息不穩,急急地說,“媽,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吃再多吃我也不怕,求你不要讓我去外事辦,我怕我控製不住想去找他……”


    “你還對他念念不忘?”言語露暗暗吃驚,這些天她仔細觀察過女兒,沒什麽異常,以為已經從和那個窮小子分手的陰影中走出來,哪想到這個死丫頭根本就沒忘。


    言馨用力咬起唇,半天才小聲地擠出一個字,“是……”說完飛快地可看媽媽的反應。


    這一次言語露倒是沒說什麽,推開言馨扶著自己的手,弓著腰慢慢挪步找到沙發坐下,“不想去媽也不逼你,別看你平常柔柔弱弱的,媽知道你和媽很象,倔勁長在骨子裏。”


    怎麽也沒想到媽媽會這麽快放棄,言馨抬起眼,滿懷期待地看著言語露,下一刻又聽到媽媽在說,“不過你得答應媽一個條件,隻要你答應以後媽都不會再管你,你也不用工作,在家待著就成。”


    “什麽?”言馨想不通媽媽是什麽意思。


    言語露靜靜看了她半晌,“你趕緊結婚,謝家二公子是個不錯的人選,媽……”


    “不……”言馨驚恐地倒退,她不敢相信媽媽會要求自己這麽做。


    “馨兒,你也不小了。”言語露用手撐著發痛的額頭,“媽是窮怕了,想讓你過上好日子,人家謝家二少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難得他那麽喜歡你。媽不是看他家有錢才讓你嫁,我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對你是真心的,你嫁到謝家他不會讓你吃苦。”


    “不……”言馨拚命搖頭,估且不提她喜不喜歡謝暮澄,光是她看到謝承勳瑟瑟發抖的情況來看就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有多麽邪惡與冷酷。


    她永遠記得自己象隻布偶一樣被他壓在身下無情地挨耳光,她也永遠記得他是怎樣用卑鄙手段一步步逼她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今天的一切全是拜他所賜,她怕他,同時也恨他。試問她又怎麽可能與這樣一頭禽/獸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到時候還指不定受他多少欺淩與壓迫。


    隻要一想到這些,她的雙腿在發軟,心宛如被寒冰覆蓋,整個人冷得直發抖。


    “你好好想想吧,媽不逼你,你要麽去外事辦報到,要麽嫁給謝家二少爺。”言語露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更像是一種命令。


    言馨無力地靠在門邊,抑製住自己想要癱軟下去的身體,怎麽選?哪一樣對於她來說都無比艱難。


    謝承勳到底跟媽說了什麽?她看出來了,他玩這一招非常高明,不是媽媽在逼她,而是他在暗中做推手,是他在操控這一切。


    他到底要幹什麽?一會兒嘲諷她是拜金女,一會兒又逼她嫁給謝暮澄,他當她是什麽?隨便玩弄的木偶嗎?不,她不答應,她絕不答應。


    拉開門一路衝下樓,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往下落,快看不清路,宗源,宗源,你在哪裏?


    為什麽離開了你,我的世界象變了顏色,我好累,我快撐不下去了。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逼我?


    為什麽?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在路上低頭狂奔,不知道撞了多少人,挨了多少罵,直到跑累了,再也跑不動了,才停下腳步趴在路邊幹嘔。


    本來早餐吃得不多,吐得全是胃酸,此刻她蹲在路邊仿佛風中最嬌弱的花兒淒涼而無依無靠。


    偏偏這時候手機傳來響聲,淚水漣漣的她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久才接電話,說話的聲音非常陌生,而且一板一眼。


    “言小姐,你好,我是謝先生的司機,謝先生想見你。”


    眼前突然一暗,她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布下了這麽一張大網,不就是等這一刻麽?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她要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反複無常?


    一輛黑色轎車很快停在街邊,言馨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低頭上了司機給她開的後車門,胃裏翻湧得更加厲害,她緊緊抓著皮包,象抓住無盡的勇氣一樣給自己打氣。


    司機完全象個不會說話的機器,一聲不響地開著車,直到把車停在一家不起眼的老房子前,進去後才知道這是一家頗有古韻的江南小宅,裏麵經營的卻是咖啡館。


    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在這裏不顯突兀,倒顯出幾分鬧市中的幽靜深遠。


    隻是此刻她無心欣賞,一進去就有人過來領她進了一間包廂,裏麵的擺設與外麵一樣處處透著濃鬱的古樸,不知從哪裏隱隱傳來清脆的鳥鳴,詩雅之極又賞心悅目的一處休憩天堂。隻可惜裏麵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服務生替她拉開謝承勳對麵的椅子,低聲詢問,“小姐請問您要喝點什麽?”


    本來言馨想說不用,可是心跳快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一看攤在麵前的菜單,用手胡亂一點,服務生麻利地送來一杯卡布其諾。


    低頭擰著顫抖個不停的手指,她暗罵自己沒用,怎麽一麵對他就這麽膽怯呢。


    謝承勳靠在椅子裏,不再是謝暮澄麵前的好兄長,麵色恢複成一貫的冷峻,“怎麽?你很怕我?”


    心倏然一沉,他看出來了,言馨死拚按住發抖的手,想要讓自己的表情不顯僵硬,卻怎麽也做不到,索性不抬頭,盡量控製自己的聲音說,“謝先生,你找我來不會是喝咖啡的吧?”


    轉著桌上的咖啡杯,謝承勳眯眸看著明明被嚇壞的小鹿卻還要裝作鎮靜,冷嗤一聲,“這麽伶牙俐齒,我想你應該挺得意。”


    得意?他可真會想,以為她要嫁給謝暮澄,所以得意嗎?言馨灰白的唇瓣緊抿著,沒說話。


    銳利地冷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目光中有如蕭蕭利劍,要論心機她遠在所有人之上,照他對言語露的估算,應該迫不及待向她提出和謝暮澄成婚的事,如果是這樣,她現在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真是天衣無縫。


    沉默良久,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極冷地噴出,“暮澄喜歡你,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應該怎麽做!”


    “對不起,我不明白。”她盯著杯子,沒什麽語氣地迴答。是,謝暮澄是喜歡她,昨天她乍聽到謝暮澄的表白,嚇了一大跳,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個要什麽有什麽的花花公子怎麽會喜歡她。但這又怎麽樣,她沒辦法迴應,隻能辜負,總好比虛情假意騙他要強。


    謝承勳的臉上頓時結上一層寒霜,說的每個字一點點從牙齒縫裏蹦出來,“我想他昨天說得很明白,他喜歡你。”


    她慢慢握起拳,“你想我怎麽做?”


    他嗤笑一聲,黝黑的眸底泛起森冷的詭影,“他想和你在一起。”


    “因為他想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就得和他在一起?”言馨自嘲一笑,“什麽時候謝先生這麽大方?別忘了,兩個月前我的第一次被誰奪走,你不覺得強要我和他在一起是一種對他的侮辱嗎?弟弟要的女人曾經屬於哥哥。”


    話音剛落,桌上的咖啡杯應聲而落,在幽靜的包廂裏發出極大的響聲,他臉上的寒意冰冽如千年玄冰,“言馨,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你能主動和暮澄在一起,我會給你五百萬,讓你們一家人過上好日子,如果不能,我會讓你主動跪下來求我!”


    言馨驚慌地抬起眼,這一次她不敢再小覷他的警告,目光死死盯著他的雙唇,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然從那兩片冷硬的唇中吐出一個爆炸性的信息,“阮和順這是你父親的名字,你本來姓阮,不姓言,你的本名叫阮馨喻。”


    “你調查我!”眼睛驀然睜大盯著他臉上陰佞的痕跡,臉上的血色在刹那間全無,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們辛辛苦苦掩飾了這麽多的秘密。


    謝承勳靠在椅子裏欣賞著她臉上驚駭的表情,邪惡地揚起一絲笑痕,“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說過,隻要你乖乖和暮澄在一起,對他百依百順,你會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言馨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坐在那裏止不住的顫抖,漂亮的透明眼睛裏升起一層霧氣,內心被無邊的恐懼填得無法唿吸。


    爸爸的秘密一直是她們家這麽多年來無法提及的傷痛,也是避之不及的傷疤,她永遠記得爸爸出事後她們母女三人天天無法入睡。


    每天半夜就有人不停從樓下扔東西,有泥塊有碎磚頭還有象碗那麽大的石頭,家裏的窗戶被砸個稀巴爛,地上到底是碎玻璃渣子,沒一處落腳的地方,她們母女三個人根本不敢睡床,抱作一團瑟縮在桌子底下。


    第二天開門門口到底是紅油漆,全是辱罵她們的話,有的粗俗不堪,難以入耳。


    伴隨著這些驚險恐怖的場麵,每天走在路上還要遭鄰居們非議,學校裏更是待不下去。


    她們母女三個人苦苦撐了一個多月,媽媽熬不過,有一次拉著她們母女三個去投海,後來是田叔叔救了她們,媽媽才重拾勇氣帶她們離開那個傷心的城市。


    那段的日子成了她和甜兒童年中巨大的陰影,每每做夢還會夢到,然後久久無法入睡。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她希望那樣的夢魘永遠不要發生。


    她一直以為最不想提的噩夢卻被謝承勳這個惡棍如此惡劣得提起,怎麽能不教她憤怒與憎恨,挖別人的傷疤他就這麽高興嗎?


    為了謝暮澄他居然不惜以這樣的方式還逼她就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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