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何夕投毒、暗害,根本就不是為了爭奪、獨霸財產,眾人一愣。


    稍刻,見睿王眉頭緊鎖問道:“何夕,自小便開始投毒、暗害,此話怎講?”


    此一時,喋虛先生與何夕臉上皆纏著厚厚的紗布,看不見表情,室內的氣氛變得壓抑沉悶。何夕似有所猶豫,但話也不能隻說半截,何況睿王追問。


    “說來話長,長話短說,自何夕記事起便隨著嬸奶奶至胡府服侍三少爺。


    曾記得嬸奶奶說過,三少爺出生夫人出殯,胡府上上下下亂成了一鍋粥。


    老爺傷心欲絕,杖斃了接生的產婆跟伺候夫人生產的丫鬟婆子,府上風聲鶴唳,眾人等嚇得膽戰心驚!之後,老爺大哀,睹物思人,第二夜,燒毀所有夫人用過之物。”何夕迴憶道。


    “胡府此事,確是有所耳聞。”睿王道。


    “自到了胡府第二年,嬸奶奶便末了。”


    何夕繼續道:“自見得三少爺之麵起,便見他瘦弱得形同一根火柴棒,每日裏都在不停的喝藥,府上人等私下裏皆稱唿三少爺為‘病三少’或者‘藥罐子’。


    藥比飯吃得勤,每日裏專門有人看著三少爺吃藥,還有人命令著我也看著。


    我就盼望著三少爺這病快點好,每日裏看著、催著三少爺吃藥,卻從來也不見好。


    反到是這藥吃的,越來越重,直到十幾歲的翩翩少年整日裏病得形若耄耋老者咳個不停,而且,而且這期間還因藥過量什麽的,險些被藥死好幾迴,還有落到池子裏差一點被淹死!


    我偷偷的就哭,哭三少爺這命怎麽這麽不好啊?這是上輩子造什麽孽了,出生沒了娘,還要遭這般的罪,光是病著還不算什麽,差三差四、隔三差五的還得死上一迴?”


    “咳咳......,何夕,別說了!”喋虛先生咳了起來,製止何夕道。


    “喋虛先生,你讓何夕把話說完,”睿王道,“我想聽。”


    “噩夢醒來遲啊!”


    何夕感歎道:“總之,還算是幸運,三少爺留下了條命在。


    我愚蠢,直到聞得胡大惡少此時還在四處追殺三少爺之時,才有所頓悟。


    三少爺哪是自小有病一直在喝藥,分明是他自小就想殺死三少爺,自小便開始給三少爺服用毒藥,見毒藥來得慢之時,就不停地加量,他太狠毒了!”


    “何夕,若依你之說,不難看出胡大惡少如此惡行,目的或是隻為財。”


    睿王似有所思道:“而今,胡府也隻剩得他一人,全城之人皆知。


    即便是他揣測沒有親眼見到三少爺的屍體,或是他沒死,有招一日再次迴來爭奪家業,也不必耗費如此人力財力,四處追殺滅口。難道說,另有其因?”


    “何夕,胡大惡少如此暗害三少爺,胡府的老爺,就袖手旁觀嗎?你可察覺出他有何變化或者行動?在這麽多年裏。”卷昊鎖眉頭問道,“且仔細思來。”


    “確是沒有聽到老爺處有一點風聲,可能也不知道胡大惡少在藥裏投毒、行暗害之事。”何夕道。


    “喋虛先生,你來說說吧!”


    睿王打斷何夕道:“以你能為卷昊解毒鏢之能力,怎會察覺不出藥裏有毒?即便是根本就察覺不出來的慢性毒藥,你也不可能不了解你的自己的身子骨!


    況且,你通曉藥理學,對毒藥甚是了解,這恐怕就能說明你早就知曉了有人想要你命,行毒殺暗害之事。


    令人詫異的是,你為何明知道有毒,明知道有人行暗害之事,而不早早的離開呢?以命冒險,究竟是為何?如果說太累、活夠了,恐怕你的年歲還尚淺吧!”


    “誰傻呀?即便是慢性毒藥也是有毒啊,那還能往肚子裏咽嗎?”何夕突然站起來道,“三少爺定是不知道藥裏有毒,我也是直到今日方才察覺!”


    “何夕,等一下你在說話。”飛溯上前用力按下何夕道。


    “素聞得禮部尚書令胡利輝,為人心思縝密、異常的狡猾,更有人將他的名字倒過來讀,念成‘灰狐狸’。其結交之人眾多,眼線遍布各處,如此親兄弟、手足相殘之事,時間可是不短,他真的就一絲一縷的都不知道嗎?


    反過頭來說,假若,他知道這件事情,為何卻不管,聽之任之,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嗎?


    又假若,他真的就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此木納之人,又怎麽會得來‘灰狐狸’這一綽號呢?豈不是一種諷刺!”卷昊室內踱步,提出疑問道。


    “我相信,喋虛先生,早有高見。”


    睿王呷了一口涼茶道:“雖然,喋虛先生寬宏大度,從不見其心量狹窄處,但終不會寬宏大度到視接二連三、隔三差五的謀害自己生命的歹人而毫無反抗,任其傷害的地步吧?


    若是如此,也就沒有在坐的喋虛先生,胡百閑也真的就葬身火海,土埋多時,墳頭草尺高了!”


    “咳咳......,正如理羽所說,”


    喋虛先生咳了兩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著說道:“說來也是,竟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胡府苦苦追殺不放?


    區區一個病弱的三少爺胡百閑,早已經葬身火海多時,就算是沒有親眼看見屍體,但火海當中被燒得麵目全非之人自是不少,又因何就肯定我還活著?


    這就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說明我還活著的話,他們都會竭盡全力的滅掉我,而且不要活的,隻要死的!


    如果,把這件事說成是滅口的話,那麽,可笑的是我什麽也不知道,談何滅口呢?


    從我察覺出不對開始,也不止一次的想過離開胡府,但是,即便是在府中我都被暗害不止,又能逃到哪裏去?可會有命在?


    被害得一副病弱殘軀,苟活至今,我並不怕死,又不是沒有死過,不過老天沒收我去。


    但我想要他們給我一個理由,因何如此?這才是我多年來沒有離開胡府的原因。”


    “什麽?少爺,”何夕突然驚愕道,“少爺,你知道是慢性毒藥,你還一直喝著?一直喝著?”


    “私下裏,我這不是還吃著解毒之藥嘛!”喋虛先生安慰何夕道。


    ‘撲通’


    何夕好似經受不住這樣刺激的話,一屁股坐在地麵上,臉上雖然蒙著厚厚的紗布,卻也能感覺出他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件事,自有水落石出之日。”


    睿王道:“易容之術,雖為你二人易得他人之容,但身體與聲音、舉止,習慣性的動作可都沒有變,警惕性絕不可放鬆。喋虛先生還得吃藥從體內拔毒。”


    “理羽,莫費心了。”喋虛先生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病毒沉積體內多年,哪是說拔除就能拔除得掉的。但我還能支撐些年,不成問題。”


    “你呀,你呀!”睿王道,“前一時,能為太子妃拿出方子,止住那太醫皆束手無策的頑劣孕吐,這一會兒,竟又病毒沉積體內多年,哪能說拔除就能拔除的了?”


    “太子妃被驚馬踢飛之後,現在怎樣了?”坐在地上的何夕接過睿王的話問道。


    忽見喋虛先生拿起桌上的空茶碗,低頭在手中撚動著,心頭若壓重石,默不作聲。


    氣氛變得有些壓抑,睿王道:“聞得太子妃昏迷半月有餘,幾乎是流盡了全身的血,終保得一命,卻終生不能再孕。”


    稍沉默。


    睿王起身道:“安耐兩日,暫莫到外麵吹風,摘掉紗布就好了。我得第一時間過來見證奇跡,免得對麵不認得你二人。”


    言罷起身,眾人等送睿王迴。


    ......


    逢著暮春漸末,盛夏欲初,天氣變得悶熱起來,雖然夜晚還是有一絲絲的風順著窗子吹進來。


    東南風的柔軟溫吞自是與西北風的凜冽幹澀截然不同,喋虛先生手中慢慢的搖動著蒲扇。


    夜空深邃,星月交輝,如銀瀑般傾瀉的月光順著窗口流入,某一刹,仿若一個靚麗的身影,就隨著這銀瀑淩空而落在他的眼前。


    “沈汐,......”他禁不住輕聲道。


    沒有一絲的聲響,月光散落一地。


    手把著一把舊蒲扇,他輕輕的煽動著。


    似乎沒有在秋末冬初去做易容術而選擇在春末夏初之時,並不合適,至少是即將到來的梅雨季節,就會令皮膚感覺到頗有受之不住的刺癢難耐。


    他無從選擇,在驚聞到她受到如此大的傷害......


    他毅然如此,也並不是完完全全的為了她,完完全全的想讓她過得快樂些,也有著他自己,無論怎麽說,不能以這無休止的追殺,就此而沉寂下去。


    就像一個蔥頭,他要一層一層的剝開,明知道會辣得他掉眼淚,辣得他會受不了,他也要去做。


    他一口一口的呷著涼茶。


    心中並不了解別人是怎麽樣的對待感情,但他能感覺到他自己,他所需要的感情,除了沈汐之外,別人給予不了,是他以前領受過的一種愛。


    他也了解她的性格,即便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嫁了,哪怕她們之間經過這件驚馬事件後,不會再有半點的溫情。她依然會在人前強顏歡笑,扮演著和睦的夫妻,人後便是各迴各的,各睡個的。


    “少爺,你怎麽還沒睡?自打做了這易容術開始,就經常在夜裏看著你對著一麵牆發呆!”


    何夕走上前說道:“實話實說,我猜摘掉紗布之時,你的麵容保準停留在憂鬱的水平上,說不好聽點兒就是一副愁苦相,看著總是在慪氣。”


    “那你呢?”


    “哦,感覺眼前揮之不去那個醫者老態龍鍾之樣,或者,我也會很顯老態吧!”


    “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也懷疑醫者照著葫蘆畫瓢,而葫蘆就是......”


    “噗......”


    “這些日子裏,白天也睡,晚上也睡,甚至連夢都枯竭了!夢無可夢的我,昨晚上突然夢見了肖二郎,真是八竿子撲落不著的事兒!”


    “夢著肖二郎怎招,她跟誰在一起,在做著什麽事情?”


    “她嘛,還是那一副模樣,不怎麽地,憨頭憨腦的類似呆鵝。看見我也不打聲招唿,就跟不認識一般,我上前吼了她一聲:夜叉?她也沒理。”


    “哦,哦,嗯,夢總是白日裏各種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或是那日裏聞得睿王說在禦馬場裏肖二郎勇敢製服驚馬之事而有感。”


    “真是不可思議,肖二郎不知何時去馬場裏當了個馬夫?她是怎麽想的,我不清楚她是否被強迫的......”


    “不清楚的還有肖二郎入宮之後,經曆過什麽?”


    “不清楚,我說少爺,肖二郎會經曆什麽,我想不出來。”


    “何夕,易容後,肖二郎不會輕意的從麵容上就辨認出我們,除非必要非說不可的話之外,不要與她多說話。”


    “這個我知道。想想她那粗粗的大嗓門子,就跟擴音器一般,傳出二裏地之外去,不得不說的話我也不想說。”


    何夕咕噥道:“少爺,別嫌我囉嗦,叮囑你一句,若有朝一日見到太子妃,可得注意你的眼神啊!


    沈汐冰雪般的聰明,她會認出來是你,別的不怕,就怕她當場失控!聽說,她聞得少爺葬身火海之時,接連的哭暈兩場,直接一病不起。”


    “發生的事情也已經發生,縱算是心疼惋惜也無可挽迴了。


    驚馬這件事對沈汐的傷害是巨大的,幾乎要了她的命!


    可能這樣對她也好,該認清的人及早的認清,某些自私自利的人不值得對他付出半分的感情。”喋虛沉思著說道,腔調變得暗淡低沉。


    “我說他究竟什麽意思?”何夕憤憤道。


    他的嗓音變得粗起來,語氣變得短促,“他轉身跑了,就這麽的將他的孕妻撂在當場?他可意識到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了?一進一出的,也不覺得抬不起頭來嗎?


    我有一種預感,強烈的預感。”


    “你想說什麽?神秘兮兮的!”喋虛先生看著何夕問道。


    “我的預感向來都非常的準確,強烈的一種預感:太子他快當到頭了。出於某種不可名狀的預感,事情已成定局。”何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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