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恕罪!”


    肖二郎哽噎道,“我肖二郎無能,力勸場主不要放馬出來,卻反糟其綁在大樹上,正是身後這兩人將我鬆綁,但還是晚來了一步!”


    聞得其聲,聖上一怔。


    仔細打量眼前之人,方覺她是個女子而非男子。


    眼前揮之不去,才剛她勇攔驚馬、折著跟頭被拖行卻不肯放手,直至驚馬被製服。放眼在場之男子,可有與她之勇力之相媲美者,除了睿王之外?


    打量著肖二郎,心中不免生出一種欽佩之情,這般的勇者,自是不多見,何況為一女兒身?


    忽見貴妃上前道:“聖上息怒,氣大傷身。馬匹雖是畜類,卻也通達人之性情。這馴馬之人看著就粗魯至極,其所馴服之馬難保不粗魯暴躁!驚馬傷到了太子妃,必要將此人嚴懲不貸!”


    話音未落,但見聖上臉上稍有平息的怒火,再次被點起,表情都變得扭曲!


    正是那句驚馬傷到了太子妃,戳到了聖上心中的痛點之上!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春霞。


    也是在這樣一個春日裏,懷著身孕的春霞,被驚馬踩倒,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這一時,又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妃被驚馬踢飛出五、七丈之遠,而她卻也挺著孕肚,這跟明目張膽的殺人害命有什麽區別?


    “斬!”


    一聲怒嗬,龍顏大怒!


    ‘轟隆隆’


    閃電之馬,拖著雷霆之車,由遠及近,滾滾而來!


    兩個帶刀侍衛上前,不容分說,架起跪在地麵上肖二郎,拖拽而起,肖二郎悶聲嘶吼:“聖上饒命,饒命啊!”


    “父皇,不可如此啊!”


    安綺公主阻攔道:“父皇今日若斬殺勇攔驚馬之人,聽信讒言,黑白顛倒,明日裏定是再無勇攔驚馬者。安綺願保下此人,若今後她犯下錯誤,安綺願替她領罪!”


    “聖上,我等自是親眼所見,此人將性命拋之肚外,勇攔驚馬。”皇後走上前道,“正是用人之時,最缺此般勇者。”


    ‘嘩啦’


    眾人等跪倒一大片,群眾的眼睛自是雪亮的,皆為肖二郎求情,聖上臉上的怒火稍有收斂。


    見眾人皆為肖二郎求情,貴妃也知今日殺她不得,便將鋒芒往迴收了收,上前道:


    “禦馬場主欺君罔上,自知死路一條,遂畏罪自殺,也是死無對證!誰知道她口中所說的被綁在大樹上是真是假如啊?莫不是也在欺君,以討得活命?”


    ‘哢嚓’


    不待貴妃話音落,一道雪亮的閃電劃破天空,緊跟前劈啪而落的大雨點就砸下來。


    兩個侍衛上前,一把蒿起昏倒在地麵上的田力跟江流,用力的搖醒,高聲質問:“實話實說,肖二郎可是被捆在了樹上?有半個字謊言,殺!”


    “呃......”


    兩個小太監被唬得魂飛天外,一時間竟然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被鬼差給捉拿審問,哪敢吐半句謊言,實話實說,問的跟沒問的,幾乎是把所知道之事吐個幹幹淨淨!


    雨越下越大!


    “留下肖二郎,其餘馬場之人,關入大牢!”聖上怒道。


    肖二郎被推迴,跪地謝恩!


    兩個小太監被大雨點砸醒,原來沒有死啊?忽又聞得聖上下旨被關入大牢,跪爬至肖二郎跟前,磕頭如搗蒜哀求:“姑奶奶,姑奶奶啊!我們救了你,你可不能看著我們進牢啊!”


    大雨之中,聖上轉身而去,肖二郎跪到安綺公主的跟前,磕了一個響頭,迴手指著兩個小太監田力跟江流。


    安綺公主點了頭,與侍衛說了幾句。


    稍刻,肖二郎緊緊隨在安綺公主身後,兩個小太監田力跟江流,隨在肖二郎的身後,一行人的身影奔著禦馬場的門口而去。


    ......


    ‘嘩嘩嘩,嘩嘩’


    貴如油的春雨嘩嘩而下,在馬路上濺起一層水霧。


    騎在馬背上引領著步統軍在前開路的睿王,渾身上下早已經被澆透。


    雨水順著蒼白的臉色下滑,俊朗有形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如果,非得要尋出一絲的表情,那麽,可能就是他嘴角掛著的、不易被察覺的無奈與鄙視吧!


    或者,無奈是因為做為普通皇子的他,即便是再青睞著太子妃的絕世容顏,也終無法靠前,隻得將這份情感深深埋藏心間;


    或者,鄙視是因為做為太子,千鈞一發之際,卻甩手而逃,置妻兒險境!縱算是一個普通得無法再普通的男人,也不當如此!


    膽小也好,怯懦也罷,或者隻在一個刹那間,他身不由己的本能反應便是如此......,但這些,足以讓人鄙視!


    ‘嘩嘩嘩、嘩嘩’


    貴如油的春雨越下越大,斜斜的雨絲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讓人透不過氣來。視線穿過雨絲看見高高聳立著的北城門口。


    車速並沒有減緩,快速的奔著城門口而去!


    滴滴答答的血跡,留下在馬車過後的路麵上,隨著雨水慢慢的散開,看得人的心都被揪得疼痛不止!


    ......


    時陰時晴,細雨菲菲,濕意滿滿,接連著下了半個月,仿佛是提前就進入了雨季。


    天空中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灰雲,一大塊、一大塊的聚集在頭頂上,沒有風的吹動,灰雲就絲毫沒有散開的意思。


    延慶宮被灰雲籠罩著,氣氛變得異常的低沉壓抑,宮人侍者皆垂頭而立,大氣都不敢嗬一口,恐是哪一處做錯,立刻就被拖出去杖斃!


    這一邊,太子妃被驚馬踢得小產強強保住性命,還沒有在昏1迷之中醒來;


    那一邊,是溫良娣突然食了狗肉,飲醉了酒,室外放風箏被風箏線纏住了腿帶飛而重重摔倒,胎兒不保,哭得死去活來!


    嘩嘩而落的雨聲,仿佛是天空在哭泣,為這沒有等到出生,皆因意外而夭折的兩個孩子。


    ......


    沿著房簷而下的雨水,滴滴串成了線,宛若橫拉眼前的一道水晶珠簾,透明閃亮隨著風來來迴迴的晃動著。


    送罷又叮囑了兩位老太醫全力救治太子妃,務必讓她盡快的醒來之後,華月姑姑轉身而迴。彈了彈身上的雨珠,轉身端了一杯熱茶送到皇後的跟前。


    “這一局輸了!”


    皇後接過茶碗慢慢道,視線從茶碗上方瞅向半敞開著的窗外,碗中的熱氣與室外的雨霧一道令遠景盡顯朦朧。


    看著桌上的一局殘棋,華月姑姑的臉上宛若室外的天空,飄蕩著沉沉灰雲,心頭說不出的沉重,就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


    “雖然,下得個平手,以和棋落子,但是,對方確是生局,還能生子,而我方陷落死局之中,再不能生子。”


    皇後依然是看著窗外將茶碗放桌上,鎖緊了眉頭道。臉上帶著某種描述不清的表情,老實說也是描述不好。


    華月姑姑沒有做聲,沉默著。


    兩位老太醫的話迴蕩在耳邊,就在剛剛前來向皇後迴報之時說道:“太子妃的性命保住了。雖然險些就流盡了全身的血;但是,終生都無法再孕了。”


    灰蒙蒙的天空讓人分辨不清拂曉還是黃昏,一抹的灰色,壓在天空,室內的光線漸來漸暗,有宮女掌起了燈。


    “無論如何,太子妃還是撐過來了,能保住了性命就是奇跡。”華月姑姑道,卻沉吟了半晌。


    忽聞得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一個宮女引領著延慶宮的侍者快步而來,上前跪地叩首道:“迴皇後娘娘,太子妃醒來了。”


    “何時醒來的?”皇後急問道。


    “剛剛醒來,即刻就來迴報皇後娘娘。”侍者道。


    “走,看看太子妃去!”皇後起身道。


    不一時,皇後冒著雨來到延慶宮,眾多太醫與宮人麵上稍露出喜色,跪地迎接皇後。


    果不其然,太子妃醒了過來,蒼白的臉色形若一張紙,無有一絲的血色,虛弱得連將眼皮抬起的力氣都好像沒有,隻睜開了一條縫隙。


    皇後上前以手撫了撫她的臉,安慰道:“把身子養好,你還這麽年輕。”


    太子妃微微的點頭,虛弱至極。


    再次吩咐太醫輪班值守,守護太子妃,宮人侍者不得有半分的怠慢之後,皇後鬆了一口氣,走出了延慶宮。


    稀稀拉拉的雨,漸下漸止。


    灰蒙蒙的天空,起了一片白霧。


    “雨後起了霧,預示著天要放晴了,至少有半個月以上的時間不會下雨。”華月姑姑邊走邊說道。


    “明早上,吩咐園工多準備些好聞的、令心情舒暢的鮮花,送到太子妃處,至少會讓她的心情在身體之前,盡快的好起來。”皇後道。


    “是,稍後我就去安排。”華月姑姑道,“昨個裏,見園工推著一車的蕙蘭,花頭碩大,花莖約有二、三尺,還有數以百計的、五顏六色的百合花。”


    .....


    第三日裏。


    蔚藍晴空,萬裏無雲,金色的柳枝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好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


    身體恢複得很快的太子妃能坐起來了,雖然身上無有一絲的氣力,臉色依然蒼白得形同一張紙。也難怪臉色如此的蒼白,畢竟流了很多的血,需要大把的時間療養。


    灰蘭手中端著藥碗,站在床榻前,玳瑁坐在床沿上,一勺一勺的往太子妃的嘴裏喂著,兩人的眼睛紅腫著,麵色也跟著太子妃一道蒼白著。


    “讓我來吧!”


    從外而入的太子言罷,接過玳瑁手中的湯匙,一勺一勺的喂著太子妃吃藥。


    安靜的室內除了幾人的喘氣聲與湯匙偶爾磕碰到藥碗的邊沿處,發出‘叮當’的聲響之外,再無它聲。


    當看著太子妃喝罷最後一勺藥,灰蘭默不作聲地端著藥碗退步禮罷,轉身之時,目光從太子的身上一掃而過,帶著一縷難以察覺的不屑與厭惡。


    “實在對不起!”


    太子跪下在床榻前,緊緊攥著太子妃的一隻手打在自己的臉上,落淚哀傷,既追悔莫及又無可奈何道,“你罵我,打我吧!隻求你原諒我!那隻是我本能的反應,不是故意的!”她沉默著,緊緊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不想聽他的懺悔,寧願自己已經死去了,停止了唿吸,渾身變得僵硬冰冷。靈魂在半空中飄來蕩去,看著葬禮之上的人們,熟悉的與不熟悉的,哭著的與笑著的......


    “謝天謝地!你總算熬過來了!”


    他以她的手,不停地擦拭著他臉上的淚,絮絮叨叨的宛若著一個耄耋的老嫗,“昏迷了半個月,老天總算把你送迴來了!你知道,這半個月,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她一聲不吭,緊緊閉著眼睛,蒼白的臉色,白得都有些瘮人!


    看得出,他確實是在真心的求她的原諒,這件事,或者真就如其所說,是出於本能保命最直接的一個反應。即便是這樣,也是得不到原諒的。


    ......


    又一日黃昏的降臨,肖中與太醫等人為太子妃把脈之後,與灰蘭等人吩咐道,可以適當的為太子妃添加些更有營養的食物,每日裏加強營養,會恢複得很快。


    服侍著太子妃用膳罷,見她那蒼白得形同紙一般的臉頰之上,飄起一絲的紅暈,恰似室外的春風吹上了臉頰,灰蘭與玳瑁對視,激動得落淚不止。


    又是一日的黃昏,萬道紅光,穿雲朵破霧直打到禦花園中,各色竟豔的花朵,沐在夕陽的紅光當中,倍顯豔麗。


    身體恢複得很快的小宮女冰蕊,拖著一條腿在小路邊喂食著一隻桔色的貓兒,那日裏驚馬揚蹄將她踢飛,著實是不輕,算是撿迴來一條命!


    ‘喵嗚,喵嗚......’


    桔色的貓兒,看著花園當中的幾個人,邊吃邊抬臉時不時的叫喚著,就像是在說著一些感謝給我飯吃的話。


    “咯咯咯......”


    輕輕扶著太子妃的灰蘭跟玳瑁輕笑著,眼睛看著太子妃,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笑容。若是在從前,在花園中,看著盛開的百花,還有這逗人的貓兒,太子妃的臉上總是帶著笑的。


    “出來多久了,我扶你迴去,別累著了。”太子急急的從另一處而來,上前道。


    灰蘭與玳瑁閃身一旁邊,垂手而立。


    太子與太子妃兩人並排而立,中間卻遠隔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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