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通亮,宮人們垂手站立兩旁。


    驅散了濃重的酸味兒,欣賞著五顏六色的花朵,陣陣沁脾的花香,精神頓時清爽起來。


    “皇後請來兩位老太醫,給溫良娣把了脈,確定是喜脈,確是有孕無疑。用不用也把這兩位老太醫請來,給你把一下脈,更準確些。”太子似有所思,一邊欣賞著花朵一邊說道。


    情緒隨著五顏六色的花朵而越來越好的方嫣紅,雙手抱著肚子,低頭嗅著花香。


    一個彎腰她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到肚子,令她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好像要逆流而上,急忙的直起腰來,身子向後仰喘著粗氣。


    太子看著她,隻是在笑,臉上的表情難以琢磨。


    兩個宮女,分開左右,不敢抬頭的扶著方嫣紅,扶到椅上後,退至一旁邊。稍緩了一會兒,聞得方嫣紅道:


    “老太醫可說溫良娣有孕多久了?前一時,聽她說初孕至少要兩個月有餘方可診出,我這可能還不到一個月?”


    “那你就聽她的,等到兩個月。”太子道,“你們倆個都有孕,我一個人也陪不過來,不如你倆住到一塊兒,有孕搭伴也挺好。”


    “有孕搭伴,住到一塊兒?”方嫣紅重複道,瞪著眼睛站了起來。


    可能,說這話的也就是太子,換做了其他的人,非得用她獨創一門的‘招牌菜’一個跟頭兩嘴巴,狠狠招待一番不可。


    “你早點歇息著,我跟太醫院打過招唿了,隨時隨地可傳喚太醫過來。”太子道,“在你這兒呆久了,都被酸得失去知覺了,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忙。”


    話不待說完,太子起身而去,方嫣紅向前追出了兩步,急道:“別,別走,別走啊......”


    太子頭也沒迴,身影消失在門口處,方嫣紅使勁兒一跺腳,又一甩袖子,一陣惱火,突然又想起自己懷孕了,不能生氣,遂慢慢的轉身迴來斥宮女道:“都眼瞎了嗎?扶我歇著去!”


    “是。”宮女低頭應聲,扶著她至床榻邊,伺候著歇息。


    “溫良娣懷孕,為何不喜酸哪?”方嫣紅問道。


    兩個宮女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敢吭聲。即便是有話想說,也不敢輕易的往外說啊,誰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又戳其肺管子上了,自討苦吃!


    “耳朵聾嗎?”方嫣紅瞪眼睛問道,“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硬著頭皮,不說也得說,兩個宮女做好了挨罵、挨打的心理準備。一個宮女道:


    “娘娘,這樣的疑問我們也有。或是體質不同反應也就不同,溫良娣與娘娘正相反,不喜酸的同時,她不停地幹嘔,孕吐折騰得很厲害。”


    “娘娘喜酸,卻沒有孕吐的折騰啊!待到明日裏,我們到溫良娣處仔細打聽打聽去,細觀一下她的飲食,以及每日孕吐折騰多久之事。”另一個宮女道。


    “打聽可以,別讓溫良娣知道了。”方嫣紅道。


    “是。”兩個宮女應聲,將燭火撥暗,退出內室。


    ......


    夜深,聞得風聲緊貼著窗欞刮過,發出輕微的響聲。


    讀書疲勞,眼睛幹澀,沈梅棠以手指尖輕輕輪刮著眼眶,漸覺困倦,剛想起身歇息去,忽覺得一陣涼風緊貼著地麵而入,似是有人向這邊走來。


    “這麽晚了,太子沒有陪著溫良娣或者方良娣嗎?有什麽不愉快嗎?”腦中快速的閃過思慮,沈梅棠沒有動,纖纖手指撫在眼睛前。


    “你準備朝堂上應試嗎?然後,當上個一官半職是怎麽的,這麽晚了,還在看書!”太子說著話,拿起桌麵上書快速的掃了一眼問道。


    “唔!”沈梅棠應了一聲,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對朝堂上的事情毫無半分的興趣。溫良娣、方良娣還好吧,我已經給她們加派了宮女的數量,也吩咐了有什麽事情立刻前去請太醫。”


    “時候不早了,我們應當歇息了。”太子說著話,上前拉起沈梅棠的胳膊往寢室就走。


    沈梅棠的話還沒有說完,邊走邊說著,全都是關於接下來安排著溫良娣、方良娣有孕精心照顧之事等等......,太子一聲不吭,就好像是一對小夫妻,妻子在說著別人家妻子有孕即將生產之事,而丈夫默不作聲的聽著與自己毫無半點關係的事情。


    自那一記耳光之後,太子在也沒有在她的身上咬出牙印,她能感覺到他在強烈的克製著自己,雖然,克製不住的還在咬,但比起以前輕得多。好像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麵發展。


    三日後。


    坤德宮中皇後說完宮中諸多事情的安排,散了眾人等,留下太子妃。


    宮人端上茶水,皇後微笑道:“太子妃,宮中近日鋪起了月子房,貴妃親自張羅著,月子房的等級皆高於之前。聖上也高興,也想早日抱上皇孫,宮裏也有很長的時間沒有這般喜事了。”


    聞得皇後言,又見站在一旁邊的華月姑姑朝著她笑,沈梅棠已經猜到皇後這是要催孕,催她早些有孕。遂臉一紅,低頭不語。


    “華月,去吧!”皇後擺手道。


    “是。”華月應聲而去,依然是沒有聽到皇後欲華月姑姑快去做什麽事情。


    “太子妃,”皇後道,“前一時,給溫良娣把脈的兩位老太醫皆醫術高明,觀氣色皆能觀出十之七八,你這身子或是涼性大,至此時還沒有孕,不可如此下去。”


    “謝皇後關心。”沈梅棠起身禮道。


    話音沒等落,見華月姑姑在前,那兩位老太醫隨在後,入得室內,至皇後跟前施大禮,皇後道:“免禮。給太子妃把把脈,雖沒有孕相,身子可是涼性大,開了方子好好的調理便是。”


    “謹遵皇後之命。”老太醫應聲罷,起身至太子妃跟前把脈。


    入得宮中數月以來,未曾覺得身子有太大的不適,偶感風寒而已。


    稍刻,一個老太醫與皇後道:“迴皇後,太子妃的身子確如皇後所言,涼性過大,不過無有大礙,幾副藥劑便可調理過來,料很快會有孕的。”


    “那就好,那就好。”皇後喜道,“熬製好的藥,每日送到我這兒來,我得看著太子妃飲下。”


    “謹遵皇後之命。”老太醫應聲退下。


    “太子妃還不謝恩皇後,皇後自得知她人有孕,可是著急著太子妃早日有孕啊!”華月姑姑微笑道。


    “謝恩皇後。”沈梅棠急忙施大禮謝恩,心裏卻七上八下的,她沒有想過,這麽快的就要生孩子。


    ......


    將近午時,天空灰蒙蒙一片,好像又要下雪,到是沒有風,也不覺得冷。


    來來迴迴走動著的宮人,麵帶喜色,皆是為年根底下的大型的祭祀跟慶祝活動而忙碌著,還有一夥人是忙著鋪月子房,雖然,時候還早,卻也一起湊熱鬧的忙碌著。


    正往前走著,忽見安綺公主朝著這邊跑來,胖墩墩的樣子很是可愛,看見太子妃高興得手舞足蹈的。一旁邊扶著太子妃的玳瑁高興道:“安綺小公主,幾日不見,你又胖了?”


    “咯咯,今天多穿了件棉服,沒有胖,沒有胖。”安綺以手掩著口笑道。


    “沒有胖,你別笑,別笑。”灰蘭打趣道。


    “你別逗我,別逗我。姐姐,你看這天空灰蒙蒙的要下雪了,等我問了我娘安之後,就去找七哥,到禦馬場騎馬去呀!太好了,就這麽說定了,等我消息啊!”


    話還沒等說完的安綺公主,轉身朝著賢妃的住處而去,快速奔跑的樣子就像是草原上快速奔跑著的一匹小馬。


    “咯咯咯......”三人皆笑。


    “在過上個幾年,等到安綺公主到了出嫁的年齡,真不知道什麽樣的男子能入了安綺公主的法眼?要我猜,馬術一般,那絕對不過關就是了!”玳瑁笑道。


    “那也不見得,安綺公主可以教他啊!”灰蘭接道。


    “說得是,安綺公主善良可愛,她喜歡的人定會喜歡她。”沈梅棠道,“時辰還早,天也不冷,到前一時賞雪的亭台樓閣處走走。”


    灰蘭、玳瑁自是領會太子妃之意,看準了方向,直奔‘理當書閣’而來,誰也沒有說,多年來的主仆配合默契,不過如此。


    自冊立太子妃以來,劉公公將那一把‘追霞’送到了延慶宮,太子妃每日裏忙忙碌碌,至今日方得出空閑,前來探望劉公公。


    現在不比從前,太子妃的身份貴重,無論到何處,又見了何人,都很惹眼,偶而的一次兩次,或是沒有引起注意。


    林間陣陣的鳥聲,宛若百人的樂團,不停地演奏著樂曲,雪地被清理出一塊塊空地,卻不見灑落著黃澄澄的米穀。


    時不時就有成群的鳥兒落地,撿拾著縫隙處的米穀,或是羽毛變得蓬鬆,或是撲棱著翅膀啄食,總之,看上去不如從前精神。


    忽聞得腳步聲,成群結隊的鳥兒唿啦啦地飛起來落在樹枝上,樹枝上的雪被震動得大塊、大塊的落下,宛若秋天的落葉,落英繽紛。


    “無論到何時,‘理當園’中大概就是這般的場景,鳥兒的天堂,不用擔心沒有食吃。”灰蘭道。


    “老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園中的鳥兒,永遠不會為吃不著食而亡,對不?”玳瑁道。


    “也對,也不對。”沈梅棠道,“總得有人投食才行。”


    一陣風吹動樹林,發出嗚嗚的響聲,仰頭看向天空,灰雲堆積得更重。


    走出樹林,遠遠看見‘理當書閣’,在皚皚白雪掩映之下,變得不太起眼。何其寧靜,就好像是一處非常普通的亭台樓閣,無聲的講述著它的往昔。


    一邊向前走,一邊遙望著二樓那排帶豎框的窗子,想著兩月前,曾在窗口前看著亭台上賞雪的人,就像是在昨天,不由得感歎時光如梭。


    門前的雪清理得很幹淨,連一個帶雪的腳印都沒有,好像沒有人來過一般。


    灰蘭快步上前,輕敲著門,好半晌,卻也無人出來。用力的一推,‘吱呀’一聲,門就被推開。


    順著門縫往裏瞧著,忽聞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咚咚咚''踩著木樓梯而下,聲音很大。


    不一時,一個著青衣的小太監匆匆而出,雙方皆一愣。


    “請問,劉公公在室內嗎?”灰蘭問道。


    “不在,”小太監道,“劉公公去了‘春霞宮’,不在此處值守了。”


    “啊,劉公公是什麽時候去的啊?”灰蘭追問道。


    “有一個月了,去那邊找劉公公吧。”小太監說完了話,徑自的迴到室內關閉上門,很顯然,他不認得眼前站著的太子妃。


    誰也沒有說話,看著緊緊關閉上的房門,那房門的油漆依然閃著光,好像昨天灰蘭跟玳瑁蹲在門外,不停的擦過的模樣,如鏡子般。


    春霞。


    揮之不去的名字,纏繞在沈梅棠的心頭。某一時刻,她感覺到春霞就在不遠處的天空中徘徊,看不見她的樣子,卻能感知她的存在。


    “劉公公,放著這好好的‘理當書閣’不呆,為何去了‘春霞宮’呢?”灰蘭疑惑道,“聞得春霞貴妃因難產,人已經去了二十幾年,‘春霞宮’相當於一處禁地一直空著啊!”


    “暫不論怎樣,太子妃娘娘絕不可輕易的踏進‘春霞宮’半步,這必定是大忌諱。”玳瑁警覺道,“可能劉公公也有不得已之處,但我們不能在接觸劉公公。”


    眉頭緊鎖的沈梅棠轉迴頭看向‘理當書閣’。


    是那麽安靜,靜得就跟當初無意間發現它時一模一樣,仿若很多年都沒有人靠近過,而她,卻如做了一個夢一般。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視線仿佛穿透了書閣二樓的窗口,看到後院隱蔽著的‘百尺園’,還有園中數不過來的花木,比外麵晚了一個季節般地嬌豔盛開著,她曾冒著雨,舞動手中的‘追霞’劍。


    驀地,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若鵝毛般輕,一片,兩片,三片四片、七片八片的落著,四周圍安靜得出奇,仿佛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她攤開手掌,數片的雪花飄落掌心,慢慢的融化,手心立刻變得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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