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


    大約在申時漸末,酉時欲出之時,肖二郎坐在一輛馬車裏奔往皇家禦馬場,同行的還有兩個來宮裏跑腿辦事的小太監。


    馬車先是出得宮門,然後出得城門,在寬闊又無有多少車輛的馬路上快速的向前奔馳。


    道路兩旁邊波浪一般連綿起伏的山脈,被厚厚的皚皚白雪覆蓋,千山一色,萬壑鋪銀,美若畫卷,蔚為壯觀。


    自小生活在這勝京城當中,城外周邊的道路景色也頗為熟悉。


    然而,此一時,無論何處皆被白雪覆蓋,沒有了明顯的參照物,一時間,肖二郎沒有認出來這是奔哪一個方向而去。


    或多或少的是被關著的這百多天裏改變了肖二郎的性格,總覺得被人暗地裏盯著,路上一直沉默著。


    車內兩個小太監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瞪視著她,就跟動物園裏盯著猴子看,或者在看一個土得掉渣的鄉巴佬一般,那討厭遊移著的眼神兒,無法形容了,而且,嘴還不老實,開始撩閑。


    兩個小太監年歲不大,看著或是還比肖二郎小上個一、二歲的樣子,穿著黑色的宮衣,戴著宮帽,嘴裏不停地撩著肖二郎。


    一個人問道:“你這是打哪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的啊?咋突然想起來到這養馬?你會養馬嗎,見過良種馬嗎?也不在家捯飭捯飭,這麽樣就出來了?”


    尖頭尖腦、油嘴滑舌的樣子,就像是兩隻學人說話,不停撩閑的鷯哥一般無二。


    “噢,兔子屎都拉到哪兒去了?你說說,我聽聽。”肖二郎聲音很低沉的問道,“我見到的都是劣馬還有驚馬。”


    “你見到的還都是劣馬跟驚馬,那你一定也製服過不少的劣馬跟驚馬吧?別說,你真是前所未見過的高手,驚馬暫時沒有,劣馬正好有兩匹,無人能馴服。”一個小太監不懷好意道。


    “我們入宮,正是奉命向上級請示,要人前來馴服這兩匹劣馬,沒想到,順路把你給捎來了,我看你準行啊!”另一個小太監溜縫道。


    “我說我見過劣馬,那跟馴服劣馬完全是兩迴事,不是嗎?”肖二郎反問道,“你們倆不也見過劣馬嗎?你能說你馴服過劣馬嗎?”


    “反正我聽你說能馴服劣馬!”一個小太監道,“你剛剛是不是也聽著了?”


    “是,我也聽著了,她說能馴服劣馬。”另一個點頭道。


    “我看你們倆個就像是那兩匹難以馴服的劣馬。”肖二郎道。


    若是換在從前,暴躁性子的肖二郎能一拳頭將這兩個不懷好意、欺生的小太監打下馬車。然後,蹦到馬車之下與他們廝打一處,直到打服他們,不敢炸刺。


    現在的她變得成熟了、沉穩了,不在理會這樣鬥嘴的小事兒,哪怕他們明目張膽的挑釁。


    下得馬車,眼前豁然開朗。


    四麵環山,這兒地勢比較凹,腳下的積雪也很厚。


    有風在不遠處山巒上吹過,沿著山脊而下,橫拉一道雪牆,看起來就像是沼澤地上空沉沉的霧瘴,又像是落日黃昏村莊上空籠罩著的煙霧一般。


    看得出,春夏之時,環境得相當不錯,擋風又聚水,草地肥美,不失為一處禦馬的好場所。


    翌日。


    天剛剛亮,兩個小太監肯定是跟掌事者說了滿嘴的胡話,胡說八道一氣,說肖二郎是請都請不來的馴服劣馬一等一的高手,從而邀功請賞。


    被直接帶到一處馬房外,還沒等進去就聽見‘踏踏踏’馬蹄在地麵上不停地刨動的聲音,肖二郎可真是急壞了,無論怎麽解釋,掌事者都讓她盡快的馴服這兩匹良種的劣馬。


    急壞了的肖二郎真是想哭,剛剛從做苦役之處放出來,又被安排此處馴服劣馬,真是從屎窩挪到尿窩,沒好到哪兒去!


    劣馬自然就是劣性難改,哪能那麽容易的被人馴服,若是容易被馴服,也不會被人稱唿為劣馬了?急壞了的肖二郎,真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將是怎麽樣的結局?!


    唉!


    被發狂的劣馬踢死、踩死的事情她可是沒少了聽說,怎麽這壯漢都未必能解決得了的事情,就偏偏能落到她的頭上呢?


    正抓頭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一個歲數比較大、身形精壯的太監快步走過來,一手中拿著一條油光錚亮的皮鞭子,一手拿著馬房的鑰匙,‘嘩啦’一聲,打開馬房的門。


    肖二郎的心‘咯噔’一聲,還沒等來得及說話,那人看了一眼肖二郎說道:“掌事者吩咐,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兩匹馬兒馴服得聽話!”


    肖二郎看著那人板著的臉,一句話不多說的撂下鞭子轉頭就走了,無有任何的辦法,隻好從命。


    抬眼看著緊緊栓在馬樁上的兩匹馬兒,體形輕秀,四肢細長,氣質活潑,秉性靈活。一紅一黑,紅得像一團燃燒著的火炭,黑得像沒有燈的夜裏,四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肖二郎對馬兒自是有些個了解,知道這兩匹馬兒確是少見的良種馬,難怪必須將其等馴服。


    在她看來,想要馴服馬兒,就得拿它當朋友一般的對待,與馬兒得交心。


    太陽升起後,氣溫逐漸的升高,順著馬房敞開著的門,斜照進來一縷光。地麵上零零散散地灑落著諸多的黃草,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金光,就像是秋日裏原野中的麥浪。


    肖二郎彎腰將黃草劃拉著,捧起後放在光禿禿地馬槽裏。


    本以為馬兒會過來低頭吃草,卻沒想到兩匹馬兒突然從地麵上一躍而起,狂亂的蹦著,‘灰兒灰兒’地一蹦多老高,好像是要把馬房的棚頂頂翻,直接竄到外麵去狂奔。


    嚇了一大跳,肖二郎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臉上直冒冷汗!


    “可是要費點力氣了,但沒有別的辦法!”開門的那個人又迴來道,依然是板著個臉,“牽它們出來溜溜,這一匹性子稍溫和些,比那一匹強得不老少。”


    說著話將紅馬的韁繩塞到肖二郎的手中道:“快,動作快點,跟著它跑可以,但千萬別想著往它身上騎。”


    還沒等來得及反應,肖二郎就被快速奔出的紅馬直接給帶出門外,一陣風一般沿著馬場就開始瘋狂奔跑上了。


    緊緊扯著馬兒韁繩的肖二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馬房裏出來的,兩條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般,快速的向前飛奔.......


    她感覺自己從來也沒有跑得這麽快過,簡直就是貼著地麵上飛,跟牽線的風箏遇著了狂風一般的失去了控製,飄上天!


    ......


    這一邊,太子妃娘娘用罷了午膳,正坐在室內稍歇息。


    稍刻,還得到坤德宮皇後娘娘那兒去學習,上午之時,華月姑姑對這幾天的學習做了個小小的總結,不時的提問,不過是變得法兒的一種考核,下午還得繼續。


    灰蘭入得室內,將珍珠化名肖二郎,被安排在禦馬場去養馬一事說出,沈梅棠點頭。


    略沉思,吩咐灰蘭撿著


    樣式好看,分量足的金釵兩支,玉鐲兩支,拿給翠兒,欲她悄悄送給安排此事的姑姑,以做酬勞。


    灰蘭點頭應聲,轉身去辦。


    時辰差不了多少,沈梅棠起身對鏡理妝罷,準備去往坤德宮,忽見安綺公主從外而入。


    剛剛迴去兩天的她,一個轉身又迴來了,嘟著小嘴上前,抱著沈梅棠的胳膊不鬆手道:“迴去沒意思,想姐姐,我又迴來了。”


    “用過午膳了嗎?要是沒有,安排午膳給你,我去華月姑姑那裏學習,盡量早些迴來陪著你。”沈梅棠拍拍安綺公主的肩膀關心道,“對了,先倒碗水給安綺。”


    “姐姐,我用過午膳了,早起來娘親批評我了,讓我多多跟著你學習,我陪著你去,保證聽話。”安綺嘟嘴道。


    “怪不得安綺公主變得勤奮好學了,原來是有原因的啊!咯咯......”玳瑁端過來水笑道。


    “也好,學習是件好事。”沈梅棠點頭。


    稍刻,幾人正往外走,迎麵見方嫣紅跟溫婉走過來,至跟前兩人稍稍的朝著沈梅棠躬了躬身,溫婉道:“見過太子妃。思著太子妃要到坤德宮華月姑姑那兒學習去,我們也正要過去,順路而行。”


    “嗯。”


    沈梅棠點頭,幾人出得延慶宮。


    前次已經聞得賢妃言,方嫣紅跟溫婉,下午之時自行的就歇息不來了,也沒有跟誰打過招唿。皇後自是要問此事,德妃跟賢妃也隻能如實匯報。


    今兒下午出奇的來找太子妃,一同到華月姑姑那兒學習去,不用問,定是華月姑姑要考核她們倆個,方會如此。


    陽光頭頂垂照,有一大群的鳥兒落在樹上齊齊鳴叫著,很是熱鬧。


    誰也沒有說話,宮中地麵上鋪貼著灰色的方磚,積雪清理得很幹淨,踩在上麵沒有一絲的響聲。


    走到坤德宮門前,入得門廳,地麵上鋪著繁花朵朵的的軟毯,踩在腳下很舒服。或是在外麵強烈的陽樂刺眼,總覺得室內有些發黑。


    華月姑姑坐在內廳之中,專心致誌地翻動著手中的冊集。


    看到方嫣紅與溫婉一同前來,華月姑姑一點兒也不意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接連幾日的學習,少刻,我再次做一個小小的總結。上午,考核過了太子妃,下午主要是你兩人。”


    方嫣紅跟溫婉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吭聲,坐地椅子上聽著華月姑姑做著總結。


    大概是午膳用得過飽,室內又很暖和,不一會兒,方嫣紅眼皮往一下一撂,把不停地講述著的華月姑姑當成催眠曲了,睡得還很香。


    一旁邊的溫婉,嘴角上掛著笑,低頭擺楞著十個手指頭,時不是的以左手的指甲蓋剔著右手的指甲蓋,聽沒聽華月姑姑的總結不知道,但能看出來她要以方嫣紅說事兒。


    沈梅棠自是將兩人看在眼中,方嫣紅不像是裝睡,而是真睡著了,心中暗道:


    “怎會困倦得如此,剛坐在椅上就睡著了?此時節,為孟冬,非是春困秋乏之時,從前沒見她如此過?想起太子接連著幾日歇息在方嫣紅處,莫非她......”


    思罷,緊盯了兩眼方嫣紅敞開著的領口處,未有見到紫色的印痕;緊跟著又看向低頭擺楞著手指頭的溫婉,忽見她脖頸處,衣領遮擋著稍稍露出一塊紫痕,顏色已經變淺,似有幾天的樣子。


    沈梅棠心中也是疑惑,隻聞得太子接連幾日宿在方嫣紅處,何時竟又宿在溫婉處卻不得而知。


    “咳咳,”


    華月姑姑清了一下嗓,自是有意在叫醒方嫣紅,而方嫣紅卻好像睡得正香,睡得紋絲不動。


    想著自己費了很大力氣在台上做著總結,台下卻當成催眠曲聽著,唿唿大睡,這事擱誰也不高興啊,就跟對牛彈琴一般無二。


    “她睡著,你先來迴答。”華月姑姑緊跟著衝溫婉提出了問題。


    ‘啊嚏!’


    溫婉站起身打了個噴嚏,雙手捂著鼻子道:“先等等,昨晚上著涼了,給我端碗熱水來。”


    華月姑姑招了一下手,一個宮女端過來熱茶,一人跟前放了一碗,並沒有單單的端給溫婉。


    “涼了,來點熱水。”溫婉又吩咐宮女道。


    有沒有學進去,聽進去,一搭眼也能知道個差不多,何況華月姑姑是這宮中事務冊集編撰之人。經過溫婉這一折騰,連考核她都不想考核了,坐在一旁邊靜靜翻動著冊集,靜觀她的表演。


    “再來一碗,要熱的。”溫婉喝幹了碗中的茶水道。


    宮女尋思了一下,又急忙的過來倒茶,恰在此時,門外坐著的安綺公主以為完事了呢,很高興的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看向安綺之時,聞聽‘啪嚓’一聲。


    ‘嗷’


    又是一聲,方嫣紅尖叫著蹦起來,一碗熱茶落地,茶碗摔得稀巴爛,熱茶全都灑在了方嫣紅的腳上,直接把她給燙醒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驚到了嗜睡的方良娣你可擔得起啊?你可知道嗜睡的方良娣十有八九有孕了!”溫婉站起身怒斥宮女道。


    ‘啪嚓’


    方嫣紅上前一個大嘴巴就抽在宮女的臉上,宮女摔倒在地,身子又碰到了一旁邊的幾案之上,杯碗皆落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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