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飄蕩著雨絲,兩個姑姑陰沉著的臉色比天空還厲害幾分,即便是在這些冷若冰霜的洗衣者麵前,也難找出她們這般陰沉的臉色。


    ‘咣當’


    門被推開,兩個姑姑衝進室內,一股刺鼻的尿騷味兒讓人直作嘔,黑咕隆咚的室內大通鋪上並排橫躺著兩個人,一動不動。


    一個毫無血色,奄奄一息;另一個土黑的臉色仿若棺槨當中冒出來的僵屍旱魃,唬得人不輕。


    兩個姑姑張大了嘴,誰也不願意上前去碰一下這將死之人,但又不死心,遂一人上前將手放在臉色慘白者的鼻子之下,感覺到氣若遊絲,遂說道:“這個還有點氣兒,沒死呢!”“那個的病可傳染,臉都黑了。”豔姐站在門口處說道,“不過,你們年事已高,或者根本不在乎這個?!”


    “什麽?年事已高根本不在乎這個?這怎麽可能啊?”一個姑姑疑問道,“她們倆,都叫什麽名字?”


    “還有一口氣的叫陳六,另一個差不多死透了的叫二郎。”豔姐高聲道,“姑姑若是有心,叫來個醫官,給瞧瞧。”


    兩個姑姑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搭請醫官來給瞧瞧那茬兒,雖然說,看著橫躺在通鋪上的那個人,心裏也有點害怕,必竟是傳染病。


    年事已高就百毒不侵了嗎?傳染病又沒有長眼睛,它還管你年事高與不高嗎?


    稍刻,一個姑姑上前沒有碰這位橫躺麵前的二郎,而是猛然間將她身上蓋著的破墊子掀開。


    ‘唿’的一股熱乎乎的尿騷味兒,直撲而來,姑姑踉蹌向後倒退好幾步,一腳踩在了地麵上的破碗之上摔個四仰八叉。


    來不及爬起來,捂嘴就吐,熏得她是倒海翻江!


    一方麵,是外麵接連的陰雨連綿,雨氣本來就助腥味兒,珍珠的體溫又將這股子尿騷味兒加溫,捂了又捂;


    另一方麵,也是姑姑聞得傳染病心裏作祟,越是年事已高者就越是怕啊,哪敢不在乎?!


    二者合之一塊,直接將她熏出個大跟頭,不停地嘔著奔到室外,狂吐了一會兒,腰都直不起來的往院外奔,可能她在也不想來這鬼地方。


    “二郎,你沒事吧?”豔姐問道。


    “快拿走這東西,快點!”珍珠倒扣在通鋪之上,嗆得她直抹眼淚,就快要暈過去了一般。


    “行了,總算過去了,雖然遭點罪。”豔姐說著話,將墊子又放在了室外的尿桶之上。


    “豔姐,我是不是成了失蹤人口了?若是沒有人特意前來找我,就會老死在這裏麵!”珍珠問道。


    “不在會有人再次提起你肖珍珠,姑姑們不會打自己的臉。從此以後,你隻是肖二郎。”豔姐道,“眼前大好的機會,太子封妃,必是要赦免宮中犯有輕罪之人,你務必要出去。”


    “那你呢?”珍珠問道。


    “不用管我,或許,我隻有在這裏麵受苦,才能活下來。”豔姐聲音低沉道,眼波暗淡,仿佛她一出這受苦之地的大門,便會有災難降下來一般。


    “豔姐,若是梅棠封妃,定有辦法讓你出去。”珍珠肯定道。


    “二郎,記住我說的話,一定告訴梅棠,遠離王貴妃,她的陰毒是你們想象不出來的。


    我之所以有今天,皆拜她所賜;我之所以苟活今日,就想看著她被賜死的那一天。”豔姐說道。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晰,明顯能察覺出她心中綿綿無期的恨意。


    珍珠抬頭,看著豔姐憔悴不堪的麵容,迴想著她說過的一小部分的爭鬥。


    當然是珍珠感覺出豔姐並沒有全盤跟她托出,或是覺得她的年紀尚淺,或是覺得她的涉世不深,也有著接觸的時間過短之意。


    但一步一步皆心驚肉跳的爭鬥,讓珍珠更是放心不下沈梅棠,即便一招封妃,就高高在上、無限風光了嗎?


    眼前的豔姐不也說過曾經被封妃嗎?


    而她卻在這裏受苦這麽多年,有誰來過問她的冤屈,有誰管過她的死活?這一點,同樣被冤屈關入此處的珍珠,頗有感觸,產生共鳴。


    珍珠正尋思著,豔姐忽然笑了一下,以幹枯的手背碰了一下珍珠的臉,宛若一個大姐姐般說道:“出去後先洗個澡,實在是髒得要命,又瘦得跟初來時脫了相。誰也認不出來你了?”


    珍珠拉著豔姐的手,從通鋪上坐了起來,這會兒,覺得那股尿騷味兒似乎聞不出來了,也很可能是被熏得時間長了,嗅覺麻木,不靈光了。


    ‘渴,我渴......”一旁邊的病著的陳六,迷迷糊糊地喊著口渴。


    “哎呀!太好了,她得救了!”豔姐起身道,“我去給她弄點水。”


    彎腰拾起地麵上豁碴的破碗,不想破碗已經被姑姑那一腳給踩得裂開,隻得又去尋別的東西盛水。


    晚飯之時,昏暗的室內掌起了燈。


    珍珠盤腿坐在通鋪之上,懷裏抱著蘇醒過來的陳六,看著眼前橫拉一排而坐的這些個冷若冰霜的人冷漠地喝著粥,就著鹹菜。


    直到不想看她們,珍珠收迴目光,注視著陳六的臉。


    想起剛剛掙紮著翻身算是給珍珠磕頭的陳六,珍珠心中還是很自豪,很安慰,至少她不是孔寧兒。


    少刻,一碗熱乎乎的稀粥落肚,好多了的陳六看著眼前的珍珠跟豔姐,落下感激的淚水。


    昏暗的室內,蠟燭燃燒得隻剩下約有寸長,用棉花線繩做成的燈芯一邊燃燒著一邊冒著一縷黑煙。


    管事者搬起粥桶,將特意給珍珠跟豔姐留下的兩碗粥,倒入碗中。稍有些幹,特意的用勺子往外剮了剮,兩個人點頭致謝,能吃上幹乎點兒的粥飯,就說明對你們不錯了。


    “快點吃,別磨蹭,蠟燭燒沒了。”


    說著話,管事者手中拿著一個圓木的尖棍,把木棍插入燈芯裏去往外挑了一挑,已經燒得沒了,燈芯燃燒在癱軟如泥一般的一陀蠟油之上。


    忽明忽暗,兩個人快速的往嘴裏倒著粥,燃燒著蠟油的黑灰,飄得到處皆是,直接落到碗裏,吃到嘴裏,咽入肚中也早已習慣成平常事。


    “別動,我給你弄一下。”


    珍珠撂下手中的碗,以小拇指挑著豔姐長長睫毛上的黑灰,形若眼睛上麵的撐開的傘,接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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