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聞得珍珠之言,沈誌燁自是知道珍珠在說他不思學業、不思上進,翻著厚厚的眼皮看著珍珠,呲著兩顆尖利的虎牙,一副兇相。


    沈誌燁他屬虎,今年剛好是本命年。


    生日小得不能在小,逢著十二月底最後一天,也是天兒最冷之時寅時初刻而降生。


    生他時,寒流突襲,這天是冷的要命,鵝毛大雪飄飄蕩蕩,一夜齊膝。


    雪厚的地方足足有二、三尺來深,已然遭受了一場不小的雪災。


    聞得夫人逢著年尾最後一天生了個小少爺,沈府從上到下,歡天喜地。


    接生的產婆卻與沈夫人說道:


    這位小公子定是一隻饑腸轆轆的下山虎轉投而來,口急口壯,這一生都離不開吃肉,不分生熟。凡事要多多思量,不可將其喂得過飽,過飽必傷人。


    沈夫人本就重男輕女!


    接連生了兩個女兒後,就盼著生這麽一個兒子呢,心裏頭正喜著,聽到接生產婆的話,自然是很不高興,也聽不進去。


    傳喚著丫鬟引著產婆,前去管家那裏領了雙倍的賞錢將其打發走後,沈府大排宴席,慶賀了三天。


    說來這沈誌燁確實是個口急口壯,產婆說的話是一點兒不假,頓頓離不開肉,嘴饞又嘴急,急到什麽程度,怎麽說呢?


    比如說,他六歲的那一年。


    一次腹中饑餓,饑腸轆轆,沒有到飯口的時辰,點心水果跟本不解餓,他隻想吃肉,別的什麽也不想吃。


    他一個人,悄悄溜進廚房。


    眼見著做飯的師傅將一塊大肉放在一口大鍋中,添入白水沒過了肉,加火正在煮。


    肉在鍋中剛剛煮沸,血沫還都飄浮在其上,斷生都沒有斷生之時,他趁著師傅一個迴轉身取調料之時,一把將鍋中肉抓出。


    也不怕燙手!


    一個轉身跑到花園中的假山石之後,抱著肉開始狼吞虎咽,吃得嘖嘖有聲,入口之時,肉還在‘嗤嗤’往外冒著血沫子,三分熟都不到。冷眼一看,真就跟一隻小老虎趴在地麵上啃肉一般。


    不一時,這廚房中的師傅取迴調料抖手丟入鍋裏,嚇了一跳:肉呢?肉哪去了,煮著的肉還長腿跑了不成?


    好一頓的找啊,台上地下的,連一絲的痕跡都沒找到......


    不知道怎麽迴事?直懵圈!


    哪還敢聲張,嚇得一腦門的冷汗,感覺到很不可思議,很邪門!遂衝著四麵八方一頓的拜啊,不知這是哪一方的食神大人,大白天的來此吃肉。


    一來二去的,這廚房裏邊隔三差五的丟肉,而且特別是雞鴨,鍋裏煮著煮著就沒了,就跟變戲法兒一般,讓人目瞪口呆!


    然而,有一樣,魚肉卻不丟,擺在哪兒動都不動。難道這是害怕被魚刺卡喉嗎?或者嫌吃著費事?


    廚房裏的人被唬得夠嗆,以為這是撞邪了呢?之後煮肉之時,一個師傅煮,兩個師傅看著,害怕一個轉眼肉又飛了?!


    ......


    後來,一個師傅捕捉到了線索,那就是丟肉之時,總會莫名其妙地看見小少爺出現在廚房左右......


    眾人覺得這也太離譜了吧,這小少爺才六歲,這怎麽可能啊?


    幾個師傅,暗中觀察,果然見到是小少爺偷走了肉,獨個兒跑到山石背後去吃。


    這師傅知道那肉都沒煮熟,害怕吃壞了小少爺的肚子,急急忙忙將此事悄悄說與了沈長清。


    沈長清也是嚇了一跳,有些個不敢相信,怎會如此?急命人將這沈誌燁喚來!


    一問之下,沈誌燁承認是他幹的,隻是覺得餓,躲在山石背後吃肉,沒覺得肚子有什麽不舒服的,一直以來。


    眾人等也是半信不信,尋到山石背後,果然見一堆堆白花花地骨頭,有的骨頭之上還帶著生肉呢,嚇得直咂舌......,雖沒有明說,卻也覺得這小少爺跟個妖人一般無二!


    之後,沈長清吩咐師傅們,廚房裏備著一盆子做好的肉,以備沈誌燁隨時隨地的腹中饑餓想吃肉。


    ......


    這一會兒,見沈誌燁眨了眨厚厚地眼皮,抬眼看著沈梅棠跟珍珠。


    天生的一對腫眼泡,脂肪堆積得很厚,眼白很多,黑眼仁卻小。


    一雙小眼睛不太大,專挑著父母的缺點去長,優點是十分準確的避讓開......,仔仔細細地端詳好半晌,才發現他跟沈梅嬌在臉型上稍稍的有些像,都是圓方的臉,在腮幫處有些乍起,腮上的肉比較厚實,就跟他那腫起的眼泡一般無二。


    跟沈梅棠半分都不像,看著他圓滾滾地身子,矮粗地勁頭兒,長大後這身高得跟珍珠差不了多少,準是長不過這兩位標誌的親姐姐便是。


    “依著我說,你才是個笨蛋!大笨蛋!”沈誌燁抬手指著珍珠惱道,“別說我不是個笨蛋,就算我是個笨蛋,那也是親弟弟呀?姐姐不可以不管親弟弟的,娘不止一次地說過!”


    沈誌燁話音很是幹脆,一雙小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光,看著沈梅棠又追問道:“是不是?二姐姐。”


    “梅棠,你弟弟跟你說話呢!別讓他著急,快點告訴他,姐姐是不會不管親弟弟的,即便是不小心做錯了事!”沈夫人催促道。


    稍沉默。


    夏夜裏一陣涼爽的風吹過,裹掖著淡淡的花香。


    那一種顏色由淡黃漸變成深黃,又稍稍的蒙上了一層褐色的花朵,成團成簇地密綴枝頭,迎著風,微微地晃動,在月下看起來,絲毫地不起眼。


    “當然了,二姐姐是不會不管誌燁弟弟的。”沈梅棠慢慢說道,“但誌燁弟弟也要為二姐姐著想,知道二姐姐喜歡有才學的人,才是啊!”


    “聽見沒,你二姐姐說得對極了!”珍珠補充道,“誌燁雖小二姐姐幾歲,但若想時時刻刻得到二姐姐的關心關照,也要時時刻刻關心關照著二姐姐,站在二姐姐的角度、立場上去想事、做事才是啊!”


    “那這跟才學又有什麽關係?”沈誌燁反問道,“沒有才學我也會替二姐姐著想的。”


    “你那叫心有餘,而力不足,知道嗎?”珍珠直接懟道,“讀書人詩書滿腹,口出成章,而你呢?大腹便便,裏麵兒裝得是什麽,就不用我多說吧?”


    “珍珠姐姐,咱倆差不多吧?如果說我不愛讀書,那麽你又好到了哪兒去呢?”沈誌燁迴懟道。


    “咳喲,誌燁,你這話懟得我啞口無言,但是我做為你的姐姐,還得跟你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珍珠認真道,“我讀書了,認真的讀書了,但我讀不會,這就沒有辦法了?而你呢,是能讀得會,但是卻不讀,這就是你的錯了!”


    “娘,娘,珍珠姐姐的話太難了,囉裏囉嗦地跟繞口令一般,誌燁還小,聽不懂啊!”


    沈誌燁仰起頭看著沈夫人求助道。似是聽懂了珍珠話中五分之意,卻又覺得很麻煩,不想去費腦子想那另外五分,問娘來得多直接。


    “珍珠,理兒是這麽個理兒,但誌燁還小,哪聽得懂啊?”沈夫人溺愛道,“快,這就到你姐姐房裏去,天都黑透了!”


    “舅母,若是依著誌燁,等他長大聽得懂之時,說也來不及了!”珍珠道。自是覺得舅母過於溺愛這沈誌燁,想想這麽大了人前還讓人喂著吃飯,人後又狼吞虎咽的,這難到不愁人嗎?


    ......


    稍刻,行至沈梅嬌房中,眾人落座。


    丫鬟晴雪端上香茶,沈梅嬌急忙道:“去,把那件我穿著長了些,大紅色的衣裙取出來給妹妹看看。”


    “是,大小姐。”另一丫鬟金枝應聲,一個轉身奔內室而去。


    “梅嬌,莫讓金枝往出拿了,梅棠直接進到裏邊去試一試。”沈夫人道,“你不還要挑兩件衣裳,娘幫你挑一下。”


    “也好,這樣兩不耽誤。”沈梅嬌道。


    “珍珠,你陪著誌燁在外麵玩,梅嬌這裏沒有你合身和衣裳。前個兒,給你量體定做的估摸著明兒就送來了。”沈夫人道,“稍後,我尋兩件好看的首飾給你搭配上。”


    “娘,我也要進去看看,姐姐穿哪件衣裳好看?”沈誌燁扯著沈夫人的衣襟道。


    “我說誌燁呀,你過來,我教教你!”珍珠上前一把扯過沈誌燁,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道,“你多大了,不知道男女有別嗎?姐姐換衣裳的內室,你得迴避,迴避!”


    “娘,珍珠姐姐說我,他說我!”誌燁看著沈夫人道。


    “誌燁聽話,娘一會兒就出來,娘也有些累了!”沈夫人臉上稍顯疲憊,轉身入得內室。


    “老老實實地坐下,看著我的臉。”珍珠嚴肅道,“我很嚴肅,是嗎?你從前很少看見過我這麽嚴肅,是嗎?珍珠姐姐驟變得讓你出乎意料,甚至讓你感覺到害怕!”


    “我可沒有害怕你,你未必能打得過我?”沈誌燁翻著腫眼泡道,“當然不是現在,等我長到你現在這個年歲之時。”


    珍珠瞪眼看著沈誌燁,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著,粗胖的手很有節奏地拍打在一旁邊的桌案上,發出啪啪扇動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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