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尚峰在勝京都城東南一麵,距此三百多裏,其山物產豐富、景色優美又以險峻著稱。


    由西北一路向東南迤邐拖行、綿延萬裏,峰頭停在此處,猶如長龍昂起龍首,又似一方從天而降的禦賜之印落在此處,久而久之,得名禦尚峰。


    禦尚書院坐落在半山腰的山坳間,冬暖夏涼。來此求學的學子非富即貴,家境殷實,先生以學生資質斷其修文亦或是修武。


    天色擦黑,馬車向前疾馳,道路兩旁邊的雪山不停地向後倒退。沈汐車中放下手中書,輕挑開氈簾道:“肖二郎,我們就要到了。”


    上車就犯困,睡得迷迷糊糊的肖二郎睜開眼睛,將腦袋探向車窗外張望著。


    禦尚峰山角下,一輛馬車安靜地停在路邊。不一時,聞得後邊的動靜,氈簾一挑,先後下來兩個青年人。


    “咳咳咳.....”一人接連的咳了幾聲,另一人忙上前幫其把領口緊了又緊。


    “沒事,嗆著風了。”咳者道。


    見其年約十七、八歲,發髻高梳頭頂,紮一字青巾腦後雙飄葉,劍眉入鬢,雙目狹長,目光端莊且深遠。


    俊朗的麵容很是憔悴、慘白,似是被病痛苦苦折磨多年。


    內著白袍,腰係絲絛,外罩灰色的大氅,冽風吹來,寬大的袍子突突作響,非是衣袍過於寬大,而是其瘦弱的身子太過於單薄。


    稍刻,見其轉迴頭來,看著馬路中央由遠及近的馬車,嘴角卷起一絲笑意,皮包骨的手指間輕輕撚動著幾顆玉石子道:“何夕,定是沈汐師弟迴來了。”


    眨眼之工,一個轉瞬。


    馬車行駛至近前,未待停穩,見珍珠從車內探出個大圓腦袋來,粗聲粗氣悶吼道:“大師兄,何夕,你們是來接我的嗎?我肖二郎說話算數,說今晚迴來就迴來!”


    “飛天夜叉,你少廢話!趕緊下來得了!”何夕毫不客氣道,“六一大師兄在這等了小半個時辰了,快凍成冰雕了!”


    “哼!跟誰說凍成冰雕呢,跟誰說凍成冰雕呢?我又沒讓你們來。”肖二郎一邊發著飆,一邊一個高蹦下馬車,那樣子活脫脫的一個夜叉。


    “大師兄,天冷何必出來,你這身子怎可被涼風吹著?”沈汐下得馬車,快步至六一大師兄跟前關切道。


    “不防事,說好了來接你。”六一大師兄言罷,轉身與沈汐向山上走去。


    肖二郞迴頭衝著馬車擺擺手,轉身與何夕快步向前追去。


    “喂,我說肖二郎,你們家還挺有派頭,馬車加護衛,一路送至山角下。”何夕迴頭看了一眼調轉了個車頭,並未遠去的馬車道。


    “那是啊,我肖二郎長了三隻眼,絕對會投胎!哪像你,肉眼凡胎,投得個窮中窮,苦中苦,又窮又苦的地兒,吃糠咽菜,長得一副‘清湯寡水’之模樣!遠看跟個火柴頭似的,保準連個婆娘都娶不上!”肖二郎仰臉朝天,一副欠抽的模樣十足。


    “嗬嗬,投胎這門子技術活我何夕是個門外汗呐!自歎不如,甘拜下風!


    娶不上婆娘是我命裏犯孤煞星孤單命,但是,但可是遇到你這樣的,我還真不敢娶,害怕噩夢醒來遲!這話又說迴來,你肖二郎這麽厲害,還能三妻六妾、成群又結隊不成?”何夕懟道。


    “嘖嘖嘖,三妻六妾?你也太小看我肖二郎了!”


    “怎招啊?少了,還是多了,我何夕怎沒聽明白?”


    “蠢材,愚蠢至極!”肖二郎擠眉弄眼、表情無法形容道,“堂堂男子漢,來人世走一迴,若不獵盡天下豔,攬盡天下美人入懷,豈不白活一迴?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呃......,哈哈哈,好你個色膽包天的飛天夜叉,你這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大蘿卜,莫把沈汐師弟帶壞了吧你?”何夕懟道。


    “那哪能呢,保護我還保護不過來呢?”肖二郎一聳肩膀,翻了個大白眼。


    “喂,說點正經的,我若是沒看錯,不會是你肖二郎跟著沈汐師弟蹭車吧?!”何夕翻白眼道。


    “哈哈,看破不說破,心裏知道就行了,我肖二郎低調、低調得很哩!”肖二郎道,“給你,拿著。”


    “這裏邊裝的是什麽東西,還沉甸甸的?”何夕接過一包東西道。


    “吃時候你就知道了。”肖二郎道。


    “咳咳咳......”


    忽聞得又是一陣咳聲,見六一大師兄在前邊走邊咳了起來,沈汐快速解下身上的大氅給其披上,其急忙又還給沈汐,兩人說著什麽向前走去……


    “哎呦!我嘞個老天爺爺,大師兄這才十七歲,這身子骨就這樣了,能活過明年否?真是可惜了他這一身的才華!”肖二郎咕噥道。


    “呸呸呸!


    從你飛天夜叉嘴裏吐不出來像樣的話,聽著就特別扭,什麽叫能活過明年否?還可惜了他這一身的才華!實話告訴你,六一能看著你肖二郎直到胡子拉碴,滿頭白發!”


    何夕很不樂意懟道,一個轉身追上前去將自已的外袍脫下披在六一的身上。


    “呃,這,這怎可能?”肖二郎咕噥道。


    ……


    一尊冷月斜倚山巔,白雪閃著銀光,散發著微微的光芒,四周圍安靜至極。


    四人加快了腳步,沿石階而上,彎彎曲曲的小路接連轉了幾個彎,忽見一處書院建築出現在眼前,巍峨堅實的門樓上高懸一匾額,上書“禦尚書院”幾個大字。


    何夕在前,入得大門,左手方向一處殿閣內透出暖光。


    入得室內,一冷一熱,溫度驟然升高之下,六一又是一頓急咳,直咳得直不起腰來,兩個侍者急忙端著湯藥送上前道:“少爺,該吃藥了。”


    何夕扶著六一慢慢坐在椅上,接過來藥道:“下去吧!”


    侍者稍遲疑了一下道:“藥若涼了,就達不到效力了,還請少爺快些喝了。”


    ‘嘩啦,嘩啦’


    一陣沉默,聞得六一手中撚動著的幾顆玉石子發出清脆的響聲,珍珠問道:“大師兄,你總是攥著那一把破爛石頭子做什麽?是能當藥還是能當飯吃啊?”


    “夜叉,你改名叫飛天飯桶可好聽?”何夕懟道。


    “嗬,閑來無事。”六一道。


    忽見沈汐端起一碗藥,放至嘴邊欲嚐一口冷熱,六一急忙攔道:“不可,我自己來。”


    言罷端過藥碗抿了一口,放下道:“稍有些燙,等等再喝。”


    侍者躬身而退,幾人落座。


    沈汐看著又顯憔悴的六一大師兄,眉頭蹙起,心中很是上火。


    稍刻,起身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六一,四目相對的一刹,六一忽笑道:“師弟,莫憂慮。愚兄的身子出生便如此,不防事。家父自小便著手請人醫治,一直吃著藥呢,死不了!”


    “嗯。”


    沈汐點點頭,鼻子有些發酸。


    稍刻,忽起身道:“大師兄,我娘做的楂梨飲,特意給你帶來的。止咳,你且嚐嚐。”


    “喂,那包讓你提著的東西呢?不會是讓你這何廢物給弄丟了吧!”肖二郎衝著何夕吼道。


    “飛天夜叉,你輕點吼!”何夕狠狠瞪了一眼肖二郎,轉身至門口處的桌前,打開包裹。


    不一時,將一個精致的瓶子拿到跟前,輕輕放在桌上。沈汐道:“大師兄,且嚐嚐。”


    “嗯,師弟有心了。”六一道,聲音很是沉穩。


    何夕至一旁邊,取來一個小碗跟勺子,沈汐將膏狀的楂梨飲盛出兩大勺放在碗裏,端給六一。


    六一接過碗絲毫不猶豫一大口、一大口地喝進嘴裏,隻覺得滑入喉中如薄荷一般冰涼,五髒六腑都通透,很是舒坦。稍刻,放下碗有些意猶未盡讚道:“謝過師弟,謝過師弟之娘親,這味道兒真好!”


    “大師兄莫客氣,若吃著行,我稍信到家裏,隨時送來便是。”沈汐道。


    “不可,怎好打擾?下迴向你娘親討來個方子,我吩咐人照做便是了。”六一微笑道。


    “也好。”沈汐點頭,“大師兄,你早些歇息,我這便迴去。”


    “嗯。”六一點頭,起身送沈汐,肖二郎出。


    沿著迴廊往前走,徑直走到最裏邊一間殿內,便是沈汐、肖二郎的歇息之處。


    室內兩個侍者知道二人今夜迴,沈汐素來怕冷,遂將炭火盆燒得很熱,室內暖意洋洋。


    退下外衣,肖二郎上前命兩個侍者準備些熱水後,前去歇息,侍者應聲轉身而退。


    “梅棠,快睡吧!這一路給我顛的,骨頭都散架了,拿不成個了!哎呦!”肖二郎哎呦道。


    “我叫沈汐,肖二郎!”沈汐糾正道,“明個兒,傳信迴府上,每周送來兩大瓶楂梨飲。到是不能讓我娘親做,府上人好生的做著便是。”


    “啊,知道了。”肖二郎哼一聲,三下兩下脫掉身上的袍子躺在榻上。


    “對了,這件事你得跟姑父說一聲,稍稍用上一些止咳清肺之草藥在其中,雖不至立刻見效,但也可慢慢調理。說來,大師兄這病自小至此,早已成陳疾,非是幾劑藥便可根除之事。”沈汐地麵上來迴踱步沉思道。


    “啊,說給我爹,說給我爹……”


    肖二郎邊說著邊睡了起來,不一時,唿唿的鼾聲起,沈汐上前,幫其掖好被角,轉身迴榻上合衣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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