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鈺跟著方璧寒去了歿刖,啟程的那一天,慕離淵站在渡口,折了一支蜀葵遞到他的手裏。


    “過些日子我就去看你。”慕離淵道。


    蘇鈺將蜀葵接到手中,“嗯。”


    方璧寒在他身旁催促,“蘇鈺,我們該上船了。”


    蘇鈺點頭應了一聲,望著慕離淵,“你……”他知道這話不該說出來,卻又忍不住不說出來,“你不要死。”


    慕離淵的眸光霎時明亮起來。


    “報不報仇,其實都不重要的。”蘇鈺的手抓著那支蜀葵,垂下頭,“我想你好好活著。”


    慕離淵的心因這一句話而雀躍起來。


    蘇鈺說完這一句沒有再說下去,方璧寒推著他上了船。


    “蘇鈺——”慕離淵突然在身後叫了一聲。


    蘇鈺身體一頓。


    慕離淵張了張口,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路上小心。”


    蘇鈺還未開口,方璧寒卻先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放心吧。”


    慕離淵看著蘇鈺上了船,劃船的艄公吆喝一聲,蘭槳就蕩開波光帶著船往西南方向駛去。


    船劃了很遠的位置,蘇鈺迴頭看,遠遠的都還能望見一個站在柳樹下的人影,在湖麵上浮起的霧氣中一點點模糊起來。


    方璧寒見著蘇鈺還在往迴望,心中就有幾分不悅,麵上卻還是帶著笑的,“蘇鈺,我們進去,船板上濕氣重。”


    蘇鈺垂著頭沒說話。


    方璧寒將蘇鈺帶到船艙裏,船艙裏確有幾分寬敞,暖爐和錦被都準備著,紅漆雕窗外隱隱可以看到橘色的夕陽。


    方璧寒將蘇鈺身上的衣裳褪了下來,放到一邊,從箱格裏拿出幾碟小點心擺在桌子上。


    蘇鈺現在也沒什麽胃口,一隻手拄著扶手看著窗外。


    “蘇鈺,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方璧寒前傾著身子望著蘇鈺。


    蘇鈺看著麵前的方璧寒,“沒有。”


    “你待我都沒有曾經那麽親近了。”方璧寒一雙碧眸盯著蘇鈺,說著都帶上了幾分委屈。


    蘇鈺有些無奈的模樣,“你如今都長大了,再像小時那樣親近是不妥的。”


    “有什麽不妥的?”方璧寒說的有些忿忿,“你待慕離淵那樣好,對我怎麽就變的這麽冷淡了?”


    蘇鈺將靠近的方璧寒推開一些,“你多心了。”


    “是嗎。”方璧寒坐迴了位上,看著蘇鈺的眼卻愈發深邃。


    蘇鈺心中是沒有多大感覺的,隻道方璧寒是同以前那樣鬧別扭。


    方璧寒在船艙裏坐了一會,似乎覺著無聊了,起身掀開簾子就出去了。


    蘇鈺看了他一眼,就收迴了目光。


    方璧寒走到船頭那個劃船艄公的麵前,“事情辦好了嗎?”


    那艄公低下頭,壓著聲音迴道,“迴教主,都辦好了。”


    “叫下麵的人都聽好了,慕離淵管你們要什麽,你們就給什麽。”方璧寒撥弄著手上的金環。


    “是。”那艄公低著頭應著。


    “對了。”方璧寒收迴手,“把漁陽杜家的那兩雙兒女給慕姨送去。”


    那艄公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忠厚的臉來,“那剩下的……”


    方璧寒輕笑一聲,“剩下的?沒什麽用處,割了頭就地埋了。”


    “是。”艄公應了一聲。


    方璧寒又在船頭站了一會兒,望著沉沉落日,唇邊不自覺勾起一抹笑來。


    蘇鈺在輪椅上坐了一陣,左等右等不見方璧寒進來,張口想叫一聲,方璧寒卻先一步撩開簾子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碗魚羹,散發了一種奇異的香氣。


    “蘇鈺,你嚐嚐,我方才網上來讓艄公燉的。”方璧寒將魚羹放到蘇鈺麵前。


    蘇鈺伸手想去端,卻被方璧寒避開。


    “有些燙。”方璧寒將魚羹放到桌上,又將那些小盤碟裝著的點心推到一邊。


    蘇鈺隻覺得方璧寒身上多了一種味道,那味道淡的幾不能辨。


    方璧寒見著蘇鈺皺眉望著自己,“怎麽?”


    “沒什麽。”蘇鈺隻當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的味道。


    方璧寒將魚羹在桌子上放了一會兒,用手摸了摸碗沿,覺著溫了才端起來想要喂給蘇鈺。


    蘇鈺是不習慣別人喂食的,“我自己來。”


    方璧寒手上還拿著勺子,神情有幾分受傷。


    蘇鈺是真的從樓驕那裏迴來之後就徹底不習慣這種喂食的舉動了,自己伸手將碗端了過來,因為勺子在方璧寒那裏,蘇鈺自己隻能端著小口小口的喝。


    方璧寒看著蘇鈺低頭喝湯,臉上不著痕跡的滑過一分陰鬱。


    蘇鈺覺得那魚羹味道不錯,連著喝了幾口才將碗放下來。


    方璧寒彎□子收碗,神情默默的。


    蘇鈺看著心裏也有幾分不自在,同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但是方璧寒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有幾分奇怪,那幾分異樣的感覺讓他生不出親近的心思來。與之相對的,慕離淵反而還和從前一樣,他也就下意識的更親近慕離淵一些。


    方璧寒將碗收起來,端著出去了。


    於是這一路上,兩人都鮮少說話,方璧寒隻會偶爾進來幾次,給蘇鈺帶些有意思的小玩意,更多了就沒有了。


    蘇鈺知道方璧寒的性子就是這樣的,他與你生氣,就不會同你講話,和個孩子似的能和你對上許久。


    蘇鈺也沒有在意,隻是心裏多少還是有幾分歉疚的。


    等到兩人到了目的地的時候,一個撐著傘的女子站在渡口,方璧寒方才推著蘇鈺走了出來,她就笑意盈盈的走上來叫了一聲,“相公。”


    蘇鈺當時就懵了一下。


    倒是方璧寒,一路上都鮮少露出笑臉,此刻見到女子的時候竟不自覺的彎了彎唇角,“煙兒。”


    女子撲到他懷裏,一雙杏眼看向蘇鈺,“相公,他是誰呀?”


    “他是……”方璧寒望著蘇鈺,“他是蘇鈺,從小在山裏將我撫養長大。”


    女子似有所悟,走到蘇鈺麵前,卻又幾分怯弱的不敢開口。


    倒是蘇鈺先開了口,“方璧寒,你什麽時候娶了妻?”


    “隻是下了聘,還沒有過門。”方璧寒說著看了那叫煙兒的女子一眼。


    煙兒扭扭捏捏的走了過來,“我與璧寒在一次花會上見到的……”


    她沒有再說下去。


    蘇鈺卻能想出,不過是那些折子戲裏的才子佳人的相識戲碼而已。


    蘇鈺望著神情溫柔的方璧寒,心不知怎麽就定了下來。


    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吧。


    如今兩個孩子都成了人,都該有各自的生活了,他隻要做完任務,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這麽一想,那莫名的芥蒂頓消。


    蘇鈺露出自己認為是最溫和的笑意,“你叫煙兒是吧?”


    女子點點頭,聲音細若蚊吟,“嗯。”


    “方璧寒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如今我也沒想到能看著他娶了妻。”蘇鈺伸手入懷,將方璧寒親手給他戴上的暖玉拿了出來,放進女子掌心,“這東西他早就念著要送給你,托了我保管,現在見了你,正好給你。”


    蘇鈺含著笑看向方璧寒。


    煙兒結果暖玉,像是寶貝似的雙手捧著貼到胸口,“璧寒,是你送給我的嗎?”


    方璧寒看著蘇鈺,袖子中的手指刺破了掌心。


    但是他麵上還是笑著的,“是。”


    煙兒一下子撲進方璧寒的懷中。


    蘇鈺咳嗽兩聲。


    煙兒從方璧寒懷中退了出來,雙手捧著暖玉,羞怯的不敢抬頭。


    “我們迴去吧。”方璧寒說。


    煙兒點點頭,“嗯。”


    方璧寒抬手招來兩個腳夫,交代了位置吩咐他們帶蘇鈺過去,自己則和煙兒乘了轎子。


    蘇鈺莫名的有了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臉上露出幾日都不曾展現的笑顏。


    而在轎子中,方璧寒的手正捏在煙兒嬌弱的脖子上。


    “誰準你收了?!”方璧寒手上收緊,煙兒的臉色開始漲紅。


    煙兒臉色慘白,“教,教主……”


    方璧寒伸出手來,將煙兒手中的暖玉拽了出來,這才放開了抓在煙兒脖子上的手。


    “教主。”煙兒還有幾分心有餘悸,縮在轎子的角落裏不敢出來,


    方璧寒的神色比蘇鈺這幾日見到的還要冷淡上百倍,“我要的,隻是你陪我演這出戲。”


    煙兒惶恐的垂下頭,“是。”


    方璧寒抓著手中那塊暖玉,突然加重的力道將整塊玉捏的從中間碎開……


    “纏夢做好了麽?”方璧寒突然側過頭看煙兒。


    煙兒哆嗦著手從袖子中掏出一個白瓷瓶,雙手舉著遞給方璧寒,“教主。”


    “怎麽隻有這一瓶?”方璧寒兩指夾著白瓷瓶的細頸,將它提了起來,輕輕晃動著。


    “迴教主。”煙兒咬著嘴唇,“‘纏夢’所需要的藥材還缺了一味,實在難得,所以……”


    方璧寒已經丟了一個盒子過去,煙兒解開盒子,裏麵正躺著一塊棕褐色的草莖,那草莖寬厚的有人掌大小,並不打眼,卻有一種說不清的香氣從裏麵透了出來。


    煙兒亮了雙眸,極珍惜似的將盒子捧到懷中。


    “這是最後一味的碧璽。”方璧寒將白瓷瓶收了起來,“十日之後,我要釀好的‘纏夢’。”


    “是。”煙兒應聲道。


    方璧寒眉目間還有幾分戾氣,“以後他給你的東西,你收一樣,我斷你一指,收兩樣,我斷你一臂。”目光如刀,“聽見了沒有。”


    煙兒嚇的癱坐在地上,叩首不起,“是——”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敢寫下一章了……原因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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