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守護崩碎了。”亡靈君主站在船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看著昏睡在深淵妖王懷中蘇鈺,“他愛上你了?”


    深淵妖王將蘇鈺抱緊,垂著頭沉默著。


    “他愛上你了,啊?”亡靈君主走到他麵前,伸手去抓蘇鈺的胳膊。


    深淵妖王揮開他的手,“滾開。”


    “嗬,現在就開始護著他了?”亡靈君主隻覺得莫名的胡亂,那混亂從剛剛窺伺到這個人族的內心開始,那混亂就不斷的加劇。


    深淵妖王此刻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極點,一張臉陰鬱著,血紅的眼盯著擋在麵前的亡靈君主,“我叫你滾開,沒聽到嗎!”


    亡靈君主在深淵妖王逼人的戾氣下,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現在在做什麽,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


    深淵妖王沒有在看他一眼,肋骨兩側的骨翼唰的展開,帶著蘇鈺瞬間隱匿入了黑暗中。


    亡靈君主站在船頭,黑色的長衣一直拖到了水中,引得無數黑色的亡靈上浮追隨。


    “愛是什麽滋味,你懂嗎?”他按著自己的心口,然後隻碰觸到了沒有任何起伏的冰冷的胸膛,蒼白的唇裂開,露出一個說不出意味的猙獰笑容,“魔怎麽會懂愛呢?蘇鈺,你說對吧。”


    從海中翻湧而出的亡靈蜂擁而出,將他整個淹沒……


    深淵妖王抱著蘇鈺迴到了奔流城。


    如今的奔流城繁華依舊,接任務的傭兵來來往往,看起來熱鬧至極,卻沒有一點聲音。


    打鐵的矮人,販賣卷軸的魔法士,以及普通的居民,他們就像幽靈一樣,在這座城池裏晃蕩著,靜悄悄的如同墳塚。


    深淵妖王陰沉著臉走進來,環繞在身邊的暗影都化作長鞭,狠狠的抽向那些人,“都給我張口!”


    被鞭子抽到的人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類似於一些飛蟲在振動翅膀一般。


    然後就像是畫麵被突然定格住了一般,一些類似於人聲的聲音從人群中發了出來,而後那種聲音像瘟疫一樣飛快的擴散,喧囂的人聲一點一點的將整座城池填充起來。


    深淵妖王抱著蘇鈺迴到了住所,矮人奴仆像影子一樣突然出現,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


    “這座城池裏已經沒有活著的人了麽?”深淵妖王突然開口。


    矮人奴仆點下頭。


    深淵妖王將蘇鈺放到床榻上,然後站起身放下床幃,自己退了出來。


    “奔流城中的亡靈已經全部驅逐出去了。”矮人奴仆說道。


    深淵妖王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矮人奴仆沒聽到他的迴應,抬起頭偷偷覷了他一眼,“王?”


    深淵妖王像是沒聽見一般,一隻手托著腮,漆黑的指甲敲在桌子上,發出‘篤——篤——’的聲音。


    矮人奴仆垂下頭不再多話。


    過了半響,‘篤——篤——’的敲桌子聲一停,深淵妖王抬起頭來,“魔是沒有心的嗎?”


    矮人奴仆不知道深淵妖王的用意,如實迴答道,“是。”


    “魔不懂愛的滋味,隻明白孤獨和殺戮嗎?”深淵妖王這一次沒有等矮人奴仆迴答,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魔隻懂獨占不懂分享,魔隻會嫉妒不會包容,所以魔沒有心,所以魔不知道什麽是愛。”


    矮人奴仆被深淵魔族占據的大腦隻懂得天性的服從,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去迴答深淵妖王提出的問題。


    深淵妖王走到矮人奴仆麵前,一隻手勾起他的臉,“你也不懂了嗎……安特凱琳?”


    掩藏不住綠光的眼睛是茫然的。


    “安特凱琳,你是那麽的愛一個人……是你的愛叫醒的我呀。”深淵妖王去碰矮人奴仆的麵頰,那個森白的頭骨就在深淵妖王的撫觸下隱現出來,兩個空洞洞的眼眶中搖曳著藍色的魂火,“可是現在的你都忘了……因為你變成了魔。”


    搖晃著藍色魂火的頭骨從矮人奴仆的身體裏浮了出來,最後落到了深淵妖王的掌中。


    深淵妖王將頭骨捧了起來,血紅的眼透露出的光是悲憫的,和那雙空蕩蕩的眼眶對視著,“安特凱琳,這就是你的愛嗎?這就是你們人族引以為傲的愛嗎?”


    沒有人迴答他,頭骨在他掌中像是死掉了一般,隻有亮著藍色魂火的眼眶提醒著她還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魔是不懂愛的。”深淵妖王這麽重複著,然後他的手掌又按上了自己的胸口,像是詰問自己一般,“為什麽不掉殺他?”


    “為什麽不殺掉他?”漆黑的指甲直接穿過薄薄的布料,刺進了皮膚中,深淵妖王像是感覺不到痛楚一樣,他的手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摸到了那個應該是心的位置。


    那裏什麽也沒有。


    深淵妖王伸著手抓了抓,隻碰到了冰冷堅硬的骨骼。


    “果然啊……”像是無奈又像是難過,“魔是沒有心的。”


    手一點點抽了出來,被刺穿的血肉在他的指尖剛剛離開的那一瞬間就又徹底愈合了。


    “魔是沒有心的,所以他們生來就該孤獨,生來就該殺戮,生來就該……掠奪。”深淵妖王用手按在那個頭骨上,指尖順著眉骨一路滑到下凹的下頜,“安特凱琳,你叫醒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藍色的魂火晃動兩下,然後熄滅了。


    “是你把我吃掉了。”深淵妖王捧著頭骨坐了下來,黑色的墨發披了一身,沮喪的簡直不像他,“你把你所有的屬於人的情感留了下來,然後把我的骨頭,把我的血肉,把我的生命都吃掉了……”黑色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了那一雙永遠奪人眼目的明眸,“所以我連殺了他都做不到了。”


    “不能獨占全部的東西,都應該是被毀掉的……”深淵妖王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身體彎的幾乎要挨到地。


    白森森的頭骨被黑霧托舉起來,落到了深淵妖王的身邊。


    綠色的光晃動著,像是在表述著什麽。


    很久以後,深淵妖王終於直起了身體,他的神情又恢複成了最初的樣子,黑色的眼睛蘊著風暴的顏色。


    深淵妖王伸出手,頭骨落在他的掌中,“安特凱琳。”他裂開嘴巴,“你是那麽的喜歡他,那麽你就去組成鎖住他的籠子吧……”藍色的魂火晃動一下,黑霧浮起,矮人奴仆重新睜開眼睛,“魔不需要愛,魔隻需要打發孤獨的樂子。”


    深淵妖王在此時是如此的篤定。


    蘇鈺醒來時,端著盥洗盆的矮人奴仆立刻將紗帳挽了起來。


    蘇鈺捂著悶痛的頭,視線都有些恍惚。


    “城主大人。”矮人奴仆跪在他的腳邊,雙手端著的盥洗盆遮住了他垂下的整張臉。


    蘇鈺看清楚周圍一切的時候有些恍惚的問道,“我怎麽在這裏?”


    “是賽賽莉婭帶您迴來的。”矮人奴仆這麽說著。


    蘇鈺從床上站了起來,腳下踉蹌了幾步,“我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賽賽莉婭公主說,是您在途徑穹宇之濱的時候被海妖的歌聲迷惑了,所以一直昏迷著。”矮人奴仆說。


    “海妖?”蘇鈺將盥洗盆中的濕巾拿起來,敷在自己的頭上,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矮人奴仆沒有應聲。


    蘇鈺問,“賽賽莉婭呢?”


    “賽賽莉婭公主受傷了,被送去了南城的魔藥師那裏醫治。”矮人奴仆將盥洗盆放在一邊。


    “受傷了?”蘇鈺猛然想起賽賽莉婭前胸上那密密麻麻的針孔,轉過頭看向矮人奴仆,“嚴重嗎?‘


    矮人奴仆剛好側過身子避開了蘇鈺的視線,“賽賽莉婭公主說不嚴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蘇鈺已經走出了門。


    蘇鈺趕到南城的時候,賽賽莉婭剛好從魔藥店裏走出來,幾個仆從跟在她的身後。


    蘇鈺走了上去,“賽賽莉婭!”


    穿著白色鬥篷的賽賽莉婭猛地抬起頭來。


    “是什麽傷口?”蘇鈺抓著她的袖子問。


    賽賽莉婭的臉色有些發青,看起來仿佛生了一場大病,她慢慢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的聲音和平時的歡快雀躍不同,溫和的讓蘇鈺有些不舒服。


    “醫術師怎麽說?”蘇鈺碰到了她的手,發覺她的手冰的嚇人。


    “他說我很好。”賽賽莉婭說,“嗯,隻是有點不適應。”


    “不適應?”蘇鈺怔了一下。


    賽賽莉婭歪著頭笑,“以前一直生活在大海裏,現在突然在陸地上呆這麽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蘇鈺還想再問,賽賽莉婭突然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那張封魔之弓,將它遞給蘇鈺,“這是你要的。”


    蘇鈺將封魔之弓接了下來,眼底的驚喜根本掩飾不住。


    “蘇鈺,我想迴去休息了。”賽賽莉婭說。


    蘇鈺將封魔之弓收進自己的儲物戒,“要我送你嗎?”


    賽賽莉婭搖著頭,“不用了,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做。”


    說著賽賽莉婭將鬥篷拉上,轉身就離開了,幾個奴仆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


    蘇鈺站在魔藥店的門口,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儲物戒上那塊光華圓潤的玉石。三件神器集齊了!這是不是說明,那些亂七八糟的劇情都可以結束了?


    巨大的欣喜讓蘇鈺甚至忘了去看周圍那些來自深淵魔族窺伺的綠色眸光……


    ——有一種東西可以偽裝成愛。


    什麽?


    ——失去。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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