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宗家族長,難道我也幫不了他們?”


    “幫不了也。”蟄庚微微搖頭道。


    宗無聖忍住慌亂的心,停下腳步立在原地靜靜查看。他要看清楚大長老一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宗玉拉著獨轅車行至近前,宗無聖已經能夠看清獨轅車上之人,心中一震,那不是大長老宗慶恆嗎,他怎麽死的?


    看到宗慶恆屍體,宗無聖再也平靜不下來,蟄庚再勸阻他也是無濟於事,隻能搖搖頭無奈看著宗無聖向那邊奔去。


    “宗玉。”宗無聖試探著叫了一聲,宗玉聞聽聲音猛然抬頭,當看到宗無聖身影時,眼淚似決堤洪水再也止不住。他輕輕放下獨轅車,疾步來到宗無聖身邊,一頭紮進其懷中大哭不止。


    “別哭,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爹是怎麽死的,是誰幹的?”宗無聖的聲音已經變得冰冷,他決不允許別人殘害他們宗家之人。


    宗玉終於找到可以依賴的人,況且宗無聖還是他幼小心靈裏最崇高的偶像,陡然停止哭聲,冷厲眼神瞅向快要追趕過來的婦人,手指著她冷冷道:“是她拋棄了我們,把爹氣死了!”


    循著手指方向看去,宗無聖終於看清瘦骨嶙峋婦人的臉,盡管臉頰消瘦,體型巨變,他還是認出了從小就對他很好的姚氏。


    宗無聖眼瞅著姚氏漸漸走來,突然一聲力喝,“到底怎麽迴事,你告訴我!”


    姚氏終於來到近前,眼神中充滿愧疚,她不敢直視宗無聖,也沒有顏麵直視這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少年。想起宗無聖五六歲時,她經常給宗無聖講禮義廉恥的小故事,如今這些違背倫理道德之事卻發生在她身上,她還有什麽臉麵再次麵對這個少年?


    見姚氏不說話,隻是低著頭悲慟哭泣,宗無聖沒有開口,冷冷注視著她。他已然能夠從姚氏眼神中感覺到,姚氏做了天理不容之事。


    宗無聖內心也很矛盾,從小他就喜歡的姚氏,對他如母親一般慈祥的姚氏,如今為何淪落到這般?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他寧願眼前一切是一場夢境。


    然而,現實總是那麽殘酷,總是將害人不淺的欲望拋灑給那些曾經善良的人們。


    宗玉打破了沉默,他幼小的心靈對姚氏充滿恨意。曾經他們是多麽幸福的一家人,娘為何要拋棄他們,為何轉變如此之大,將深愛她的爹爹活活氣死?


    “我答應過爹要原諒你,可你覺得我能原諒你嗎?等我將爹爹埋葬以後,我會把你給我的一切統統還給你,從此與你再無瓜葛,那時我或許會原諒你!”


    宗無聖聽著宗玉鏗鏘話語,他怎麽敢相信四歲的宗玉能說出如此決絕的話,該是多麽大的震蕩,能將一個四歲孩童刺激的如此成熟?


    “玉兒,娘不求你原諒,我知道今生不可能重來,已經沒有退路,你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份上,讓我再好好看看你爹,行嗎?嗚嗚嗚……”


    “你不是我娘,我不是你孩兒!你想看我爹?沒門!”姚氏再怎麽傷心,宗玉鐵了心,絕不讓姚氏再染指父親在天之靈。


    宗無聖現在才知道蟄庚為什麽不讓他出麵,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雖然不是十分清楚,大體也猜個差不多了。他很詫異姚氏竟然會做出這種事,那個讓她背叛家庭的到底是誰?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造成大長老一家如此悲劇的當事者便是柳真卿。若是柳真卿現在在場,宗無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其碎屍萬段。滅掉這個遊蕩在人世間的魔鬼。


    “宗玉——”姚氏痛哭著跪了下去,給她四歲的孩兒跪了下去,


    “我求你,讓我跟你爹再呆一會好嗎?嗚嗚嗚嗚……就一會兒。啊。”姚氏苦苦哀求道。


    宗無聖從宗玉眼神中能夠看出,他內心在做著劇烈掙紮,他不忍心讓娘如此傷心,但又不能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啜泣道:“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無聖哥哥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就決定,今生要做無聖哥哥那樣的大英雄。你對我百般讚賞,那時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宗玉被啜泣哽咽住,緩了一口氣道來:“可是,你為什麽親手打破我的夢想,親手破壞掉這個家?我恨你!”


    “對不起,宗玉。娘對不起你們,你親手殺了我吧,讓我解脫吧,好嗎宗玉?”


    “殺了你?!”宗玉冷哼一聲,“你想讓我帶著自責活在這個世上嗎?我不會,要死的是我——”


    宗玉突然後退一步,重重給宗無聖跪下去,錚錚道:“你是我們宗家族長,族人宗玉請求您幫我埋葬父親,我宗玉不能做到不恨那個女人,這就要把她給我的一切還給她,請族長諒解,不要責怪族人宗玉。”


    話畢,宗玉從腰間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短刃,表情歇斯底裏,朝著自己一條胳膊狠狠切了下去。


    “啊——”


    痛徹心扉的嘶吼,宗玉胳膊上被齊齊削下一塊肉。


    宗無聖沒有想到宗玉會這麽幹,想要攔著為時已晚,趕緊上前想要製止宗玉手中短刃再次落下。姚氏也哭喊著雙腿跪著前行,想要製止宗玉。


    然而,他們剛要接近宗玉,一股龐大的氣息從天際滾滾落下,伴隨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


    宗玉身邊似乎被一道透明壁壘隔斷,宗無聖與姚氏根本無法靠近,隻能一拳拳擊打壁壘,希望能夠打碎這無形屏障。


    一切都是徒勞。


    天空驟然風起雲湧,一塊黑雲無聲出現,籠罩在朗州上空。緊接著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大起。


    旁觀的數萬人被大風吹得搖搖晃晃,幾欲跌倒。


    “快看,那是龍!”


    人群中,有人指著天空拚命唿喊,數萬人齊齊仰頭看去,一條白龍遮蓋了半個朗州城上空,在黑色雲層中蜿蜒盤旋。


    宗無聖傲視天穹,直直瞪著那興風作浪的巨龍,猛然間覺得白龍氣息有些熟悉,思忖有頃,心道這不是文韜現世的白龍嗎?它為何會出現,它為何要阻止我救宗玉?


    一切還沒有解答,眾人再一次被驚心動魄的嘶吼聲吸引。宗玉瘦小的身體不知何時去到半空,在雨幕中再次從胳膊上割下一塊血淋淋的血肉。


    雨水衝刷著宗玉胳膊上的鮮血,落於地麵泥土上染紅了地麵。


    “我把這具身體還給你,你給我看好了。啊!”宗玉再次大叫一聲,一條胳膊上已經隻剩骨頭,讓人觸目驚心!


    現在誰都沒有辦法,無形屏障將宗無聖阻攔,天空白龍明顯是宗玉幫襯者,不可能救宗玉。宗無聖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他突然想到蟄庚,怒目轉身,大吼道:“蟄庚!你不是佛陀轉世嗎?你不是佛子嗎?如此慘絕人寰的行徑,你熟視無睹嗎?”


    蟄庚雙手合十,低下頭迴應,“阿彌陀佛,那是他的命!”


    “命?!”宗無聖憤怒道:“我命令你救下宗玉!”


    蟄庚低頭不語,繼而搖搖頭道:“貧僧救不下他。”


    宗玉的慘叫聲一聲接一聲,現在的他,雙腿上的血肉也已切除,眼看是不行了。


    姚氏無奈的跪在地上,任由傾盆大雨澆灌,頭顱一次次叩在地麵,痛哭嘶吼,“蒼天啊,我這是作孽啊,求你放過我的孩兒,我願意替他死啊——”


    蒼天沒有答應姚氏請求,任由她將額頭磕的血肉模糊。


    萬般無奈中,數萬人目睹了宗玉剔骨削肉的全過程,在震驚中惶惶不安,他們無力相救,無力逆轉,隻有替這個家庭惋惜。


    宗玉已成一具骷髏,隻剩骨頭的嘴巴上下開合,嘶吼出最後一句話,“娘——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娘。我把你給我的還給你了,我們再無任何關係!”


    話音落定,天空中盤旋的白龍驟然下降,巨大龍首須臾間來到宗玉身邊,巨口一張,將整具骨架吞噬。


    天空再次恢複晴朗,白龍憑空消失,眾人卻是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打開沉默。


    人們沒有發現,就在宗玉被白龍吞噬的刹那,菩提樹上那顆沒有化形的菩提果同時消失。


    姚氏瘋瘋癲癲從地上站起來,對著目光所能及之人傻笑道:“我的好兒子化龍了,宗玉成龍了,哈哈哈哈……”


    宗無聖看著瘋瘋癲癲的姚氏,她顯然是瘋了。宗無聖再也升不起半點對她的埋怨。他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不過姚氏的過造就的悲劇太大了。


    姚氏蹦蹦跳跳在寺廟前傻笑,跳著極不協調的舞蹈。蟄庚終於動了,他緩步來到姚氏身邊,將一隻手掌輕輕撫在姚氏頭頂,喃喃道:“阿彌陀佛!前世的因今世的果,你應該頓悟了。”


    被蟄庚醍醐灌頂,姚氏頓時安靜下來,臉上的癡傻緩緩消散,漸漸變成冷漠平淡。


    一道祥和的金色光芒乍起,將姚氏包裹在內。感受到神聖之光,姚氏緩緩跪了下去,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姚氏,你我前世淵源深厚,今世我願渡化你成佛,賜你發號——蓮花色。”


    “弟子蓮花色願意剃去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以贖累世罪孽。”話音落定,蓮花色一頭黑發根根掉落,潔白的光頭呈現在眾人眼中。


    刹那間,眾人似乎忘記她曾是背叛家庭的喪德者,此時的形象寶相莊嚴,讓人心生膜拜。


    誰能夠想到?姚氏將會是蟄庚佛陀門下神通第一的弟子。不過,那是很遠很遠以後的事情——讓我們記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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