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法租界的街頭依然熱鬧非常,街兩側的攤點一直延伸到街道的盡頭,平淡無奇的叫賣聲不溫不火,時不時的黃包車經過傳來一陣陣鈴鐺聲,從某個歌舞廳傳來的西洋舞曲傳得老遠都聽得見,附近賭場的吆喝聲鬧得周圍的民居都久久不能熄燈。


    範高頭手下“四庭柱”之一的潘玉清領著四個小弟一臉晦氣地從一條小巷子裏走出來,看他們那模樣,顯然是剛才在賭場裏輸了個精光。


    一個小弟摸了摸肚子抱怨:“老大,從下午太陽剛偏西那會一直到現在,小弟們還滴米未沾呢,實在是餓得不行了,要不咱先找個攤子吃點東西?”


    聽這麽一說,其他三個小弟也感覺肚子餓得厲害,其中一個小弟卻道:“想吃東西?你還有錢嗎?”


    其他幾人一聽,可不是嗎?剛才五個人都輸光了,就差沒有把衣服都當了去賭,最後輸得成為“白斬雞”。


    潘玉清見幾個小弟的臉色,就哼哼道:“嗎的,大爺我吃東西還要給錢的嗎?走,跟老子去吃,盡管吃,誰敢收錢,老子就掀了誰的攤子!”


    小弟們本來有些猶豫,要知道吃霸王餐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即便是在道上混的,也多數是要臉麵的人,想掙錢要發達基本都是拿命去拚,大家都還知道金錢的巨大作用,可不需要花錢完全無視金錢的魅力和作用,直接靠武力吃了東西不給錢,這不僅僅違反了江湖道義,更是顛覆了常識。否定了金錢的作用。


    可這些小弟見潘玉清的那副兇狠、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點點羞恥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吃一頓霸王餐算什麽?以後還要天天吃霸王餐,讓其他道上混的人看看,兄弟們吃飯從來不給錢!


    潘玉清扯開青色短衫。露出胸前一撮黑毛,領著四個小弟走到一個麵點攤子前對老板叫囔:“掌櫃的,給兄弟們每人來一碗牛肉麵,要大碗的,多放辣椒,牛肉多放點。聽見了嗎?”


    那四十多歲的掌櫃看見幾人過來連連點頭哈腰,將潘玉清等人引到一張桌子邊坐下道:“好的好的,幾位客官請這邊坐,牛肉麵馬上就好!”


    這掌櫃的也知道潘玉清這一夥人隻怕是街麵上的地痞混混,最好還是不要招惹他們。如果招待得不好,說不定這些家夥鬧將起來,以後的生意就不好做了,於是給他們每人都端上去一大碗牛肉麵,而且牛肉放得特別多,這幾碗別說賺錢了,隻怕還有大大的虧本。


    麵條端上桌之後,潘玉清等五人就“唆唆唆??????”的嘩啦聲。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一邊吃還含糊其辭地稱讚牛肉麵好吃,以後還要經常在這裏吃。掌櫃的聽到他們稱讚時心裏鬆了一口氣,隻要不得罪這些地痞混混就好了,可後來他們說要天天在這裏吃,掌櫃的心就揪起來了,如果每天都讓他們這個吃法,用不了多久。這攤子就會因為虧本擺不下去。


    掌櫃的正在患得患失的時候,潘玉清等人已經先後吃完。隨即起身就要離去,掌櫃的一看這些人還沒給錢呢。立即跑過去懇求道:“幾位爺等等,小的這是小本生意,小老兒家裏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實在是虧不起,一共是六十文錢,還請幾位爺把帳給結了吧!”


    潘玉清停下,側身將手伸在耳邊大聲道:“什麽?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看見潘玉清這架勢,掌櫃的有點害怕,但一想起這五碗牛肉麵如果不收錢,今晚白做且不說,還要虧本,於是鼓起勇氣將剛才的話再複述了一遍。


    “啪——”潘玉清等掌櫃的說完,甩起一巴掌打在掌櫃的臉上發出一聲清響,那掌櫃的被打得在原地打了幾個轉倒在地上,疼得直喊:“哎呦,哎呦???????”。


    “你這老東西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是什麽人,能在你的攤子上吃碗麵那是給你麵子,你老家夥還要收錢?你再去打聽打聽,大爺在這一帶吃東西需不需要給錢?真是不知道好歹的東西,啐!兄弟們,我們走!”


    幾個小弟聽了,跟在潘玉清後麵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走了。


    掌櫃的跌坐地上看著潘玉清等人遠去的身影嚎啕大哭。就在這時,在他攤子上另外一章桌子上吃麵的一個人放下筷子齊聲向他走來,此人頭戴白色的禮帽,六月天裏大晚上穿著白色的西裝,白色的皮鞋。


    一枚七錢二分的光緒銀元落在掌櫃的身前發出一聲“叮咚”的響聲,“掌櫃的,買單!”一個女聲響起,不等掌櫃的反應,此人便邁步離開了。


    掌櫃的撿起地上的大洋看了看,扭頭看著剛才那女人離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洋婆子真是奇怪,大熱天的穿得那麽厚實,也不怕熱出病來!唔,一塊大洋,今晚不但沒虧本,還賺了!洋人真有錢!”


    潘玉清吃飽喝足了準備吩咐小弟們各自迴家睡覺,自己也準備迴家躺屍,但想起從下午到剛才在賭場裏的手氣一直不順,心裏真是窩火,有想著俗話說賭場失意,那情場肯定要得意啊,於是讓小弟們跟著自己去妓寨樂嗬樂嗬,現在身上半個大子也沒有,看來待會隻能來一場霸王嫖了,反正剛才吃了一頓霸王餐,再來一次霸王嫖也沒什麽。


    幾人剛剛走進花街一條黑不溜秋的巷子裏,就看見前麵一個白影擋住了去路,其中一個小弟嚇了一跳,有些驚恐地叫道:“誰?前麵那是誰?我跟你說,黑燈瞎火的,別他嗎裝鬼嚇人!”


    聽到這個小弟一叫,包括潘玉清在內的其他幾個人都嚇得不輕,這時那白影好像轉了一個身,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地上還發出皮鞋鞋跟擦地的聲音,這個聲音讓潘玉清鬆了一口氣,不是鬼就行。


    知道不是鬼而是人,潘玉清等人膽子立刻大了,他指著走來的白影大喝:“你他嗎是誰。在這裝神弄鬼嚇唬人。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是嗎?”白影說著,身體突然騰空而起,雙腳在牆壁上連連踢打幾下,瞬間就竄到了潘玉清等人身前,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他身邊的四個小弟就先後倒飛出去,有的落在幾米遠的地上,有的撞在牆上落下,眼見是沒了動靜,估計是活不成了。


    潘玉清好歹也是一個大混混。而且是範高頭手下的四庭柱之一,還是很有些兇悍的,他反應過來立即抽出腰間一把砍刀就要對著白影砍過去,可被等他的砍刀砍到白影身上,他自己就先被踢中了一腳,一陣劇痛從腹部傳到大腦中,身體飛起落在幾米外的地上,他忍著劇痛掙紮著想爬去來。此時那白影飛身上前將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匕首橫在了他的脖子上讓他嚇得不敢再掙紮亂動了。


    “你叫潘玉清?是青幫範高頭的徒弟?”


    潘玉清聽到這個聲音才知道這是一個女人,再看麵相,原來是一個洋女人。而且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他很清楚自己那四個小弟肯定是沒救了,有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手段的女人不是女魔頭是什麽?想到自己的性命此時就掌握在這個女魔頭身上,他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他咽了咽口水迴答:“是,是!”


    “很好,我問你。現在在上海灘最厲害的殺手是誰?”


    “殺手?”潘玉清不明白這個女魔頭要幹什麽,說實話他對殺手這個詞很陌生。但對這個詞的同義詞還是很熟悉的,“你說的是刺客吧?”


    德瑪想了想點頭道:“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潘玉清思索一會兒道:“咱是道上混的。雖然跟刺客一道有些關聯,但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業,而且刺客這一道神秘異常,如果刺客讓別人知道了身份那就不用混了,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在上海灘這地麵上殺人最多最兇殘的江洋大盜是誰”。


    德瑪手上一緊,匕首割開了潘玉清脖子的皮膚,冷冷道:“是誰?快說!”


    潘玉清嚇得尿濕了褲襠,急忙道:“是朱勝椿和朱羊林兩兄弟,他們倆兄弟武功高強,手下還有十個幾個小弟,都是殺人越貨、兇狠歹毒,橫行大江南北多年的江洋大盜,這麽多年官府都奈何他們不得!”


    “很好,就是他們了!”德瑪說著,從白色西裝口袋裏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潘玉清的胸口,“找到他們兩兄弟,拿著這些錢請他們殺一個人,我要他們所有人全部出動,確保將那個人殺死!”


    潘玉清聽了這話心裏鬆了一口氣,這說明他的命保住了,對於朱勝椿兩兄弟,他倒是可以找得到,可能不能請得動就沒有十足的把握了,他低頭一看,這疊銀票數目著實不少,足有三千兩,應該可以請動那兩兄弟吧?他心裏又多了一成把握,看著德瑪道:“這位大人,我倒是可以找到他們兩兄弟,至於能不能請動他們,小人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小人可以試一試,不知道您要殺的人是誰?”


    “蕭震雷!”


    “是他!”潘玉清聞言吃了一驚,隨即說道:“其實我也恨他入骨,包括我們家老爺子,其實我們家老爺子早就從花旗國請了用槍高手來對付他,隻是人現在還在路上而已!”


    德瑪沉默了幾秒鍾,顯然是在思考,但她很快便道:“那是你們的事情,現在先辦我的事情,錢已經給你了,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請到那兩兄弟殺了蕭震雷,如果你請不動他們,那就說明你沒有什麽作用,我一定會殺了你!”


    “是是是,我一定請動他們殺了蕭震雷!”


    德瑪很清楚蕭震雷的實力,上次在費格的別墅裏,蕭震雷居然很輕而易舉的就悄悄潛入到她的後背對她實施了突襲,在她突然反擊的時候卻又招到蕭震雷的後發而先至的攻擊昏死過去了,她不知道蕭震雷當時為什麽沒有殺她,或者當場把她弄醒了審問,可是她卻不會也不能因此而感激他,反而要置他於死地,這就是她的任務。


    既然自己沒有絕對的把握殺死蕭震雷,那麽就隻能借助於外力,之所以找到潘玉清,當這個人作為中間人找別人去動手殺蕭震雷,是因為她知道蕭震雷與範高頭有仇,而且仇深似海,萬一這次潘玉清找的人殺蕭震雷失敗,蕭震雷也隻會查到潘玉清的身上,認為是範高頭要殺他,蕭震雷肯定不會想到是她動的手腳,這就是她的打算。


    第二天上午,臉色不大好的潘玉清獨自一人出了門,昨晚德瑪的那一腳把他的腹部踢得不輕,很可能有了內傷,因此一大早他的臉色都是煞白煞白的,但是為了完成德瑪交代的事情,他連治傷的時間都沒有了,必須要盡快找到朱氏兄弟,因為他還不想被德瑪幹掉。


    法租界、南市一帶是青幫的天下,幫會林立,江洋大盜和那些亡命徒一般不會出現在這些地方作案,隻是在這一帶安身,而要作案基本上都在公共租界。


    據潘玉清所知,朱氏兄弟和他們手下的十幾個亡命徒都隱藏在九畝地一帶,那裏魚龍混雜,社會成員複雜,是藏身的極佳之處。


    潘玉清坐著一輛黃包車到了九畝地新舞台一帶,下車之後就進入了九畝地的小巷子,這裏的小巷子到處都是擺攤的,到處都是煙館和賭檔,這些店門口都有小廝叫喊著拉生意。


    走過幾條巷子之後,潘玉清在一條巷子口旁邊的牆角看見一個人蹲著,手上夾著一指香煙,左顧右盼,看上去在望風,他便走過去蹲在此人身邊遞過去一支煙低聲道:“兄弟,我是青幫潘玉清,我找你們老大朱勝椿談一筆買賣,麻煩你領個道!”


    那人扭頭打量了潘玉清一會兒,接過香煙捏著嘴唇吹了一個口哨,就有一個漢子從對麵走過來,剛才這人起身道:“此人是青幫的潘玉清,他有買賣找老大談,你看著他,我去向老大報告!”


    “好!”(未完待續)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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