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子,是個刻薄之君。


    這是當年蘇靖賦閑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隻不過他原先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也就懶得算計這些,一切按照自己的本心辦事。


    後來,舊部趙泓卷入一場風波之後,一家老小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難免讓蘇靖有些兔死狐悲。


    而這一切,其實都沒有讓蘇靖的心態發生太大的變化,他還是想專心替朝廷辦差的,平叛之後,大不了就是再迴老家繼續閑著去。


    反正,他也到了養老的年紀了。


    可前段時間,校尉李昭的事情,讓他的心態終於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原本,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他這個賦閑的老頭,被朝廷的詔命調到前線來平叛,朝廷除了一紙文書,以及派來一個副將薑堰之外,就沒有什麽更多的支持了,隊伍都靠蘇靖自己拉起來。


    已經為朝廷做到了這種地步,以他行軍總管的身份,向朝廷給一個校尉報功,朝廷無論如何也會給他一點麵子,拔擢拔擢這個被他提起的校尉。


    但是朝廷偏偏沒有。


    還惡作劇一般的,提拔了他的兒子,而且是重重提拔。


    這事…明麵上看起來是蘇家父子占了便宜,實際上隻能說明,朝廷跟他蘇靖,並不是一條心。


    既然不是一條心,那麽蘇大將軍也就必須要站在自己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了。


    蘇晟聽了這句話之後,立刻吃了一驚,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父親:“爹,您…您…”


    “大驚小怪。”


    蘇大將軍背著手,目光依舊看向越州方向,緩緩說道:“近二十年,朝廷裏的將軍們,大多都是這個想法。”


    “要不然,邊境的仗為什麽一直打不完?”


    蘇靖悶哼了一聲,開口道:“京城裏的陛下…”


    蘇晟連忙攔住自己的父親,低聲道:“爹,當心給人聽了去!”


    自己的父親,跟京城裏的天子,自然是有些不對付的,他在老家陪著父親十幾年,自然能理解自己父親的怨氣所在。


    想了想之後,這位少將軍寬慰道:“爹,陛下已經到了年紀,說不定過幾年太子登基,就能夠撥亂反正,大周也就慢慢好起來了。”


    蘇靖冷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他閉上眼睛,想了想之後,開口道:“你去,給鄭蘷傳信,讓他領兵北上,進入越州。”


    “再給李昭也去一封信,讓他也往越州靠攏。”


    蘇大將軍雖然眼前沒有地圖,但是越州附近數州的地圖,已經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李昭那個位置,前麵應該就是剡縣了,裘賊就是剡縣人,也是在剡縣起事。”


    “李昭進入剡縣之後,讓他隨機應變,如果能夠打下剡縣,便記他一個大功勞。”


    蘇晟應了一聲,笑著說道:“爹您對他還真是照顧,兒子這就去給他傳信。”


    “不是照顧。”


    蘇大將軍背著手,淡淡的說道:“你承了他的功勞,咱們得還他一些,那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在這個世道…”


    “將來說不定就能成大器。”


    “兒子知道了。”


    蘇晟欠身:“兒子下去辦事去了。”


    “去罷。”


    蘇靖揮了揮手,眯著眼睛說道:“一個月之內,要兵圍越州城。”


    蘇晟應了一聲,然後扭頭下去了。


    蘇晟離開之後,蘇大將軍背著手,小聲呢喃。


    “趙成…”


    ………


    李雲收到蘇靖將令的時候,他剛在東陽縣與越州交界的地方駐紮不久。


    看到這道將令之後,李正撓了撓頭,問道:“二哥,三叔他們半個月的剿匪還沒有結束,是不是直接讓他們過來匯合?”


    “不著急。”


    李雲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著說道:“瘦猴,你帶人去剡縣縣城附近,打探打探情況,咱們穩紮穩打。”


    “這剡縣,是裘典起事的地方,誰也不知道留了多少人,還是謹慎小心一些為好。”


    李正應了一聲,離開營帳,出去點了十來個下屬,一起離開大營,往剡縣去了。


    而李雲則是坐在帳篷裏,看著手上一份粗糙簡陋的地圖,嘀咕了一句。


    “這剡縣是裘典的老家,裘典要是在越州大敗,說不定會逃迴老家來。”“不對。”


    李雲自己否決了這個想法。


    “越州城裏,應該兵力不少,蘇大帥哪怕能贏越州軍,但是打進越州城卻不容易,隻能一點一點耗,這場戰事,短時間內不會結束。”


    “正好。”


    他輕輕撫掌:“我手底下這一千人,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練上一練。”


    …………


    青陽縣,薛知縣看著莫名湧入青陽的數百戶難民,一時間都些懵了。


    他已經知道了,這些都是從錢塘逃入宣州的百姓,可問題是,宣州距離錢塘最近的是寧國縣,哪怕是宣州城,也要比青陽縣近上不少,這些人怎麽會一股腦都跑到了青陽來?


    薛老爺親自給這些難民臨時安排了住處,問了幾個人之後,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背著手,歎了口氣。


    “這小子,還真會給老夫找事情做。”


    好在,這不是什麽太大的難事。


    因為這些逃難之人,並不是真的難民,身上或多或少還有一些財物,可以自己錢買東西買糧食,薛老爺隻要好生安頓他們就行了。


    當然了,薛知縣並不理解促進消費的概念,不過在他看來,這幾百戶人家要是能有一半留在青陽,青陽也能熱鬧繁華不少。


    於是,一來是動了惻隱之心,二來也是為了青陽,薛老爺對於這些逃難之人還是比較上心的,一連幾天都親自過問這件事情,派人采買糧食,送到他們的臨時住處。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之後,兩個青陽的衙差帶著一個一身麻衣孝服的女子,進了青陽縣衙。


    得知這女子的身份之後,薛知縣不敢怠慢,連忙將她請到了正廳,很是客氣。


    “劉郡守殉職戰死,令人動容,老夫已經讓人給劉小姐安排住處,往後劉小姐就在青陽暫住,等到有著落了之後,老夫再派人將小姐送去。”


    劉小姐在逃出錢塘的時候,尚不能確定自己父親以及一家的生死,直到路上見到不少從錢塘逃出來的難民,才終於確定自己一家都已經遇難,這才開始為父母戴孝。


    因為一路上已經不知道哭了多少迴,她這會兒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對著薛知縣盈盈下拜,垂淚道:“多謝縣尊,多謝縣尊。”


    “應當的。”


    薛老爺歎息道:“老夫與劉郡守雖不認識,卻也欽佩他的風骨,這件事老夫會向朝廷上書,朝廷多半會降旨恩賞。”


    劉小姐淚流不止:“家父隻有兩個女兒,更無子息,朝廷恩賞也是無用。”


    見她哭的傷心,沒有哄過女孩子的薛縣尊,一時間也是沒了主意,他隻能悄悄走出客廳,把冬兒給喊了過來,開口道:“這是錢塘劉郡守的女兒,甚是可憐,伱去把小姐請來,寬慰寬慰她,她們兩人同齡,也能做個伴。”


    冬兒看了一眼劉小姐,輕輕點頭,邁著小碎步就去了。


    過了盞茶時間,薛小姐就到了正廳,見劉小姐仍在傷心,她連忙上前見禮。


    劉小姐慌忙擦了擦淚水,起身還禮。


    二人序了年齒,薛韻兒還要大一歲。


    因為同齡,二人之間就要好說話的多,薛韻兒拉著劉小姐,到了後院自己的小院子裏,又陪她吃了點飯,才問道:“差點忘了問了,妹妹叫個什麽名字?”


    劉小姐低頭,開口道:“薛姐姐,我…我單名一個蘇字。”


    “劉蘇,流蘇…”


    薛韻兒輕聲道:“好名字。”


    她拉著劉小姐的手,輕聲寬慰道:“人死不能複生,蘇妹妹莫要太傷心了,就暫且在青陽住下,咱們姐妹也能做個伴。”


    劉小姐輕輕點頭,兩個人一起吃了飯,相熟了之後,便開始說一些各自的事情。


    “薛姐姐許人家了沒有?”


    薛韻兒歎了口氣,搖頭道:“我這一輩子,大概都許不了人家了。”


    說著,她輕咬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劉小姐有些好奇,問道:“這是為何,姐姐生的這般好看…”


    “被一個賊人給害了…”


    她搖頭道:“罷了,不提這個。”


    “我聽說叛賊兇惡,妹妹你是怎麽逃出錢塘的?”


    “本來是逃不出來的。”


    劉小姐低頭,輕聲道。


    “路上給一個年輕將軍給救了。”


    “好像就是你們青陽的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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