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武元佑,李雲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了。


    倒不是故意冷落,而是因為這段時間太忙,沒有時間去見他。


    而且,這位楚王殿下安生得很,連家門都不出了,沒有特別的事情,李雲也沒有理由借口去見他。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李某人先前打贏了那場圍攻江北的戰事,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和底蘊,用自己的旗號來起事,不必借助楚王的名號,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再去見他。


    否則,李某人估計已經跑了許多遍,跟他商議稱帝的事情了。


    坐在馬車裏,李雲認真思考了一番,還是覺得,楚王在自己的地盤受了傷,自己這個地主,應該去見一見。


    畢竟,楚王殿下這麽乖巧懂事,隻要李雲能夠成事,他就注定了是李雲將來的“賓客”了。


    而新朝的正統,大約也要從這位楚王殿下手上接過來。


    這個時候,如果弄得太過生份,那也不太合適。


    “去楚王府上罷。”


    金陵城裏,的確有一座楚王府,是楚王殿下當初過來投奔李雲的時候,李雲拿一座宅子給他爆改出來的。


    隻是這個王府,遠沒有正常王府的規格,隻是尋常大戶人家宅邸,而且不在新城,在金陵的舊城區裏。


    給李雲駕車的蘇展聞言連忙點頭,開口道:“是。”


    馬車不緊不慢的駛入金陵的舊城,然後在一座大宅門口停了下來,李雲下了馬車,守在這門口的一個九司的頭目認出了他,立刻上前,低頭行禮道:“上位!”


    楚王府這裏的保衛工作,是九司負責的,畢竟也不太好直接派兵過來守著。


    本來,在九司的保護之下遇刺,九司肯定是要擔責任的,但是這一次行刺楚王的,並不是外來的刺客,而是跟著楚王一起到金陵來的“家裏人”。


    也就是,楚王殿下自己的侍女。


    所以,九司也就談不上有什麽責任了,這個九司在這裏的負責人,也就表現的很是平靜。


    李雲看了看他,問道:“情況怎麽樣?”


    這頭目低著頭,開口道:“一剪刀往後心紮的,還好那女子力弱,加上楚王殿下又動了動,剪刀隻入肉半寸,現在已經包紮好了。”


    李某人皺了皺眉頭,開口道:“那女人呢?”


    “自戕,但是沒有死。”


    這頭目低頭道:“剪子往自己脖子上紮的,但是畢竟膽子小,再加上應該是沒有受過訓練,剛出血就嚇得停手,暈了過去,現在已經被看押了起來。”


    李雲摸了摸下巴,問道:“詳加審問,問出來之後,報告給我。”


    “是。”


    李雲吩咐完了之後,抬頭看了看這座王府,默默說道:“開門罷,我進去瞧一瞧。”


    “是。”


    他連忙讓開身子,將李雲請了進去,開了宅門之後,李某人背著手走了進去,走進宅子裏不久,就有九司的人迎了上來,領著李雲一路進了內院,帶到了一處房間門口,這會兒,房間外麵已經圍了好幾個小孩兒,有男有女。


    還有幾個婦人,也在門口守著,多是二十來歲年紀,其中有一個還大著肚子。


    李雲沒有理會她們,徑直走到門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走進去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趴在床上,胖胖的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剛到金陵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完全不符合先前李雲見到的那個小胖子王爺,不過在金陵這段時間,他門都不出,除了造人之外再沒有其他運動,這會兒又肉眼可見的胖了起來。


    這麽個小胖子,趴在床上,模樣還是有些喜感的。


    李雲看了看他,然後把旁邊守著的大夫叫了過來,問道:“如何了?”


    “幸虧王爺肉厚。”


    這大夫對著李雲低頭道:“現在隻是皮外傷,隻要安心休養,不被外邪入體,生出癰疽,瘡瘍,便不會有什麽大礙。”


    這兩個病症,在中醫裏,說的大概就是傷口感染。


    李雲笑了笑,點頭道:“看來胖也有胖的好處,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罷,我同殿下說說話。”


    這大夫低頭,應了聲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很快,房間裏就隻剩下李雲跟楚王殿下兩個人。


    楚王殿下趴在床上,並沒有睡著,而是睜著眼睛的,但是他始終沒有說話,默默發呆,顯然情緒有些低落。


    李雲搬了個凳子,坐在他邊上,問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楚王殿下扭頭,看了看李雲,又目不斜視,長歎了一口氣:“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李雲啞然一笑:“殿下先前那樣貪生怕死,怎麽現在竟說出這種話來?”


    楚王殿下轉頭看著李雲,默默說道:“先前貪生怕死,主要是因為我那些兒女,我若是一死,他們也都沒了生路。”


    “現在想來,骨肉親情,似乎…”


    他又歎了口氣:“似乎也不過如此。”


    李雲笑了笑:“殿下傷心了。”


    “嗯。”


    楚王殿下目光裏,很是哀傷,他看著李雲,喃喃道:“李兄弟,還記得咱們頭一迴見麵的時候嗎?”


    “記得,那會兒殿下奉命,來江南籌錢,當時我在越州,任越州司馬。”


    “那個時候,是大兄派我出京,父皇雖然明麵上不視事了,但是暗地裏還在看管著朝廷,我離開京城之前,父皇私下裏召見過我一迴。”


    “他問我。”


    楚王殿下臉上留下淚水:“他問我,有沒有跟大兄爭帝位的心思。”


    “大兄當時勢大,我這個人又胸無大誌,不想跟大兄生死相見,我就跟父皇說,按規矩立嫡立長,我不跟大兄相爭。”


    說到這裏,這個胖子王爺更加傷心,他將頭埋在枕頭裏,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哪有什麽骨肉血親,哪有什麽骨肉血親哇!”


    李雲見狀,也有些沉默。


    他現在,也有兩個兒子了。


    哪怕將來,做不成天下共主,做個江東國主,已經板上釘釘,將來,他的兒子們…又會如何?


    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勸慰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也不必太過傷心,我先前應下了王爺,不管王爺做不做皇帝,將來二賓三恪的位置,一定是王爺的。”


    楚王殿下擦了擦眼淚,情緒還是有些低落:“我傷心,並不全是因為大兄要殺我,而是因為動手之人,是十二三歲就在我府上,跟著我的侍女。”


    “當時,我也不過十三四歲。”


    楚王殿下抬頭看著李雲,咬牙切齒道:“那個時候,父皇還身體康健,他老人家絕不會在我身邊,安插這麽個人手!李兄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李雲默默點頭道:“意味著,在那個時候,當今天子就對王爺動了殺心。”


    聽到這句話,楚王握緊拳頭,狠狠地錘了兩下枕頭,這一下又牽動傷口,疼的他痛唿了一聲,再一次掉下淚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傷心。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之後,扭頭看向李雲,開口道:“李兄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雲默默說道:“殿下說就是,能辦到的,我盡力去辦。”


    “刺我的環兒。”


    這位楚王殿下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她大抵,也有一段不堪迴首的故事,就不要為難她了,給她一個痛快罷。”


    李雲想了想,問道:“不需要我,替王爺問出些什麽?”


    楚王殿下苦笑道:“毫無用處,毫無用處。”


    李雲點頭,站了起來,開口說道:“好,我記下了,迴頭她醒了,九司會找她問話,她若是肯說,我就讓九司記下來,若是不肯說,我也不會讓他們動刑。”


    “會讓這姑娘,體麵的離開。”


    說到這裏,李雲看了看趴著的楚王,突然輕聲歎了口氣:“當初殿下若是爭上一爭,天下未必會是如今這個模樣,殿下當初的一念之仁,以至今日九州不寧。”


    楚王殿下側著臉看著李雲,默默說道:“李兄弟你也瞧見了,我身邊一直有這麽個刺客在,當初我若是去爭,恐怕一早已經死了,連李兄弟你的麵都見不到。”


    他歎氣道:“這便是氣數,氣數盡了,非人力可以挽迴。”


    李雲摸了摸下巴,點頭道:“也是。”


    “我不打擾殿下歇息了,改天殿下傷好了,我再來看殿下。”


    楚王看著離開的李雲,隻說了沒頭沒尾的四個字。


    “多多當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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