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三恪,是一個講究興滅繼絕優良傳統。


    簡單來說,就是把前麵兩個朝代的後人封爵,稱為二王後,如果封三代,就是三恪。


    一般來說,都是封公爵,有些大方一些的朝代會封郡王。


    這被封的三恪,可以有自己的宗廟,保證香火不絕,而且他們一家在新朝並不是臣子,而是“賓客”。


    是賓客,就意味著理論上來說,他們見著新朝的皇帝也是不用行跪拜大禮的。


    當然也僅僅是理論上了。


    不過現在的大周,雖然已經病得厲害了,但是還沒有到“彌留之際”,楚王這個大周宗室的親王,本來也不應該在李雲麵前說出這種話。


    他說出這句話,就意味著這位當今皇帝的兄弟,認為大周朝廷,已經處在了亡國的邊緣。


    李雲有些無奈的看了看他,開口道:“殿下不要亂說,我是大周的臣子,對朝廷忠心耿耿…”


    楚王殿下撇了撇嘴。


    “李使君,本王不是傻子,也不是聾子,遍觀整個天下,最近兩年時間,就屬你擴張的最快,本王上迴到江東的時候,你的手不過是越州,婺州,吳郡三個州郡,現在呢?”


    武元佑低聲道:“李使君能有如今這個進展,我當初給你留下來的那份文書,也是有作用的罷?你可不能忘了我的功勞。”


    李雲笑著說道:“王爺,我現在控製的地方多了,是因為朝廷封我做了三道招討使,我自然要遵奉朝廷之命,盡力看顧好江南道與淮南道,這不能說是勢力擴張,隻能說是…”


    “我升官了。”


    楚王殿下歎了口氣道:“咱們是舊相識,不必說這些哄騙人的話,別的不說,我隻問李使君一句,朝廷封你做了三道招討使不假,但是朝廷還能撤掉你這個招討使麽?”


    李雲低頭喝茶,沒有迴答這句話。


    “李使君,我這趟過來投奔你,不求你別的。”


    他看著李雲,低聲道:“我一個發妻,兩個妾室,五個兒女,連帶我自己在內,一共九個人,我們隻求在金陵城有個住處,有口吃食。”


    “將來,能有個活路,這總行吧?”


    見李雲沒有立刻說話,武元佑又補充道:“我這趟過來,帶了些家資,至少夠開銷幾年,不需要使君花什麽錢,隻要使君能夠庇護我一家人,我便心滿意足了。”


    李雲放下茶杯,搖頭道:“王爺對朝廷,也太沒有信心了。”


    聽到朝廷兩個字,武元佑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李使君你對朝廷有信心嗎?”


    李雲輕聲道:“那些個節度使互相製衡,朝廷至少還是在的。”


    “這就是了,現在迴到京城裏,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間,那這個節度使,哪個不是狠人,李使君你也知道,我這人怕死。”


    他歎氣道:“要是迴京城,恐怕一個覺也睡不著了。”


    李雲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楚王殿下立刻看明白了李雲的表情,開口道:“李使君你不一樣。”


    “你在江東,一沒有朝廷約束,二沒有上官監督,尚且可以善待百姓…”


    他看著李雲說道:“我對使君又全無威脅,使君總不至於為難我們一家。”


    他仿佛是要說服李雲,想了想之後,又補充道:“將來,我對使君還有一些別的用處。”


    的確,楚王殿下身為當今天子的親兄弟,朝廷的親王,對於李雲來說,是極有用的一麵旗幟。


    將來朝廷如果淪陷於幾個節度使之手,李雲想要征討他們也師出無名,那個時候就可以用楚王殿下作為旗幟,去“正本清源”。


    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大用,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就信這一套,滿腦子忠君思想的人大有人在。


    從這個角度來說,楚王殿下,是個對李雲很有用的人。


    李某人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後又打量了一遍武元佑,感慨道:“殿下似乎…瘦了許多。”


    武元佑個子不高,上一迴到江東來的時候,又有些偏胖,整個人如同一個小球一般,但是一年多時間沒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上的肉都幾乎看不見了。


    楚王殿下聞言,神色黯然:“李使君,我雖然貪生怕死,但畢竟也是宗室出身,如今國家成了這個模樣,我心裏也不好受。”


    李雲笑著說道:“殿下就沒想過去拚一拚,搏一搏,拯救大周於水火之中?”


    “使君莫要試我了。”


    武元佑低頭苦笑道:“我自家有幾分本事,自己心知肚明,現在尋個靠山,或許能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要是不知死活的去強出頭,恐怕到最後,連死也不知是怎麽死的。”


    李雲給他添了茶水,輕聲道:“我很好奇,殿下為什麽會迴來找我。”


    說到這裏,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楚王殿下很幹脆的說道:“因為我覺得,李使君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兩三年時間裏,就能崛起於微末,如今更是創下了這樣一番基業。”


    他感慨道:“說實話,我若是有使君這樣的本事,這會兒便真的要去尋一塊地方,去籌劃如何中興大周了。”


    李雲笑著說道:“殿下倒是坦誠。”


    “不坦誠沒有辦法,我還指望著使君收留我們一家呢。”


    他看著李雲,開口道:“使君給句痛快話罷。”


    李某人站了起來,略作思量之後,笑著說道:“我是大周的臣子,殿下是大周的親王,既然到了金陵,想要在金陵小住一段時間,這自然沒有什麽問題,這幾天我就給殿下尋個住處,殿下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哪天殿下想迴京城了,與我打個招唿,我派人護送殿下迴到京城。”


    武元佑聞言,並沒有特別興奮,隻是默默起身,對著李雲欠身道:“多謝使君了。”


    “至於迴京城…”


    他搖了搖頭:“我已經不作此想了。”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玉製的玉牌,和一份文書,遞到李雲麵前,默默說道:“這就算是我,送給使君的一份禮物罷。”


    李雲有些詫異,問道:“殿下這是?”


    “這是父皇留給我的一些人手,人數不多,隻有三四百人了。”


    武元佑低頭苦笑:“我現在,也養不活他們。”


    李雲反應了過來,問道:“是朝廷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大周的情報機構,或者是特務機構的名號,巔峰的時候,據說有數萬人。


    當然了,核心成員肯定沒有這麽多,這數萬人的數字估計是把編外人員也都給算進去了。


    “嗯。”


    武元佑默默說道:“是皇城司的一小部分人手,父皇讓皇兄把我一家送出京城,又讓他們暗中保護,免得我們一家死在外麵。”


    他抬頭看著李雲,繼續說道:“我能到江東來,也是靠了他們,如今使君既然願意收留我,這些人我也就用不上了,就交給使君,也請使君給他們一口飯吃。”


    李雲眼睛一亮,隨即恢複了正常,輕聲道:“殿下還真是大方。”


    “不是大方,我留著沒有用處了。”


    武元佑看著李雲,默默說道:“他們也不可能迴得去關中了。”


    李雲想了想,便微微點頭:“那這些人,我能見一見麽?”


    “自然可以,名單就在這份文書裏,這塊玉牌是父皇交給我的,可以號令他們。”


    李雲迴頭看了看武元佑,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今天,我在李園設宴,給殿下一家接風洗塵。”


    “咱們兩家。”


    李某人笑容平和:“以後常來常往。”


    武元佑再一次起身,對著李雲欠身拱手。


    “多謝使君收留。”


    “殿下太客氣了,殿下且在江東暫住。”


    李雲笑著說道:“說不定朝廷,過段時間就恢複舊日權威了。”


    “靠裴璜嗎?”


    武元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罵了裴璜好幾句,然後才長歎了一口氣。


    “一敗勢難迴了。”


    ……


    當天,李園準備了酒席,熱情款待了武元佑一家。


    杜謙也應邀前來,跟楚王一家見了麵,晚宴之後,杜謙詢問了一番楚王的來意,李雲跟他一一說了一遍,這位杜使君低頭喝了口酒,也有些悵然。


    “楚王,倒是個妙人,隻可惜,他太聰明了。”


    杜謙感慨道:“聰明人,往往會把事情看的太明白,可是在他這個身份,看的太清楚明白,又似乎不是什麽好事。”


    能夠看清楚局勢,但是自己又偏偏全無任何能力挽救,這種無力感。


    對於武元佑這樣的人來說,無疑是絕望而又痛苦的。


    好在,這位楚王殿下,是個相對客觀的性子,因此這會兒,他隻想著保全自家,並沒有任何去拯救大周的想法。


    要不然,他這一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之中。


    李雲跟杜謙碰了杯酒,笑著說道:“我對他帶著的這些皇城司的人很感興趣。”


    杜謙先是點頭,緩緩說道:“這些人對於咱們江東來說,的確是不小的助力,不過讓我詫異的是,先帝臨終之前,居然會對楚王一家做出這種安排,看來先帝晚年…”


    “也已經對局勢,看的十分分明了。”


    “懦弱之舉罷了。”


    李雲仰頭飲盡杯中酒,淡淡的說道:“朝廷至於今日,先皇帝…”


    “罪過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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