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一個日夜都思念兒子的母親,在伸手要摸摸兒子的臉時,兒子眼裏卻浮上厭惡的神色仰頭躲開時,心裏不會難受?


    就像忽然間有十幾把刀子,狠狠刺向她的心尖那樣,疼的都不能唿吸了。


    燕影長長的眼睫毛顫了一下,露出個自嘲的笑臉正要說什麽時,方圓卻抬手拿住了她那隻要縮迴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心如死灰的燕影,瞬間活轉了過來,雪白的臉上立即浮上一抹病態的嫣紅,低低的叫道:“小、小圓。”


    方圓看出燕影極度傷心後,馬上就想到了母親在他十二歲之前的那些歲月裏,是怎麽嗬護疼愛她的了。


    無論她後來又做了哪些對不起他的事,但終究是把他帶來這個世界上的那個女人,生他養他,像所有偉大的母親那樣,那麽他就不該拒絕母親的愛撫。


    尤其是當燕影,低低的叫出他的小名後,方圓瞬間就有了極大的錯覺,仿佛是迴到了兒時那樣,再也無法強忍的,淚水迸濺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十二歲以後,方圓就幾乎不再哭泣。


    在昆侖,在毛驢眼裏,他就是他們的唯一,唯一能絕對相信,靠得住的大山。


    在秦大川,在格林德,在十二生肖心中,方圓就是他們絕對的主心骨,後半生幸福所在的源泉。


    在夏小韻、在張翼等人眼裏,方圓就是個無所不能的人。


    在很多人的眼裏,方圓可能是大哥,是靠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更有可能是個可怕的魔鬼--但唯獨沒有誰去考慮過,他方圓再怎麽厲害,生命再怎麽堅強,他充其量也隻是個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會有思想壓力,就會感到累,就會有當重擔無法承擔會垮掉的那一天。


    可是這些,別人卻忽視了,方圓也從來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過,不管是鐵遼他們,還是被他剛幹掉的佐藤倆人。


    這讓方圓的潛意識內,也產生了錯覺:他是無所不能的有些誇張,但他絕對是最堅強的那一個!


    可是燕影微涼且又溫軟的手撫摸在他臉上,那聲仿佛來自兒時的‘小圓’,卻一下子打破了他所有堅強的外殼,讓他猛地意識到他在母親麵前,還是個需要母親來保護,來安慰的孩子。


    真正的男人,絕不會在妻兒、朋友或敵人麵前流淚,但他卻會在很累很累時,趴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情不自禁的淚流滿麵。


    “小圓,我的小圓,媽,媽媽對、對不起你。”


    燕影緊緊抱著兒子的頭,下巴用力抵在他頭頂,嘴裏喃喃的叫著,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那樣,劈裏啪啦的砸落下來。


    沒有誰來打攪這對母子,唯有一隻麻雀落在了病房外的窗台上,好奇的看著裏麵,嘰嘰喳喳的叫著,仿佛是在祝福這對母子之間的所有怨氣,在這一刻盡釋前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燕影的淚水才不再往下落,笑了笑正要再說什麽時,卻驚訝的聽到她懷裏的方圓,已經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他在把這些年來所有的不堪重負、負麵情緒都用淚水發泄出來後,感覺到無比的輕鬆時,也感到從沒有過的疲倦,就像幾歲時因調皮被方天明狠狠揍了一頓後,他就趴在媽媽的懷裏,死去活來的大哭一場後就會睡著了那樣。


    唯有在母親的懷抱中,人們才能像兒時那樣不用考慮那些煩心事,美美的睡一覺,就像昆侖能在方圓懷中睡著那樣。


    樓宇湘沒有母親,更沒有能讓昆侖依為心理靠山的戀人,所以她永遠都無法像趴在燕影懷裏的方圓那樣,能無比安然的睡一覺。


    隻有林林陪著她,躲在這連綿起伏的群山內,像隻被獵狗獵殺的野兔那樣,躲在荒草叢中,哪怕是困倦至極必須得合眼休息下時,也被任何的風吹草動給驚醒。


    沒有野兔、野雞從遠處的荒草叢中經過,有隨時都會扣下扳機的林林忠心守在身邊,樓宇湘也睡不著的。


    因為她不時的會咳嗽,嗓子發癢,總是癢的,癢的必須得咳嗽,就像咽炎患者不時的會咳一下那樣,甚至更厲害,因為她睡著時也得咳。


    每咳嗽一陣,她都能從手心裏看到那種帶著黏黃顏色的血跡。


    而且,黏糊顏色的血跡,已經有了變黑的趨勢,這說明她在不知不覺被下的毒,已經開始侵入了五髒六腑中,很快就能混跡於全身的血脈中。


    等她的鮮血裏也含有這玩意後,那麽她就是病入膏肓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聽到躺在自己腿上的樓宇湘,又劇烈咳嗽起來後,已經背負著她走了一個晚上、累到極點的林林,睜開了剛閉上的眼,抬頭警惕的看四周。


    隨著中秋的越來越近,天色也黑的越來越早了,尤其是在群山中,黃昏總是在人們不注意時,悄無聲息的從四麵八方籠罩過來。


    夕陽是金色的,撒在群山的一草一木上,為萬物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有一串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正忽閃著翅膀飛過遠處的山巔,好像要飛進夕陽中。


    確定周圍並沒有任何危險後,林林這才鬆了口氣,把手槍放在旁邊地上,從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還有幾個藥瓶子。


    在林林的幫助下,樓宇湘慢慢坐了起來,接過礦泉水喝了幾口,也沒有漱口,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


    她抬手擋開了林林遞過來的藥瓶子,強笑著說:“不、不用了,這玩意吃的再多,也不管用的,都扔掉吧。”


    樓宇湘這兩天雖然咳的厲害,每次都能吐出鮮血來,但她除了憔悴些之外,精神狀態卻相當好,皮膚仍舊嬌嫩的一掐就能有水流出,身材豐盈的沒有消瘦哪怕是一絲半點,甚至她原先就很迷人的熟、女氣質,更加濃鬱了。


    一個咳嗽的連覺都睡不著,已經在野外潛逃了這麽久,每次咳嗽都會有鮮血咳出來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狀態?


    不正常。


    任何不正常的東西,都有它必須存在的原因。


    樓宇湘明明很痛苦,尤其是精神上正在遭受從沒有過的折磨,那麽她還能保持當前的‘超好’狀態,隻能證明她被方圓所下的毒,是非常非常的可怕。


    林林也很清楚這些,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望著手裏的藥瓶子,聲音有些嘶啞的勸道:“樓、樓總,我覺得吃點,總比不吃要好,怎麽著也該起到些許作用吧。”


    “不用吃了。”


    樓宇湘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製住又要劇烈的咳嗽衝動,用力咽了口口水,望著慢慢落下山巔的夕陽,低聲說:“我現在知道了,我中了什麽毒。”


    林林眼睛猛地一亮,連忙追問:“什麽毒?”


    在林林看來,隻要樓總能確定她中了什麽毒,那麽就好辦了。


    林林會趁著夜色,把樓總背出群山,去大醫院內治療。


    她相信,現在蘇省樓家肯定早就派人趕來了唐王這邊,正廣撒人手在搜尋她們倆人的下落。


    但與此同時,那個要獵殺樓總的惡魔,也在搜尋她們。


    盡管樓宇湘堅信她在逃亡時的路線,極大出乎了惡魔的預料,這才能逃到群山中,算是暫時躲開了獵殺,而且林林在背負她一路逃來時,也盡可能的掩藏自己的行蹤。


    可是毫無疑問的是,相比起樓家搜尋她們的大批人手,那個惡魔無疑更擅長追蹤,她在判斷出樓宇湘玩花逃走後,特定會馬上將目標對準群山,繼而迅速搜索她們逃走的任何蛛絲馬跡。


    所以呢,這時候樓宇湘最正確的應對方案,就躲在這兒不動。


    隻要她們能藏得住,總有那麽一刻,蘇省樓家的人會找到她們的。


    為此,她們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下車時,就已經準備好了足夠兩個人躲在群山中維持十餘天的飲水,食物。


    隻要耐心的等下去,總能等到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不過讓林林擔心的是,樓總所中的劇毒越來越嚴重了,能不能撐到樓家人找到她們的那一刻,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所以在聽她說已經知道自己中了哪種毒藥後,林林決定冒險沉夜把她背出去,去大醫院:藏在這兒無限期的拖延下去,樓宇湘會毒發身亡;逃出去也有可能被惡魔發現,也是個死。


    既然都是死,那為什麽不闖一下呢?


    說不定,她們命好,能逃過惡魔的搜索呢,畢竟這可是在群山中,惡魔本事再大,也隻是一個人,不可能監控長達數百公裏的山脈。


    隻要能僥幸逃出群山去了大醫院,院方就能根據樓總的描述,配置出解毒藥劑的,現代醫學這樣發達,林林覺得這種慢性毒藥還是能被克服的。


    但樓宇湘接下來的話,卻讓林林的心如沉冰窟:“白搭的,我所中的毒,世界上任何一家醫院,都解不開的。”


    “那,那是什麽毒?”


    林林聲音幹澀的問道。


    “屍毒。”


    樓宇湘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後,就劇烈咳嗽了起來,還不敢大聲,必須得用手捂著嘴巴,以防那個隨時都會出現的惡魔,會聽到。


    “屍--毒?”


    林林呆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的一則新聞。


    說是一名六七歲的小女孩,在郊外遊玩時,不慎被一種隱藏在荒墳中、以腐屍生存的蚊子叮咬了一口,感染上了劇毒。


    醫生把這種感染病毒,稱之為屍毒。


    小女孩的父母,帶著她走遍了全世界,都沒能找到能醫治她的法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為滿足小女孩最後一個要求(想做海的女兒),他們把孩子帶去了沿海城市。


    無比幸運的是,讓全世界各大名醫都束手無策的劇毒,卻在孩子在海邊玩了一個月後,忽然痊愈了。


    然後,孩子就引起了好多名醫的極大興趣,紛紛來研究她的病例,最終總結道:孩子在痊愈之前,曾經被喂食過以鮮血為藥引的解藥。


    很可能,某個生物身上的鮮血,就是屍毒的最直接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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