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士的眼裏,國家、民族利益是高於一切的。


    你可以說,他們能成為國士的初衷,也許是為了能活下去,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但你不能不承認燕影說的很對:華夏民族正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所做出的犧牲,才避免了其它三大文明古國被埋滅在曆史長廊中的厄運。


    如果他們能有這樣的國士,他們在被異族統治時,又何必逆來順受,隻求活下去就行,而絲毫不在意國家是否滅亡,僅僅給後世子孫遺留下向世界人民吹噓的資本:想當年,我們的祖先早在六千年前,就修建了世界聞名的金字塔、空中花園……


    國士是偉大的,但同時也是悲哀的。


    當前夏小韻就有這種清晰的感受,更為自己剛才不屑國士的態度,而感到羞愧。


    “其實你有這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全華夏那麽多人,憑什麽讓你們家付出這麽大的犧牲,卻沒有收到任何的迴報?”


    燕影坐了下來,聲音放緩:“所以無論你有多少不甘,你九泉之下的父輩們,也不會因此就看不起你,責怪你,隻希望你能理解他們,懂得他們。”


    “我知道了。”


    夏小韻呆愣很久,才跟著坐了下來,低低歎了口氣:“唉,我就是有些不甘,不甘被蒙在鼓裏,去做國士後人該做的事。”


    燕影附和道:“這也很正常。”


    “嗬嗬。”


    夏小韻輕笑了聲,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媽媽是誰?”


    燕影的眼角,突地跳了下。


    夏小韻低聲問道:“怎麽,我母親不是一個合格的‘國士家屬’?”


    “不是這意思。”


    燕影搖了搖頭,說:“龍頭大行之前,曾經有個女人來看過她。他走後,她也走了。”


    “那個女人,就是我媽?”


    “是的。”


    “嗬嗬,這樣說起來,我水家還有四個人。”


    夏小韻有些開心,是真正的開心,她還以為她是父母雙亡的孤兒,這時候忽然聽說母親還活著,當然很開心:“她是誰?我能不能去找她?”


    燕影嘴巴動了好幾下,都沒說話。


    “怎麽,為了讓我不愧於國士後人的稱唿,我連我親媽是誰,都不能知道?”


    夏小韻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你當然能知道。每個人都有權利,也有資格,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燕影欲言又止的:“隻是--你如果知道她是誰,那麽你就會去找她,對不對?”


    夏小韻反問道:“怎麽,你們不希望我去找她?”


    “是我不希望。”


    燕影搖了搖頭:“隻是我自己不希望--方圓、水暗影他們如果知道了,也不會讓你去。”


    夏小韻沒有再追問,低頭又開始在石桌上畫圈圈。


    燕影就陪著她,一聲不吭的。


    庭院裏的燈,忽然滅了。


    全城停電的可能性很小,很可能是某個片區的電器出現了故障,也許隻是方家。


    不過夏小韻與燕影,都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西廂房內的勞拉,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停電後,燕影才發現西南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輪彎月。


    可能彎月早就掛在天上,燕影沒發現是因為它被前鄰家的屋子給遮住了。


    彎月很亮,卻沒有遮住那些眨眼的星星,就那樣掛在天上,像一塊純潔玉,淡淡地看著下麵這個世界,看著這兩個坐在風露中的女人。


    “我知道了。”


    就在燕影抬頭,目光有些癡迷的看著彎月,不知道在想什麽時,夏小韻說話了:“你,與方圓他們都不希望我去,是因為你知道我媽那個地方,很危險。或者說,我去找她的本身行為,就很危險。但是,那些人,包括我的父輩們,卻希望我能去。對不對?”


    “我來唐王時,有人告訴我說,你會去找你母親的,因為那是你的命。”


    燕影低低歎了口氣:“唉,可我覺得,你有時候反抗一下命運,也是應該的。”


    “我會去。”


    夏小韻毫不猶豫的說:“既然這是我的父輩們,為我早就設定好的命運,那麽我覺得,我最好不要讓他們失望。唯有這樣,才能為他們的犧牲,畫上一個可能還算完美的句號。”


    “你的反應,果然就像他們所預料的那樣。”


    燕影看著夏小韻,呆愣片刻後才苦笑著說道。


    “我如果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那就不乖了。”


    夏小韻抬手,攏了下垂到眼前的發絲,很隨意的樣子:“不過,我在去找我母親這件事,你們得替我保密。”


    “可以,我答應你。”


    看出夏小韻主意拿定後,燕影就知道再勸也白搭了。


    “最起碼,不能告訴方圓,與水暗影。”


    夏小韻拿起那張離婚證,掂量了一下,說:“你們既然能不通過方圓,就能辦理了這張離婚證,那麽同樣也能讓他們複婚,對不對?”


    燕影眉頭皺起:“怎麽,你真要放棄方圓?”


    “別的命運我接受了,唯獨這個安排,我很不滿意。”


    夏小韻淡淡地說:“你別試圖再勸我了,無論誰勸我,我都不會聽的。我夏小韻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在娘胎中就被人擺布,堪稱悲哀到了極點。所以,無論怎麽樣,我都得努力去自主一次。”


    “都說你不要再勸我了。”


    夏小韻抬手放在唇上,對燕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後,才說:“燕阿姨,我不是你。當年我若是你的話,就不會放棄水開山,我的叔叔……”


    “你知道水開山是你叔叔!?”


    燕影怵然一驚,打斷了夏小韻的話。


    夏小韻笑了:“你在講故事時,都講的那樣詳細了。我如果在知道水暗影是我姐姐後,還猜不出你故事裏的水開山是龍頭的兄弟,我的叔叔,那麽我可就是真腦殘了。”


    再次笑了笑,夏小韻又說:“能讓我們家三代數十口人都前仆後繼去犧牲的那個地方,應該在羅布泊內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的母親,就該是來自那個世界,就是撫養漠北北長大,培養她成為一個女魔頭的人。”


    燕影怔怔的看著夏小韻,過了很久才喃喃說道:“以後,方圓要是再敢罵你腦殘,我非得撕裂他的嘴巴。”


    “你不敢的。”


    夏小韻馬上就說:“因為你連方圓會不會認你這個母親,你都沒有一點點的信心。你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獲得他的認可,哪怕是一點點。別否認,我雖然還不是一個母親,可我終究是個女人。是個女人,就能想象得出一個對兒子有愧疚的母親,麵對兒子是是一副什麽樣的低三下四。”


    燕影徹底無話可說了。


    本來她是占據今晚談話的絕對主動者,現在卻變成了腦洞大開的夏小韻:“在我為陳婉約鳴不平時,你曾經說過,除了你之外,我母親也是對她不公的幫兇--隻要是個有腦子的人,那麽就該想到這些的。幸好,我雖然有些腦殘,但也總算有點腦子。”


    說的有些渴了,夏小韻走進屋子裏,摸黑拿出了兩罐冰啤,遞給燕影一罐,笑著問:“出家人,飲酒嗎?”


    “我以前是出家人。”


    燕影說著,接過了那罐冰啤,打開後仰首一口氣,就喝幹了。


    把空易拉罐捏扁後,燕影反手擦了擦嘴角,打了個酒隔:“呃……除了幫你隱瞞方圓與水暗影,讓他們複婚之外,你還想讓我幫你做什麽我?說吧。”


    夏小韻卻反問道:“其實,你根本做不到讓方圓與水暗影複婚,對不對?”


    燕影張了張嘴,沒說話。


    夏小韻喝了口冰啤,吸了下鼻子:“你告訴那些人,在我沒有把方圓他們倆的結婚證,親自送到水暗影手裏之前,我是不會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羅布泊那個鬼地方的。”


    望著侃侃而談的夏小韻,燕影忽然清晰的意識到,她此前小看了這個女孩子的智慧。


    不但是她,還有燕老爺子等人,包括九泉之下的龍頭。


    或許,真正了解夏小韻的,也唯有她的親生母親了。


    “再傻再沒腦子的人,在經曆足夠多的破事還能活下來,也會變聰明些的。這句話,是你兒子,我那個姐夫對我說過的。以前聽他這樣說時,我還以為他是裝深沉,扮哲人。現在我才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


    把啤酒都喝光後,夏小韻轉著罐子,問道:“我的親生母親,應該是九幽夫人吧?”


    燕影點了點頭。


    夏小韻的眉頭皺了起來:“可我聽方圓說,他上次去俄羅斯時,在卡門地區遭到了九幽夫人的暗算,差點被誘惑成她的裙下之臣--這,是真的嗎?”


    “我覺得,等方圓知道你去了羅布泊後,他肯定會後悔,把那些事都告訴你。”


    燕影苦笑了下,繼續說道:“他也會覺得很丟人。”


    “這沒什麽。”


    夏小韻倒是毫不介意,很幹脆的說:“隻能說是我們母女都欠他的,無論我媽是陳婉約時,還是我媽是九幽夫人時。這也可能是他命中的豔福,母女花嘛,是個男人都會很向往的。不過還好,他最多隻能擁有一個陳婉約。我這輩子,是絕不會再理睬這小子了。我親媽--我去了羅布泊後,她還敢有那樣的心思,我會讓她知道什麽才是後悔。”


    “你說,你要以死相逼?”


    燕影明白了夏小韻這番話的意思。


    “我們水家,已經搭上水暗影了,就不能再有別人了。”


    夏小韻淡淡地說:“總不能,我們水家的女人,都被你兒子霸占了吧?”


    雖說燕影覺得夏小韻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還是為兒子辯解道:“他與陳婉約發生那種關係,不是出自他本意。同樣,九幽夫人也是在逼迫他,但他已經是在極力反抗了。”


    “我記得你說,今晚要交給我兩樣東西。”


    夏小韻明顯沒興趣,與燕影辯解方圓是不是好人,岔開話題:“方圓的離婚證是一樣,另外一樣是什麽?”


    她的話音未落,庭院裏的燈又亮了。


    燕影好像沒有注意到那樣,從小包裏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放在了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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