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秋莎放下了掀毯子的手,緩緩抬起了頭。


    剛才她能在三臉海怪被撞下走廊時,看到它有三張臉(水草,幾乎覆蓋了三臉海怪的全身,頭上當然也有了,就像頭發那樣垂下),現在它所有的臉,都被散發著海腥氣息的水草所覆蓋。


    但卡秋莎能感覺到,海草後麵有一雙異常冷森的眼睛,在死死盯著她。


    如果把卡秋莎換成是一般女孩子,這會兒估計早就嚇昏過去了。


    卡秋莎卻是在九幽世界出生,長大的。


    那個世界裏太多的不明生物,早就把她的膽子,給磨練的‘見怪不怪’了,盡管她現在很害怕,也能感覺出三臉海怪忽然出現在她麵前,是為了幹掉她,卻能保持著些許的從容。


    隻要她的孩子們不受傷,無論她遭遇什麽樣的傷害,都不是問題。


    臉色蒼白的卡秋莎,抬頭看著三臉海怪,眼神平靜的問道:“你,為什麽要殺我的孩子?”


    都死到臨頭了,她還關心這個問題,無視自己的生死--母愛,確實很偉大。


    三臉海怪自然不會說話,嗓子裏卻發出了輕微的唿唿聲,就像惡狼擋住一個人,脊背上的毛發豎起緩緩走向獵物那樣,忽閃忽閃的眼神裏透著非人的兇殘。


    “就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追殺我的孩子嗎?”


    卡秋莎再次傻傻的問了句,閉上了眼睛。


    如果是放在以前,卡秋莎自己就是個吃人的小母獸,無論遇到多麽可怕的生物,她也會亮出森白的牙齒,用野獸才具備的兇狠速度,狠狠的撲上去。


    再不濟,也能轉身,撞破後窗逃走。


    但現在她不會--生子時的失血過多,讓她坐起來都倍覺困難,又怎麽能做出那些暴力動作。


    倒不如省點心,閉著眼的等死。


    就是有些遺憾:傳說中的三臉海怪,怎麽就要追殺我孩子呢?


    “你不用問它,因為它不會說話的。”


    卡秋莎剛閉上眼,忽然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很平淡,異常冷靜,就像看到龜兔賽跑後,說兔子不偷懶就能奪得冠軍那樣,透著理智。


    這個聲音,驅走了籠罩在卡秋莎的烏雲,讓塵世間的萬物,都驀然歡唱了起來。


    卡秋莎睜開了眼。


    那雙明亮的瞳孔內,仿佛有水在流淌,流淌著滿滿的幸福。


    沒有淚水流出,因為水暗影早就囑咐過卡秋莎:女人在坐月子時,是不能哭泣的,要不然等上了年紀後,就會變成睜眼瞎子。


    卡秋莎生活在黑暗世界內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脫困來到了塵世間,找到了親人,又給她深愛的人生了倆小兔崽子……如此美麗的世界,她到死都看不夠的,怎麽願意變成一個睜眼瞎呢?


    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眼睛,好好看這個世界,好好看看門口說話的那個人。


    卡秋莎看不到方圓。


    因為三臉海怪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看不到方圓,卻能看到三臉海怪身子猛地一抖,全身覆蓋著的水草,呈波浪形晃動了下,這是被嚇了一大跳才會有的本能反應。


    原來你也怕方圓。


    卡秋莎笑了。


    蒼白的小臉上,攸地浮上一抹迷人的紅色,讓小少婦看起來無比的嫵媚。


    三臉海怪不懂的欣賞人類女子的嫵媚,它也沒工夫去欣賞,隻是緩緩轉身,看向了門口--方圓就站在門外的走廊中,臉色平靜的看著它。


    方圓不能不平靜.


    他在撲上的一路中,可是看到了那些慘死、重傷,還有被打成一隻瘟雞般的水暗影,老狗般昏迷過去的波斯塔夫了。


    還有那,滿地的子彈殼。


    而那個渾身都被水草覆蓋的怪物,卻毫發無傷,這就證明它的子彈打不死的。


    遭遇從沒有遭遇過的敵手時,必須得保持必要的冷靜,這是方圓在十四歲那年,被一隻狗給追著咬時,土豆老擰著他耳朵,給他灌輸的道理。


    方圓牢牢的記在了心裏,並始終嚴格遵守。


    哢吧,哢吧,好像有爆豆般的聲響,從水草下傳來,這是怪物全身的骨骼在熱身。


    剛才那番爭鬥,死傷那麽多人,都沒資格讓三臉海怪正麵相對,臉色平靜的方圓,卻讓它極度重視,嗓子裏唿唿的聲音,也無法的響亮了。


    當怪物慢慢低下頭(猛獸在捕獵時,都會放低腦袋的),緩緩抬起大象般的肥厚右腳時,方圓右手一翻--寒芒閃過,昆侖陌刀就像斬破黑暗的閃電,發出被振動時的輕微龍吟,橫在了麵前。


    咣!


    昆侖陌刀的森寒刀刃,並沒有讓三臉海怪害怕,相反它嗓子發出的唿唿聲,變成了沙啞的嗬嗬,像人在哭泣時,大象般的右腳落在了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大響。


    整座海浪都難以摧垮的別墅,仿佛都顫動了幾下。


    由此可以看出,三臉海怪的力氣有多大。


    同理,它是多麽重視方圓,還沒開戰,就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方圓慢慢地後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盯著三臉海怪的肩膀:它若要撲過來時,平衡的肩膀就會發生變好,方圓就能在瞬間,根據這變化判斷出它要向那個方向撲來。


    咣!


    三臉海怪沒有撲過來,就像一座活動的山那樣,再次緩緩逼近了方圓一步,發出的嗬嗬聲更加響亮,還沙啞,難聽。


    方圓繼續後退,眼睛依舊盯著三臉海怪的雙肩,手中的昆侖陌刀紋絲不動,就像被電焊焊在了鐵石上那樣。


    咣!


    三臉海怪踏出第三步時的頻率,要比第一步快了兩個節拍,比第二步快了一個節拍,動靜更加響亮,下麵客廳內破碎了的玻璃,都被震得嘩啦啦發響。


    方圓再次後退一步時,背後傳來水暗影的尖聲警告:“方圓,小心踏空!”


    卡秋莎房間門口的欄杆,已經被水暗影抱著櫃子撲出來、狠狠把三臉海怪撞下去時,撞碎了,所以方圓全神貫注盯著怪物肩膀不住後退時,很可能會一腳踏空。


    水暗影這才及時出聲示警。


    她的示警聲未落,三臉海怪已經踏下了第四步!


    這一步,絕對是它用了全身的力氣,整個木質走廊都轟然發出一聲承受不住的大響時,後退的方圓已經踏空,身子平平後仰,向客廳下摔了下來。


    “小心!”


    水暗影再次尖聲高叫。


    她沒有看到,方圓在平平向後摔下來時,橫在胸前的昆侖陌刀,卻依舊紋絲不動。


    方圓身子後仰摔下的同時,長達十數米的木質走廊,也轟然倒塌。


    三臉海怪卻接著走廊倒塌前產生的極大彈性,龐大的身軀猛地縱起,張開雙手就像一座山那樣,狠狠撲向已經在下墜的方圓。


    “方圓!”


    眼看憑空摔下的方圓,在空中根本無法改變方向,隻能任由大了他足足兩倍有餘的三臉海怪,全方位的籠罩著砸在地上,被砸成一張肉餅,水暗影淒聲大叫。


    隻是,當男人遇到危險時,女人的叫聲再淒厲,除了刺人耳膜發癢外,也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所以水暗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座山,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砸向方圓。


    淒聲慘叫出那一聲後,水暗影就張大嘴巴--靈魂想趁機從她嘴裏溜走時,就看到方圓右手中的陌刀,忽然從他左肋下探出,搶先一步刺在了木地板上。


    不等鋒利的刀尖刺進木地板,狹長的刀刃已經迅速彎曲,彎成了幾近兩百七十度,降降就要折斷時,方圓身子卻已經打著旋兒的,攸地向西邊飛去。


    壓在陌刀上的身體重量,攸地消失,繼而轉變為強大的反彈力道,隨著方圓手腕猛地一晃,垂死的毒龍那般,猛地昂首!


    寒芒一閃而過,從急速撲向來的三臉海怪脖子上。


    方圓借助昆侖陌刀刀尖刺進木地板瞬間,所產生的力道為支點,不但在電光火石間撲到了一邊,尚能利用刀刃最後一絲反彈力,準確抹在了三臉海怪的脖子上。


    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凝滯,就仿佛他自從二樓走廊摔下來的這一刻,是他跟三臉海怪演練無數次,才形成的超級默契。


    這才是方圓近身格鬥的真實水平,在麵對三臉海怪這種超級怪物時,他無法再藏私,隻希望能借助昆侖陌刀的犀利,能把它一擊斃命。


    “好!”


    已經飛到水暗影嗓子眼的靈魂,被她這聲本能中的喝彩,給硬生生壓了迴去,眼眸更是在瞬間,散發出了崇拜的瘋狂熱切。


    方圓也覺得他這一刀,絕對是他有生以來,發揮出來的最高水平,就像王羲之醉酒後寫出的《蘭亭集序》那樣,過後就再也寫不出來了。


    絕響--哦,不,是絕殺!


    超水平的絕殺,理應受到水水姐的崇拜。


    砰!


    水水姐發出的嬌唿還沒在空氣中擴散開來,三臉海怪已經重重砸在了地上,用它碩大的腦袋,把兩塊木地板直接砸裂。


    但接著,它雙腿就像風車那樣一轉,踏在地上的同時,已經重新站在了方圓麵前。


    方圓那異常犀利的一刀,隻是斬斷了十數根水草,露出它脖子下白花花的肉--它的腦袋,卻牢牢的安在身上,連一點點的傷口都沒有。


    水暗影的心,攸地沉了下去:方圓這樣一刀,都無法傷害它,那麽該怎麽才能幹掉它?


    相比起驚駭的水暗影,方圓卻保持著不該有的冷靜:在看到院子裏一地的子彈殼後,他就沒奢望一刀能劈死這怪物。


    刀槍不入。


    該死的刀槍不入!


    方圓刀光一閃,趁著怪物剛站起身子,低喝一聲重新撲了上去。


    三臉海怪沒有躲。


    如果你是到刀槍不入的,你也不會在意別人拿刀子來紮你,隻會趁著對手刺中你時,及時踢出一腳。


    水暗影真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無比臃腫的怪物,動作竟然這樣靈敏,就像帶魚在擺動它的尾巴那樣,堪比大象腳的右腳,對著方圓肚子狠狠踹了過去。


    疾撲而來的方圓,已經無處可躲,隻能提起了左膝,擋住了這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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