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原來,是有人在外麵敲大門。”


    夏小韻看著窗戶,喃喃的說。


    她明明做了個惡夢,夢到來了個晴天霹靂把她給劈成一堆紅粉骷髏了,實際上夢中的驚雷,隻是有人在外麵敲大門而已。


    如果沒人在外麵砸門,那麽夏小韻可能還穿著一雙漂亮的繡花鞋,在沙漠上孤獨的曼舞,就不會打雷,她就不會在被驚醒的瞬間,看到自己變成骷髏後,還能從嘴裏吐出一朵花來。


    夢是最易變的了,總能因為外界的幹擾,就能把美夢做成駭人的惡夢。


    就像很多小朋友熟睡時感到尿急,恰好有人端來了尿盆,就痛痛快快的撒尿了,結果醒來後才發現尿炕了那樣。


    夏小韻對這個半夜砸她家大門的來人很憤怒,有種抄起刀子跑出去,把砸門人捅個稀巴爛的衝動--於是,她就開始找刀子。


    “我去看看。”


    看出夏老板的小模樣很不對勁,勞拉也有些惱怒,轉身就走:“最好不是喝醉了酒的人,走錯了家門,要不然我會讓他醉的三天醒不來來。”


    “等,等等。”


    勞拉剛快步走出臥室,夏小韻就喊住了她。


    她不解的迴頭,就看到夏小韻下炕,去穿她那雙水晶小拖鞋,低聲說:“我、我去開門。”


    “我去就行了,天都這樣晚了。”


    勞拉隨口說了句時,才發現夏小韻本來就被惡夢驚醒的蒼白小臉,愈發的蒼白,蒙上了一層死灰色,眼角不住的跳動,穿鞋的動作都變形了,幾次竟然沒有把腳伸進去,踩在了地上。


    “夏總,你--”


    勞拉有些吃驚,剛問到這兒猛地明白了過來,嘎聲說道:“是、是他?”


    他是誰?


    勞拉沒說出名字,夏小韻卻知道她沒有猜錯。


    這個他,除了死了一年多又複活的方圓外,還能有誰?


    方圓迴來華夏後,前兩天現身明珠新聞後,算是在國內很多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沒有誰能想到他是怎麽在那種環境下活下來的,這比猴子用鍵盤敲打出一篇世界名著,還要讓人吃驚。


    不,是震驚。


    不過讓人感到詭異的是,方圓現身都好幾天了,卻沒有誰主動找到他,問問他怎麽沒死呢--


    夏小韻也想問問,可又不敢問。


    甚至在那麽一刻,她都盼著方圓在出現在她麵前之前,忽然遭遇意外死了。


    是真死,不是這種明明死了一年多又活過來,讓好多人都大吃一驚的假死。


    曾幾何時,方圓是夏小韻精神上的唯一依靠,她無比渴望那個家夥能永遠陪在她身邊,倆人一起麵對未知的神秘危險。


    不用去求證任何人,夏小韻也知道唯有方圓,才能陪她一起麵對危險。


    但後來--也就是現在,夏小韻怎麽暗中渴望方圓忽然遭遇意外(不管是車禍也好,還是喝水噎死也罷)死了呢?


    她是心虛。


    是怕。


    她做了對不起方圓的事,就不敢麵對他,又無處逃避,所以才希望他忽然出意外死了,那樣她就會在心裏長長的鬆一口氣,再像死了老公後、還得拉巴兩個孩子的小寡婦,擦幹淚水,繼續她艱難的人生。


    夏小韻有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勉強算是人之常情吧。


    就好比那些欠人債務還不起的家夥,就盼著債主全家都被外星人抓走,那樣他就不用還債了那樣。


    但這也隻是想想而已。


    核彈、火山岩漿都沒能把方圓送到閻王爺那兒去喝茶,還有什麽才能讓他掛掉?


    夏小韻很清楚,她有那種惡毒的想法,就是在心虛驚惶下,想到的最好辦法,同時也證明了一句話:最毒婦人心。


    小女人的心,毒是毒了些,老天爺卻沒有理睬,就讓方圓迴家了。


    夏小韻無處可逃,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怕什麽呀,反正他又不知道我已經把那隻繡花鞋拿到手了。而且他在前年出事死了後,我也是在第一時間趕去了東北,還哭的死去活來的--看到他後,隻要能表現出適當的驚訝,或者是驚喜就好了。


    夏小韻走到大門後時,腦子裏還這樣渾渾噩噩的想著,連一隻小拖鞋走丟了都不知道,就這樣踩著一隻鞋,光著一隻腳來到了門後。


    跟在她背後的勞拉,看她腳步蹣跚的來到門後,也不問外麵是誰就開門,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唉,如果方圓隻是責怪夏總,不動手,我就裝傻賣呆看不見。他要是動手的話--大不了,我以死相拚,也得為保護夏總盡最後一點力氣。


    吱呀一聲響,夏小韻打開了兩扇鐵門時,勞拉也及時打開了門外的照明開關。


    燈光下,夏小韻看到了方圓。


    明明是迴自己的家,方圓卻穿的很正式,就像登門看望老相好的姘頭那樣,臉上帶著溫和親切的笑容,就差手裏拎著一個禮盒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夏小韻,方圓覺得她的個頭,比一年多之前好像高了點(那晚他在門縫中偷看小夏跳舞時,因為光線、距離等原因,當然看不出她在這一年多內有的變化),雖說臉麵有些憔悴,不過從她圓潤的下巴上,卻能看出一點嬰兒肥。


    麵向有點嬰兒肥的女孩子,是最可愛的了。


    也是最純潔的--按說。


    就在方圓打量夏小韻時,後者也在打量他,眼神清澈,既沒有她想表現出的震驚,也沒有驚喜,隻有讓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平靜。


    就好像,方圓在外麵‘死了’一年多,隻是外出遊玩了三兩天就迴家那樣,沒有一丁點的陌生感,在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後,甚至還柔柔的笑了下:“迴來了?”


    “嗯,迴來了。”


    方圓點了點頭時,下意識的抬手,整理了下很板正的衣服。


    時隔一年多,夏小韻第一次看到他後,卻是無比的平靜,其實方圓又何嚐不是這樣?


    話說方先生坐在據葉明媚說她那輛坐著很舒服的瑪莎拉蒂內,盯著胡同口發呆時,也曾經仔細想過見到夏小韻後,第一句話說啥,說完諸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屁話後,接下來又該做啥。


    是跟她直接翻臉,讓她乖乖拿出那隻繡花鞋,再攆著她滾蛋呢,還是滿臉的悲痛,咬牙切齒的指著她鼻子,說你特麽的太讓我失望了啊啊啊!


    方圓想了很多種倆人‘正式會晤’後的場景,卻獨獨沒想到‘平靜’。


    就是平靜。


    平靜到沒有半點的波瀾,沒有憤怒的咆哮,也沒有歇斯底裏的尖叫,更沒有二話不說抬手就抽的野蠻動作。


    “進來吧,外麵風大。”


    看到方圓下意識的整理衣服後,夏小韻眼眸攸地一亮,嘴角浮上了笑意,強壓著驀然跳起歡快的舞蹈,縱身高歌‘嚓,這家夥還是佷在意我的,虧我擔了好幾天的心’的衝動,就像修養最深的貴婦那樣,矜持的微微欠身,抬手請客人進門。


    今晚哪有風?


    站在不遠處的勞拉,有些茫然的抬頭看向了夜空。


    點點星光下,風平浪靜,漂浮著夢幻般的祥和,連一絲風都沒有的。


    勞拉忽然很頭疼。


    因為她實在搞不懂,眼前這對男女的初次見麵,怎麽可以這樣平靜。


    尤其是夏總,更沒有丁點該有的愧疚。


    詭異的平靜,讓不擅揣摩男女感情的勞拉,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多才,趕緊快步走進了客廳內去泡茶了。


    方圓走進了他家院子,又停住了腳步,前後左右的打量了起來。


    娘老子沒有失蹤前栽種下的葡萄架、蹲放在那兒的石桌都在,倒是他在離家前就已經出現在西牆根下的那棵小柳樹,長高了不少,吐出的長長紙條上的嫩芽,在燈光下看上去分外好看。


    最大的變化,當然是因為方圓臥室窗前多了一棵石榴樹。


    開春後,為石榴樹擋寒的玻璃盒子就去掉了,碧綠的葉子,正在努力的向四周擴張著,跟西牆根下的楊柳相互輝映,散發出勃勃生機。


    “那是一棵石榴樹,是我栽的,才一年多,就長這麽高了。”


    看到方圓目光落在石榴樹後,夏小韻輕輕的解釋道。


    “嗯,很不錯。院子裏多了這兩棵樹後,顯得活潑生動了許多。”


    方圓點了點頭時,才發現小夏是光著一隻腳的。


    她卻沒有發現,依舊像穿著舞鞋的灰姑娘那樣,驕傲的昂著胸膛,接待方圓這個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


    “去屋裏坐坐?”


    夏小韻發出了邀請,再次拿不存在的風說話:“外麵風大,有些冷。”


    “還是去葡萄架下吧。”


    方圓笑了笑,抬腳走向了石桌。


    倆女人在這兒住了一年多了,肯定早就把這兒當做了她們自己的家,平時又沒誰來--想想那些女生宿舍,就知道‘邋遢’這個詞,可不是專為男人發明的。


    說不定,方先生坐在沙發上,隨手劃拉一下,就能找到一隻黑蕾絲啥的,那豈不是很尷尬?


    所以還是坐在外麵好,沒看到早就該端著茶杯出來的勞拉,已經在屋子裏手忙腳亂的開始大掃除了?


    “你、你稍等,我去端茶。”


    夏小韻走了兩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赤著一隻腳的,俏臉攸地通紅,趕緊裹了下睡袍,小跑著跑進了屋子裏。


    “夏總,這些零嘴--”


    正在收拾屋子的勞拉,拿起半袋子沒吃完的薯片,剛說出一半,夏總就不耐煩的說:“扔掉,扔掉,都扔掉!”


    勞拉趕緊把案幾上那些零嘴,都往垃圾筐裏扔。


    夏小韻跑進臥室,剛要關門時,就聽勞拉又問:“夏總,這東西呢?”


    “扔掉!”


    夏小韻想都沒想的說出這倆字後,才迴頭看去。


    勞拉的手裏,拿著一個紅色的首飾盒。


    裏麵一根鑲嵌著鑽石的白金項鏈,是張良華請她去順河街西餐廳吃飯時,送給她的。


    張良華說,他在國外閑逛時,偶然看到了這條鏈子,立即就覺得它是專門為夏總才存在的,就毫不猶豫的買了下來,足足花了三十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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