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希望棺材裏能裝滿土豆,可以邊死邊吃--這個心願,確實不是太高。


    依著那時候方圓的本事,別說老人希望死後的棺材裏能裝滿土豆了,就是裝上十個女人……隻要他提出來,又能讓方圓破戒殺人,也能被滿足的。


    這個在方圓十三歲那年快要凍死在街頭時把他收留、並撫養長大的老人,上輩子可能是個被土豆撐死的,要不然這輩子絕不會這樣酷愛土豆。


    更不在意方圓總是沒大沒小的,喊他土豆老。


    可土豆老就這點小心願,那時候就‘名滿江湖’的方圓,竟然沒有幫他實現。


    等得知土豆老心髒病突發去世後,正在大洋彼岸‘做生意’的方圓,以最快的速度趕迴來時,他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


    方圓一直以為,別看昆侖是土豆老的孫女,可他才是這老東西的親孫子。


    親孫子,是不是比孫女還要更親一步?


    所以親孫子就覺得,暫時先不追究孫女沒有照顧土豆老的責任,但也得等他迴來後,再辦理老人的喪事才對。


    最起碼,得讓他這個親孫子,最後看土豆老一眼吧?


    隻是等他用最快的速度趕迴來後--土豆老卻被火化了。


    裝了骨灰的骨灰盒,是沒法像死屍那樣躺在棺材裏,穿著最正統的壽衣,被數百斤土豆團團包圍的。


    為什麽不等方圓迴來,土豆老就被火化了?


    原因很簡單--惹下滔天大禍的昆侖,在土豆老死了後,被嚇壞了,竟然傻了似的藏進了深山,怕方圓會掐死她。


    昆侖比誰都明白,平時跟土豆老沒大沒小的方圓,要比包括她這個孫女在內的任何人,有多麽的尊重、或者說疼愛老人。


    因為她貪杯從而導致土豆老心髒病發作後,沒能及時送到醫院而一命嗚唿的現實,讓昆侖不敢麵對,隻是滿腦子想象方圓會不會掐死她的場景,這才倉皇躲進了深山中。


    醫院隻是看病救人,但卻不是慈善機構,盡管他們有時候也會腦子發熱,做點善事--比方會撥點專款,先把某個死了都沒人管的老東西,送到火葬場,讓他變成一堆有機肥。


    等在深山裏躲了兩天後,才意識自己躲著終究不是辦法的昆侖,再次來到醫院裏時,土豆老已經變成一捧骨灰了。


    再然後--再然後,無論昆侖怎麽跪地認錯,方圓在安葬好土豆老後,就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那一年,方圓走後就沒有再見過昆侖,也沒再迴到土豆老的墳前。


    他不見昆侖,是因為他實在找不到理由,來一刀斬殺土豆老的孫女。


    他不來上墳,是因為他沒臉去見土豆老--


    他非常的擔心,在他迴來上墳時,土豆老會從墳裏鑽出來,揪住他耳朵問他:你個小兔崽子,當初你可是答應我老人家,在我死後的棺材裏堆滿土豆的,咋就讓我被燒成一捧有機肥了?


    土豆老隻喜歡吃土豆,卻不希望變成一捧有機肥,來供養土豆長的白白胖胖(土豆老總是這樣描述他最愛的土豆),讓別人吃。


    隻是土豆老難道沒想過:死人,才是能讓土豆長的白白胖胖的好肥料嗎?


    所以方圓覺得,土豆老跟他說那個心願時,肯定是喝多了,才忘掉這個事的。


    但不管怎麽說,方圓都沒有完成恩人的心願,更在他死後違背了當初的誓言,開了殺戒,又變成了讓人不恥的登徒子。


    “其實我還知道,你比誰都希望,嗯,前提是你真能存在於為我們這個世界上的話。”


    方圓順手拔了一根草梗,叼在嘴上後才繼續說:“希望我能原諒昆侖。雖然是她害死了你,可畢竟是你的孫女。好吧,如果你能這樣跟我說,那麽我現在就可以原諒她。但咱得說好了,這是交易,就像以前我求你誇我一句,你都得把偷來的東西都搜刮幹淨那樣的交易。”


    方圓跟土豆老的關係,沒有誰能理解,哪怕是昆侖。


    他們倆人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土豆老卻比拿著他比孫女還要親。


    一般來說,很親近的兩個人交往,就不會太在意麵子了。


    所以土豆老總是不要臉的,想方設法的搜刮方圓偷來的東西,並為此沾沾自喜。


    方圓呢,也很賤,每次被搜刮之前,都像被人拿刀子割肉那樣,緊捂著錢袋子雙眼發紅的說要給老東西來一招‘天雷碰地火’滅了他。


    但最後,哪怕他嚎的再慘,最多也就是能換老東西一句‘好孝順的孫子,沒白養活你一千七百一十八天,終於懂得孝順老人了,一看就是知道是我不小心失落在外麵的孫子,這副賊摳的模樣特像我’。


    誰家的親爺爺,能像土豆老那樣,能清晰記得他扶養了親孫子多少天?


    他們倆人,隻是特別喜歡這種肉麻的打劫方式罷了,並樂此不疲。


    其實方圓很清楚,無論他從外麵偷迴多少錢,土豆老除了愛喝、愛吃土豆外,別的錢都捐了出去。


    土豆老才沒有捐給那些慈善機構,而是化身為東方版的‘聖誕老人’,直接拿錢砸開那些急需要錢來看病、養家糊口的百姓窗戶。


    方圓跟昆侖偷,滿世界的偷,為了偷不惜殺人,玩命--可他們偷的再多,也比不上土豆老敗的快,還總是給他們打電話哭窮,說要是再不寄錢迴去,他就要快拖著一根棍子滿大街的要飯,邊要,邊罵他養了兩個不孝順的白眼狼。


    後來方圓因偶然的機會,入選了七殺手。


    他以為,他總算不用再做個賊了,滿世界的給那敗家老頭偷東西去,從此可以變成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改過作新。


    隻是好夢沒做多久,他就被夜搜魂誣陷半夜非禮,被老頭毫不客氣的逐了出來。


    改過作新的希望破滅後,方圓徹底的墮落了,用實際行動來發泄對這個社會的不滿,帶著昆侖用了僅僅數年,就創下了盜聖的大名。


    就在他春風得意時,土豆老死了。


    然後,方圓就離開了昆侖。


    然後,他就遇到了花小妖。


    再然後,昔日牛皮轟轟的盜聖,就帶著毛驢鼠竄到了唐王。


    最後的然後--就像從‘南柯一夢’中醒來的那位老兄一樣,方圓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認識,才來到了他多年沒有來過的土豆老墳前。


    他多麽希望,已經曙光乍現的黑夜中,傳來土豆老那老不要臉的聲音:乖孫子啊,你就原諒昆侖吧。最起碼,她是我孫女,你殺人的本事再大,也不如她拿手的。有她在你身邊,誰還敢欺負你,讓你半死不活了大半年啊?


    方圓在等。


    等土豆老的聲音從曙光中傳來,為此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邊。


    很可惜,就算他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太陽公公都露出羞紅的小臉、擔心是不是被他看出昨晚沒做啥好事時,土豆老的聲音也沒傳來。


    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


    倒是方圓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好吧,這就算你說話了。嗯,不過我得好好想想,才能給你答案。”


    方圓好好想了足有一秒鍾,就翻身坐起,轉身拍著墳頭,淡淡的說:“我答應你了,徹底的原諒昆侖--看,我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在不想殺人時,從來都不願意殺人的。”


    “行了,天都亮了,我得走了。”


    方圓屈膝站了起來,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枯草,認真的說:“別送了,請留步,我怕你那醜樣子會嚇到格林德跟毛驢。”


    “當然了,今天是你祭日,我得好好慶祝一下--嗯,那就吃頓大餐吧,土豆大餐,希望毛驢能喜歡,那個賤狗現在太不喜歡吃素了,這可不好,會高血壓的。”


    方圓走了幾步,又站住了腳步,開始解腰帶:“還要不要跟我比比,咱們誰尿的更遠一些?當年你可是總跟我顯擺說,你年輕時能逆風尿三仗的,估計是吹。”


    風在吹。


    吹起的落葉打在了格林德鼻子上,毛驢好心的伸過嘴巴去給他拿掉時,迷迷糊糊睡過去的老外恰好睜開眼,接著就怪叫一聲,抬手推開好心的驢哥,然後就是各種法科有。


    毛驢才不會像死老外那麽沒涵養,最多也就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腦袋一眼,嘴巴翻了翻,露出了賊笑的樣子。


    格林德更加生氣,也更痛恨某位大哥:為啥非得讓我剃光了腦袋,搞得好像個大電燈泡那樣?


    其實毛驢更苦--它一點也不喜歡大哥用染料,把它打扮成為一條豹紋狗。


    “嘿嘿,現在學會自戀了不是?”


    就在格林德摸著自己的光頭黯然傷神時,方圓得意的笑聲從後麵傳來。


    “我才不自戀,隻是特別不舒服。”


    格林德哪兒都好,就這點不好,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一點都不懂的撒謊來迎合領導。


    “真得不舒服?嗯,那也得忍著,隻要我覺得舒服就行了。”


    方圓到背著雙手,披著朝陽織成的彩衣,出塵仙子那樣的從格林德身邊飄然而過:“下山後,買副大墨鏡戴上,再搞個沒用的藍牙塞耳朵裏,那樣才有職業爪牙的樣子,能彰顯出本大少更像個文明人好吧?”


    格林德這才知道,圓哥讓他剃成電光,刮掉他最鍾愛的小胡子,就是為了看上去更像爪牙,來襯托大少的文明形象。


    哦,他把毛驢滿身的黃毛搞成豹紋,也隻是想讓人誤以為他帶了一隻豹子逛街。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隻是一隻土豹子罷了--看著毛驢打哈欠流淚的爬起來,懶洋洋跟在圓哥後麵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後,職業爪牙的心情立馬好了很多。


    “快點跟上,今天我請你們吃大餐。”


    方圓迴頭瞪了眼很想找地方趴窩的毛驢。


    一聽說是吃大餐,不但毛驢來精神了,現在餓得前心貼著後背的格林德,也是眼睛發亮:“吃海鮮嗎?”


    “海鮮吃多了,會消化不良的。”


    方圓慢吞吞的說:“我請你們吃土豆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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