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雪蓮。


    以往格林德在看到,哪怕是想到自己的主子時,就會想到這個詞。


    他覺得,塵世間億萬女子,唯有花小妖才能配得上這個詞。


    她天使般的容顏,魔鬼般的身材,遇到任何事都能淡然相對的出塵氣質。


    尤其是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驕傲,還有無法形容的妖媚,都像一朵天山雪蓮那樣高高在上,讓所有看到她的男人,忍不住會對她匍匐在地,雙手合十的膜拜,甘心受她驅使,哪怕是死,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但現在,當他站在花小妖身後,看她以花家族長身份召開家族會議,隨便一個命令就能決定很多人的命運,傑拉德等人俯首帖耳唯有點頭後,卻沒有任何的驕傲(畢竟他可是花小妖最信得過的人),隻有說不出的茫然。


    還有讓他自己都驚恐的厭惡。


    他,竟然開始討厭他的偶像,曾經發誓圓死也要保護的主子了。


    格林德知道,他對花小妖有了這種感覺,絕不隻是自己的忠心被她所利用了--身為主子的心腹,為她赴湯蹈火都是很正常的,更何況被她當棋子所利用?


    主要是看出了他在花小妖心中的地位:主子,隻是把他當個傻瓜看待罷了。


    或者幹脆說:正因為他夠傻,還愚忠,所以才能被花小妖當做心腹。


    格林德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想到了華夏的一句古話: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出自《史記刺客列傳》,如果君主以國家棟梁的待遇對待我,我就要為他做出國之棟梁所應做的貢獻。)


    唯有那樣的君主,才能獲得格林德的絕對忠誠,而不是利用信任、榮譽還有富貴,來收買他的忠誠。


    看著傑拉德等人都連連點頭,一臉忠誠的樣子,格林德忽然覺得很可笑。


    他當然能看出,這些人的忠誠都是裝出來的。


    傑拉德等人之所以幫花小妖一起,算計花冷夕,自然是因為得到了足夠的好處。


    沒有足夠的好處,傑拉德好像沒理由必須支持花小妖當家主的。


    看來,唯有他才是最聰明的--格林德嘴角浮上一抹譏諷時,又想到了那個人:方圓。


    就在午夜醒來發現方圓不辭而別時,格林德還是無比的憤怒,用最惡毒的話來詛咒他……可等他搞清楚某些事後,才知道方圓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當格林德拿出那副來自十七年的素描後,方圓就看出這是花小妖針對花冷夕的一個圈套,要利用他,幫他來鏟除她的敵人了。


    很簡單:既然花小妖早在十三歲生日那天,就拿到了這副代表著她有大劫的素描,那麽她沒理由不提前布局。


    最起碼,她也不會輕易被花冷夕囚禁起來,而是早就動手,或者腳底下抹油走人了。


    她明知道老族長去世後,她就會遭到囚禁,卻隻派了格林德攜帶花家族長的‘權力法杖’,提前逃出了花家,作為自己的護身符,來讓花冷夕不敢傷害她。


    就算她無比的信任格林德,又怎麽能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而不是握在自己手中,跟花冷夕等人討價還價?


    僅憑這一點,方圓就知道被格林德以命來保護的信封內,根本沒啥重要東西,這才在臨走前,把信封又放迴了他口袋中。


    為了證明自己沒判斷失誤,方圓午夜後偷上了孤島。


    孤島那套讓所有職業盜墓者都無法逾越的森嚴防禦,在方圓看來就是一個沒啥難度的小遊戲,他都懶得跟人顯擺,他是怎麽突破那些防禦,躲在傑拉德等人不遠處,聽他們說了些什麽。


    最多,也就是不甘心自己被一個女人利用,這才出手放倒了傑拉德等人,算是給了花冷夕一條生路。


    方圓覺得,花冷夕活著,要比死了更好--喏,相信很多人都聽到了,花冷夕在離開孤島前,曾經說他欠方圓一個情,早晚會加倍償還的。


    方圓很喜歡別人欠他的情分,無論是失憶前還是以後。


    別人欠自己的感覺,比欠別人的要好很多。


    為了提醒某個小女人千萬別拿他當傻瓜看,方圓又大搖大擺的去了花家祖祠,在裏麵墨跡了很久後,才飄飄然的離開,不知所蹤。


    想到這兒後,再想到傑拉德說到花家祖祠門後有人隨地小便後的憤怒,格林德就想笑。


    於是,他就撲哧一笑的笑了。


    “你是不是在笑我,其實很傻很天真呢?”


    主子那好像從來都不會有任何波動的聲音,從格林德耳邊響起。


    “啊,啊?”


    格林德怵然一驚,趕緊抬頭,才發現會議室內空蕩蕩的了。


    傑拉德等人不知道啥時候已經走了,現場隻剩下他跟花小妖。


    花小妖背靠著桌子,左手撫著桌沿,右手拎著裙裾,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一襲乳白色拽地長裙,如銀秀發瀑布般垂在肩頭,妖媚而幹淨的小臉仿似千年不變,讓人看不出她在高興,還是在生氣。


    “我、我沒有。”


    格林德隻跟花小妖對望了一眼,就趕緊低下了頭。


    “你有的呢。”


    花小妖淡淡的說:“我能察覺的到呢。”


    以往聽主子嗲嗲的說話,總是會在尾音帶上個‘呢’時,格林德就覺得這才是天籟之音。


    可在從孤島離開時,她好像沒有用這個尾音。


    看來,她在生氣、緊張或者害怕時,就會忘記這個尾音。


    唯有在大局在握時,才會這樣說,盡顯她的天真,純潔。


    格林德忽然想到了夏小韻--早在華夏東北時,那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就曾經對花小妖說:你說話的聲音好賤呢!


    他可不敢說,花小妖這樣說話時的聲音,就是好賤。


    “有些事,你真的不知道呢。我其實也不想這樣做的,我是真心喜歡他呢。”


    花小妖沒有再逼問格林德,長長的眼睫毛垂了下來,輕聲說:“格林德,你走吧,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家人呢。”


    不等格林德說什麽,花小妖就轉身,雙手拎著裙裾,衣袂飄飄的去了。


    她已經看出我對她的尊重,忠誠都打了折扣,這才要趕我走。


    可卻又不許我帶我的家人走,自然是因為我知道她太多的事,她不想我在外麵胡說八道呢--嗬嗬。


    格林德情不自禁學花小妖那樣,在心中曬笑了一聲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大街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走過來的。


    隻知道自己從此之後,就成了一條喪家之犬。


    嗯,如假包換的喪家之犬,有家不能迴,有親人不能相見。


    如果他膽敢違逆主子的意思,偷著迴家帶著家人遠走天涯--無論他用多快的速度,都逃不出這個城市。


    能把花冷夕兄弟四人玩的團團轉的花小妖,要想殺他,絕對是易如反掌的。


    可是,花小妖真會放他走?


    他知道的,太多了。


    一個對主子不再忠誠,不再尊重的人被趕走後,哪怕家人還在主子的掌控中,他也有可能會說出那些讓主子不願意聽到的話。


    花小妖,才不是真心放他走。


    他得死。


    唯有死人,才能保守所有知道的秘密。


    看在他效忠那麽多年的份上,花小妖沒有親口下令讓人殺他,卻希望他--以一個非常體麵的自殺方式,來結束他曾經驕傲的一生(任何人成為花小妖的絕對心腹後,都會驕傲的。)


    讓格林德以體麵的方式自殺,算是他為花小妖服務那麽多年的恩賜了。


    如果他不想死,那麽花小妖就隻能派人送他去天堂。


    體麵的死法,又是怎麽死?


    慢慢想通了這一切的格林德,站在街頭上滿臉茫然的掃視著四周,想尋找一個能讓他體麵的死法。


    吱嘎--隨著突如其來的刺耳刹車聲,有狗子驚惶甚至憤怒的咆哮聲,從抬頭仰望某座大廈平台的格林德身邊響起:“錐--汪,汪汪!”


    下意識的,他趕緊半轉身低頭看去。


    才看到一輛黑色的雪佛蘭轎車,已經停在他身側半米處,一條黃毛狗子,大難不死的從車輪下猛地躥出來後,順勢躲在他身後,對汽車翻起了冷森的獠牙,狂吠。


    這座大都市內,怎麽會有這樣一條模樣難看的土狗?


    看了眼這條狗子,格林德本能的浮上這個念頭時,順勢腦補了他剛才沒看到的那一幕:這條土狗肯定在過公路時沒看紅綠燈,差點被那輛汽車撞到。


    幸虧司機車技夠高,猛打方向盤,讓車子貼在了路邊,才沒造成任何車禍。


    這狗子也是,你不看紅綠燈就亂過公路,差點導致車禍發生後還對汽車狂吠,你還有理了你?


    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隻有你是一條狗,無論是貴婦狗還是曾經很忠誠的走狗,強者想殺你,你都隻能接受悲慘的命運?


    唉,你沒有被撞死,就已經很不錯了,還叫喚個毛啊,趕緊滾蛋吧--格林德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抬腳在狗子後腿上輕輕踢了一下,提醒它:趕緊跑人、哦,不,是跑狗,免得狂吠惹怒了開車人,拿著大扳手跳下來把你腦袋打碎。


    草,好端端的,你特麽的踹我腿子幹嘛?


    格林德覺得,在他好心的踢了狗子一腳,它卻猛地迴頭衝他低低咆哮一聲時,肯定是這樣罵他的。


    看在大家都是一條任人宰割的‘走狗’份上,格林德沒打算跟它計較,甚至還友好的笑了下,雙手抄在口袋中邁步走下了人行道。


    剛才他已經看好了:公路斜對麵的那座大廈天堂,足夠他從上麵飛下來後,在感覺到痛苦之前死去了。


    砰的一聲,格林德剛走出兩步,就看到那輛黑色雪佛蘭的車門打開,一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年輕人從上麵跳了下來,撲向了那條土狗。


    特麽的,你這下知道我為啥踢你了吧?


    格林德再次曬笑著扭頭看向狗子時,眉梢卻猛地挑了起來:年輕人手裏拿著的不是大扳手,而是一把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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