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被淹死,被烤死,還是被熱水給煮熟了喂魚,這都不是方圓所能選擇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賊老天的意思,被盡情的玩著。


    當然了,他也可以拒絕配合--比方,徹底昏迷過去。


    當一個飽受折磨的家夥,徹底昏迷過去後,就不在意別人變著花的玩弄了。


    最多,也就是當方圓好像有了一絲直覺後,感覺自己好像飄浮在太空:輕飄飄的,四周沒有一點點著立的地方,倒是有好多雙細小且有溫柔的東西--好像一條條細長的蛇兒那樣,把他慢慢卷了起來,然後就停在了虛空中,慢慢的飄浮。


    周遭,再也沒有了可怕的火龍,也沒有隆隆的雷聲,更沒有能脫人皮的熱蒸汽,唯有冰涼的黑暗。


    那絲直覺的出現,就像午夜曇花那樣,驀然綻放後就收了起來,讓他再次暢遊在無邊的黑暗中。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自他抱著核彈縱身撲下坑洞後的一分鍾,又可能是一個世紀後,方圓再次有了直覺。


    這次的直覺很明顯:他被人從冰涼的黑暗中拽了上來。


    還有人的說話聲響起,更有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的舒服。


    他很想睜開眼看看--可無論他有多麽的努力,眼皮就像被針線縫住了那樣,壓根睜不開。


    就像他想說話,嘴巴也被貼住,想動一下,渾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唯有無法形容的狂躁,就像一條潛伏在他身體裏的長龍那樣,嗷嗷叫著從丹田內騰起,順著血脈周遊全身。


    不知道怎麽迴事,他看到長龍所到之處,都會驚起一些黑色的小蟲子。


    很醜陋的小蟲子,看不到翅膀卻會飛,紛紛躲避著那條狂躁的長龍,吱吱驚叫著四處逃散。


    猛地,那條長龍好像撞破了一片鏡子。


    鏡子嘩啦碎裂時,長龍消失--方圓狂躁的各條神經,也瞬間消停下來,卻有一個讓他茫然的問題,就像陽光下蒲公英那樣,在輕風中緩緩飄蕩:我,是誰?


    塵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被九幽王打了一拳,種了屍毒不能隨意禍害女人,而是忽然間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方,要去哪兒了。


    方圓覺得,肯定也有人想知道他是誰,所以才用高壓電很擊他心口,讓他無比痛苦卻又偏偏得緊密配合、好像詐屍那樣的一蹦一蹦。


    有人希望他能睜開眼,張開嘴,說出他是誰!


    但那個正在努力想讓他睜眼張嘴說話的沙比,可知道他此時也是無比的焦急,憤怒,卻偏偏沒有一絲絲阻止暴行的力氣,隻能在被連續電擊十數次後,就再次失去了知覺。


    好累啊。


    不被折騰的感覺真好,趕緊好好睡一覺,等睡醒後,或許就能睜開眼,張開嘴,問問這個世界他是誰了。


    於是方圓就睡了過去,像躺在母親懷抱中的嬰兒那樣,再也不用遭受沒來由的折磨。


    誰啊?


    這是誰這麽討厭,在我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時,往我臉上灑水,又摸著我的臉跟我說話,叫我方圓,說我該醒來了,她是卡秋莎?


    卡秋莎是誰?


    方圓,又是誰?


    很想繼續睡的方圓,忽然覺得這兩個名字,貌似有些耳熟啊。


    尤其是‘方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那個人,仿佛隻要稍稍一想就能想到他是誰,可就是想不起來。


    明明知道某個人、或者說某件事,卻偏偏想不起來的感覺,真得好痛苦。


    聽,那個討厭的女孩子聲,又在摸著我的臉叫方圓了。


    唉,你就不能消停會兒,非得把我吵醒嗎?


    好吧,那我就跟你說一句,我才不認識什麽方圓,你最好趕緊閃人,別在這兒騷擾我--方圓心中輕輕歎了口氣,很慢很慢的睜開眼。


    然後,他就看到了陽光。


    湛藍色下的陽光,好明媚,好舒服啊。


    遠處,還有小鳥的啾啾叫聲傳來。


    帶著些許鹹滋滋的清新空氣,讓方先生有了明顯的醉氧反應,不得不眨巴了下眼,再睜開時,就看到了陽光下的那個女孩兒。


    很漂亮很性感的女孩兒哦,金發碧眸小臉雪白的,就是麵色有些憔悴,尤其是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無比悲痛的樣子好像死了老公。


    你是誰?


    方圓看著這個盯著他就忽然發呆,好像小傻瓜似的小美女,眉頭皺了下張嘴說出了這三個字。


    她怎麽就不迴答呢?


    隻是淚水流的更急了,雙肩還劇烈抖動著,拿手捂住了嘴巴,鼻子裏發出嚶嚶的哭聲。


    搞啥呢,就知道哭,也不說話。


    看來你不知道哥們其實最怕妞兒哭了--哦,特麽的,不是她沒聽到,是哥們剛才說話時,雖然張嘴了,可卻沒發出聲音,隻是像跳上岸的蠢魚那樣,嘴巴一張一合的罷了。


    好吧,是哥們的錯。


    有些抱歉的笑了下後,方圓用力咽了口吐沫,才再次問道:“你、你是……誰?”


    老天爺可以作證,這次方先生確實發出了聲音,那個絕對有些腦殘嫌疑的漂亮妞兒,也肯定聽到了。


    隻是,她怎麽不迴答方先生的問題,而是忽然小鹿般的跳起來,風吹浮萍般的轉身就跑了,蕩起的白紗長裙下,有一雙那麽修長,結實且又讓方先生眼珠子一直立的腿子。


    “爺、爺爺,瓦爾特,方圓醒了,方圓醒了!!”


    絕對是因為狂喜過頭了,女孩兒喊叫的聲音走調,還帶著明顯的哭腔。


    喏,方先生沒猜錯吧?


    她剛喊出這句話後,就像極了獨守空房八年之久的小寡婦、一覺醒來後卻發現她男人又活過來時的嚎啕大哭。


    唉,女人啊女人,芝麻大點的事兒就咋咋唿唿的,不就是哥們被她吵醒了嘛,有必要這麽嚎哭--等等,她怎麽總是說‘方圓’這個名字?


    那個叫方圓的沙比,到底是誰啊?


    方先生頭疼又茫然的抬起頭,向四下裏看去。


    除了剛睜開眼時看到的藍天白雲、暖烘烘的太陽之外,他還看到了綠樹、不遠處的大海。


    還看到一些身穿黑西裝,戴著個大墨鏡,很是人模狗樣兒的保鏢,以及聽到女孩兒哭喊後,就扔掉雪茄向這邊快步走來的兩個老頭。


    一隻白色的海鷗,傻鳥似的叫著,展翅從後方飛向大海,被陽光投映下的影子,蓋在了方圓眼上,驚活了呆滯的瞳孔。


    “方、方圓,你終於醒來了,終於醒來了!你、你可知道,這些天,我、我有多麽的害怕,害怕你會睡一輩子!”


    身穿拽地白紗長裙的女孩兒,赤腳跑了迴來,又哭又笑的樣子無比迷人,跑到方圓麵前三四米時,就一個踉蹌跪倒在了地上。


    卡秋莎才不管自己在踩到裙邊後,摔得有多麽疼,索性著地的雙手一撐地,那雙早就跑丟了鞋子的秀足用力一蹬,好像一隻嫵媚異常小花豹那樣,隻一個跳躍,就撲在了方圓的沙灘床前,伸手抱住他,腦袋伏在他懷中,讓淚水肆意的流淌。


    嗓子裏,還發出古怪的聲調:“瓦奧,瓦奧!”


    她又叫我方圓。


    難道說,我就是方圓?


    可我咋就想不起來了呢?


    方先生茫然看著遠處那倆快步走來的老頭,傾聽著懷中女孩兒迴歸本性的古怪叫聲,右手下意識的抱住了她,左手在她柔順的發絲上,輕輕撫摸著:嗯,你以後得多吃點飯,多注意休息,才會更有手感的。


    上帝,這家夥在昏迷一百四十七天後,終於醒來了。


    我還以為他會變成植物人呢。


    波斯塔夫快步走到沙灘床前五六米處後,停住了腳步,跟瓦爾特對望了一眼,同時鬆了口氣,伸手在自己額頭、心口接連比劃了兩下。


    一百四十七天。


    沒錯,今天已經是卡秋莎看到方圓後的第一百四十七天了。


    在這小半年裏,方圓始終都在沉睡中。


    也怪不得博夫醫生說要通知莎莉克夫研究所,說要把方先生送那兒去研究,蓋因這廝明明還在喘氣,該吃飯時就吃飯,該撒尿時就撒尿--但就是用醫療器械,檢測不出他有絲毫的生命跡象。


    他,就是個活著的死人。


    這是巴什切夫神父說得話,並建議波斯塔夫先生,把這個活死人送到莎莉克夫研究所,好好研究一下--說不定,就能從這家夥身上,探知到為止的外星人呢。


    隻是神父剛說完這句話,還沒有等波斯塔夫張嘴呢,他那個被西伯集團數萬員工視為西伯小公主的孫女,就像一隻兇狠的母豹那樣,撲上來掐住他的脖子,張嘴露出了閃著森寒光澤的牙齒。


    幸虧波斯塔夫先生很通情達理,趕緊及時攔住了卡秋莎,這才讓神父先生躲過了一劫,然後又獲得了五十萬美金的預支安葬費--如果他敢把方圓的事兒說出去,這五十萬美金的安葬費,就名副其實了。


    西伯集團的小公主,要想殺一個神父滅口,這絕對是比說個笑話讓她不笑還要簡單的事兒。


    就連波斯塔夫這個在俄羅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大佬,也不敢違逆她的。


    最多隻能撒出大把的鈔票,暗中廣邀世界名醫,前來俄羅斯給方圓看病。


    所有的世界名醫,都得了超乎他們想象的報酬,但同時也收到了一份生死契約:跟神父先生拿到的契約一樣。


    沒有誰敢拿這份契約開玩笑,以前、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十數個世界名醫,在當世最先進的醫療器材幫助下,仔細診斷過方先生後,最後得出了一個連他們自己都不怎麽相信的結論。


    那就是:這個年輕人身體裏,攜帶一種極其古怪、從沒有發現過的人體磁場。


    正是這種磁場,才導致了所有機器失效。


    同時他們也拍著心口發誓:年輕人除了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外,身體是無比的健康,尤其是骨骼密度,更是比常人要高十數倍。


    或許,正是這種超乎尋常的骨密度,才給他提供了無法想象的保護。


    但也很可能,會讓他就此永遠沉睡下去,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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