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吊在背後的佐藤大郎,靜立片刻後,才像一根被風吹到的樹樁那樣,向後直直的摔倒,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戰前,他曾經說方圓要是有本事的話,就打斷他的脖子給張鵬報仇。


    方圓成全了他,就在他信心滿滿的時候。


    他死後都覺得沒臉見人,更沒臉見張鵬,直接用身子把腦袋蓋在了地上。


    但他在摔倒時,嘴裏噴出的鮮血,卻灑在了張鵬臉上--鮮血蒙上了張鵬圓睜著的雙眼,終於可以瞑目了。


    方圓冷冷看著佐藤大郎的屍身,抬手哢吧一聲響,推上了被打脫臼了的下巴,這才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有血絲濺出,左邊臉頰更是迅速紅腫起來。


    還好,因為預防得當,並沒有被驕傲的東洋人把後槽牙給打下來。


    在他咳嗽時,豐田秀敏就這樣看著他,雙眸中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看佐藤大郎的屍體一眼。


    因為她早就警告過佐藤君,千萬不要小看華夏,小看方圓了。


    但佐藤君不聽話,尤其是在看到方圓走路都站不穩的樣子後,更是渾身放鬆,甚至覺得隻要伸出一根小手指,輕輕一推--方先生就能像死狗那樣的躺在地上,任由他來處置。


    他小看了方圓,高估了自己,結果他死了。


    對於這種狂妄到自己找死的手下,豐田秀敏才不會心疼。


    最多也就是在發覺不妙後,及時提醒佐藤大郎注意罷了,卻沒有援手相救的意思。


    其實,在方圓打出那石破天驚的一拳時,就算豐田秀敏出手,也已經來不及了。


    “抱、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肺葉被打穿了的方圓,越咳嗽越無法控製,更痛苦,隻能單膝跪在地上,左手捂著再次滲出鮮血的紗布,咳嗽了足足有半分鍾後,才慢慢止咳,抬起了頭,看著豐田秀敏,笑著說抱歉。


    他的嘴角有血絲,臉色無比的蒼白,雙眼更是因傷勢加重,而變得黯淡無光。


    就算傻瓜也能看出,方圓現在好像油盡燈枯了,壓根不需豐田秀敏出手,她隨便一個手下就能把他幹趴下。


    不過豐田秀敏那倆手下才沒亂動,看著他的目光中,更沒有任何的輕視意思--輕視方圓的佐藤大郎屍體,就在地上躺著呢。


    水暗影是坐著的,倚在冰涼、濕漉漉的岩壁上,已經浮腫的臉龐,讓她無法再睜大她那雙惹人的媚眼,卻能眯著眼,癡癡望著那個慢慢抬起頭來的男人。


    心中,有著從沒有過的平和。


    他愛我。


    隻是我卻不知道他其實是愛我的,才這樣任性的跑到這兒來自尋死路,連累他哪怕明知道這是個針對他的圈套,也得乖乖的跑來。


    我真傻。


    我絕對是塵世間,最傻最愚蠢的女人,把自己美好的愛情,在乎的男人,逼上了絕路,眼睜睜看著他站都站不住,我卻隻能像一坨狗屎那樣,坐在這兒看著他,不敢跟他說,我就是他愛的那個蠢女人。


    方圓,如果真有來生的話,我會給你當牛做馬的。


    水暗影癡癡望著艱難站起來的方圓,根本沒聽到豐田秀敏說了什麽,更不在意她的兩個手下,已經放下武士刀,一左一右緩緩逼了過去。


    方圓就算重傷到站都站不穩的地步,可還是能讓那兩個東洋人不敢小視他,再也不顧所謂的武士道精神,跟他單打獨鬥,而是要一擁而上。


    也唯有水水姐我愛的男人,才能在重傷之下,還能把鬼子嚇成這樣。


    哼哼--隻是很可惜,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他了啦。


    嗯,下輩子就給他當牛做馬,來報答他吧。


    再次想到‘當牛做馬’這個詞時,水暗影忽然想到了個笑話。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都特麽的這時候了,她居然還能想起一個笑話。


    話說,一個男人向女神求婚。


    女神就問他:你能給我什麽?


    男人說:不能給你豪車別墅,但我能給你當牛做馬。


    女神大怒:給我當牛做馬?靠,那還不是為了‘草’!


    嗬嗬,我也圓願給方圓當牛做馬,那我也是為了草嗎?


    特奶奶,我的思想怎麽就這麽齷齪了呢--水暗影想到這兒時,就被兩聲混雜在一起的暴喝聲打斷,眸光一凝,就看到那倆左右夾擊方圓的東洋人,同時撲向了方圓。


    “哈,哈哈!”


    本來已經站都站不穩的方圓,忽然張嘴噴出一口血,隨即縱聲狂笑。


    狂笑聲中,他佝僂著的腰身,猛地挺直--就像一棵曆經千萬次雷擊、都依然屹立不倒的參天大樹那樣,在狂風驟來時,枝條猛地飛舞。


    當然不是大樹的枝條飛舞,那是方圓在抬腳側踢。


    他抬腳側踢的動作,無比的迅速,淩厲--目標,正是左邊那個飛撲過來的東洋人,鞭出的右腿膝蓋!


    水暗影的眼眸,攸地錚亮,全身的細胞,都在這瞬間歡唱起來:喔啦啦,原來這小子剛才咳嗽的要死要活的樣子,隻是用來蒙蔽東洋人的!


    水暗影雙眸亮起時,豐田秀敏的雙眸卻攸地迷成一線,身子一長,卻又鬆了下來。


    砰!


    一聲讓人牙酸的悶響聲中,方圓後發先至的右腳,狠狠跺在東洋人的膝蓋上。


    “啊!”


    在那個東洋人發出淒厲的嘶聲慘叫聲中,水暗影親眼看到他的右腿膝蓋,就像被方圓一拳打斷的佐藤大郎的脖子那樣,攸地上反,腳尖踢到了他自己的大腿根。


    一腳,方圓就把這個東洋人的右腿廢掉了。


    東洋人的嘶聲慘叫聲,就像一針雞血那樣,紮在了水暗影身上,使她猛地有了力氣,抬手鼓掌,嬌聲喝道:“好!”


    她喊出的好字聲未落,卻看到從右邊進攻方圓的東洋人,一膝狠狠砸在了他後背上。


    這個東洋人絕對是個泰拳高手,撲向方圓時拉出的架勢,正是泰拳中威力最大的‘膝砸’,有些類似於華夏傳統武術中的泰山壓頂,就是借用強大的爆發力,用屈起的雙膝狠狠砸在目標身上。


    這招膝頂的威力,雖說相當的霸道,兇狠,目標被擊中後,往往是不死也得被打殘--但水暗影潛意識內卻覺得:依著方圓的本事,絕對能在搶先一腳踢殘敵人後,迅速躲開,然後再伺機反攻。


    可實際上,方圓卻沒有躲。


    他不是不想躲,更不是像秒殺佐藤大郎那樣,故伎重演,在遭到敵人重擊的同時,把敵人一擊必殺。


    他是沒有力氣去躲了。


    方圓縱聲狂笑中,一腳踢殘左邊的敵人時,咳嗽時積攢起的力氣,已經全部用完,正如水暗影潛意識內所想的那樣,他覺得他能躲開右邊敵人的這記殺招。


    但很可惜,塵世間有這麽一句話:心有餘,而力不足。


    無論大腦給他下達多麽正確的反應命令,他重傷後失血過多的力氣,都不足讓他能做出那樣的動作,隻能勉強避開了脊椎要害,用右肋承受了敵人的猛擊。


    哢嚓。


    肋骨骨裂的聲響,是那樣的清脆,刺耳!


    水暗影眼睜睜的,看著她最愛的男人哦,就那樣被人用膝蓋狠狠砸在了地上,肋骨至少斷了四根以上,額頭更是重重碰在了地上。


    東洋人給方圓致命一擊的同時,也擊垮了水暗影。


    因為她已經看出來了,方圓隻要還能有哪怕一點點的反擊之力,依著他的驕傲,也不會被敵人狠狠砸在地上。


    再然後,水暗影就看到那個東洋人,猛地站起,右腳狠狠踏在了方圓的脖子上,好像大猩猩那樣,朝天狂吼著,雙拳更是猛烈擊打著他發達的胸膛,來宣泄他擊垮強敵前那無法壓製的恐懼。


    廝殺結束。


    也代表著方圓本次北朝之行前來營救水暗影等人的計劃,徹底的失敗。


    不是他不夠強大,而是因為敵人比他更強大。


    如果僅僅是些血肉之軀,方圓就算營救失敗,也不會敗得這樣慘。


    他一路殺來,所遭遇的敵人,大部分都是‘無所畏懼’的北朝僵屍戰士,絕大部分的體力,所受的傷,都是那些惡心東西給予他的。


    等他筋疲力盡,好不容易來到水暗影麵前時,卻已是強弩之末。


    而敵人,又偏偏是無比的強大,號稱東洋第一高手的豐田秀敏,都不用出手,他就隻能被人家手下,狠狠踩在了腳下。


    豐田秀敏看著方圓的眼神中,終於有了鬆緩的神色:誠然,本來就已經強弩之末的方圓,以他的狡猾、示弱、無比精確有力的反擊方式,秒殺了佐藤大郎,重傷了她另外一個手下,但他還是沒有逃脫失敗的命運。


    東洋女人敷了厚厚一層粉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對還在捶胸的手下淡淡說道:“三蒲君,小心別把他給踩死了。拜托,把那把陌刀拿過來吧。”


    “哈依!”


    興奮異常的三蒲君,馬上抬腳鬆開方圓,右手再次在心口砰砰砸了幾下,又對敵人狠狠吐了口口水後,才轉身走向了那把昆侖陌刀。


    “嗬嗬、嘿嘿,嘻嘻--”


    就在三蒲君剛轉身要去拿那把昆侖陌刀時,一聲陰惻惻的女人輕笑,卻悠忽從平台下麵傳來。


    “小心!”


    豐田秀敏在笑聲乍起時,雙眸瞳孔就驟然縮起,右手電閃般握住刀把時,嘎聲叫道。


    她的反應可謂是快到了極點,示警的速度也不慢--但終究還是慢了。


    就在豐田秀敏嘎聲示警,三蒲君本能的一呆,要迴頭看向掌門時,他的腦袋……


    據說,子彈在打穿西瓜時,西瓜會以一種堪稱完美的方式爆裂,成千萬片。


    三蒲君的腦袋,就像被子彈擊穿的西瓜,就這樣很突兀的裂開,紅白色的腦漿,好像被加快了一萬倍的桃花盛開那樣,煞是絢麗,迷人。


    真好看。


    水暗影的潛意識內,本能騰起這個念頭時,就覺得眼前一黑。


    火把滅了。


    “方圓!”


    眼前猛地黑下去後,水暗影張嘴就喊出了方圓的名字,卻被一聲陰惻惻的長笑給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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