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太大了。


    隻能這樣說,因為不管是往迴趕的水暗影,還是向這邊趕來的林武,都沒有看到在他們前進的方向上,會紮著一座駝城。


    足有五百頭駱駝圍成一個圈,相互牽連著趴在一個沙丘下麵,駝背上托著豐富的物資,甚至都有小型發電機--遠遠的看上去,就像一座城。


    城內有上百匹毛發錚亮的高頭大馬,穿著白襯衣黑靴子的專業馴馬師,正在用沙漠上最珍貴的清水,為這些馬匹洗刷著。


    數十個神情彪悍的黑色勁裝男人,散布在駝城的各個方向,警惕的觀察著四周,一些穿著歐洲中世紀仆人裙裝的美貌少女,插花般的行走在駝城中,手裏捧著銀盤,上麵有美酒,烤鴨,魚子醬等美食。


    如果說駝城外麵就是地獄,那麽這兒就是天堂,更是人世間一座活動的五星級酒店。


    這樣一座規模龐大的駝城,能夠在羅布泊內出現,無疑要經過國家的特批,更為之配備了‘專業’向導,畢竟這兒不是俄境內。


    如果有外人忽然走進來駝城中的話,就會看到所有人,哪怕是那些高頭大馬,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沒有誰笑,最起碼在距離駝城正中那座金色帳篷五十米內,沒有誰敢露出笑容。


    駝城門口,幾個彪悍的保鏢,懷裏揣著華夏特批的製式武器,來迴的走動著,盡管他們也知道,哪怕他們閉眼睡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這兒。


    可誰都不敢有絲毫的輕鬆,就像誰也不敢露出歡樂的表情那樣,因為他們的主人,也就是駝城的城主,波斯塔夫先生,這些天來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彌留狀態。


    波斯塔夫先生最忠實的管家瓦爾特先生,一次在壓抑的受不了時,曾經跪在駝城門口,五體投地的淚流滿麵,哀求上帝能讓主人熬到來年的這個時候。


    可所有人都覺得,波斯塔夫先生或許熬不過迴國了--按照以往每年的慣例,明天就要啟程迴國了,駝城內已經收拾利索,據說在俄國邊境上,那位鐵腕總統也會出現,來迎接他的老朋友。


    這是對即將逝者的尊重。


    侍女已經把精美的美食,端進了那座金色大帳內。


    不過眾人覺得,用不了多久,她們就會端著這些美食魚貫走出來--美食是紋絲不動的,最多也就是少了一杯葡萄酒。


    波斯塔夫現在的‘主食’,就是隨身醫生開出的大把中藥:這些年來,如果不是中藥的話,他絕對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撒手人寰了。


    每個人都知道,波斯塔夫的身體各器官,其實並沒有任何症狀,隻是缺少了中醫所說的生機,就像一口清泉那樣,生命之水正在迅速枯竭。


    生機,又是什麽玩意?


    大家不懂,卻又很明白:如果波斯塔夫先生的兒子,忽然出現在眼前的話,他會馬上變的生龍活虎!


    生機,就是波斯塔夫先生的親人。


    可問題是,先生的獨生子已經在羅布泊內失蹤三十年了,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瓦爾特出現了,這個跟波斯塔夫先生一起長大的老人,身體是那樣的健壯,尤其是在沙漠上策馬狂奔時的雄姿,讓這些年輕的保鏢們都心生嫉妒。


    不過駝城門口的保鏢們發現,這次瓦爾特先生的精神很不正常,可以說是瘋狂,拚命抽打著他最愛的寶馬,嘴裏高喊著烏拉,就像一陣狂風那樣,從駝城門口跑了進去,連隨行的三個保鏢都追不上。


    即將來到中間大帳前時,一個侍女正低著頭從旁邊走來。


    很年輕的小侍女,也很漂亮,應該是新人,第一次來到羅布泊內,所以有些適應不了當前這種長時間的壓抑,神情多少有些恍惚,竟然沒有看到瓦爾特先生正策馬奔來。


    “小心!”


    眼看駿馬瘋了般的狂奔到小侍女跟前,她仍舊低頭走路--這是被快馬撞死的前奏,有人驚叫了一聲時,她才猛地醒悟過來。


    卻已經晚了,根本來不及躲閃。


    眼看奔馬就要狠狠撞上她,瓦爾特忽然大喝一聲,猛地一拽馬韁。


    那匹幾乎要飛起來的駿馬,這次竟然真得飛了起來--從小侍女頭上騰空而過。


    “烏拉!”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好多人,都在長長鬆了口氣後,齊聲歡唿了起來。


    但接著就為小侍女接下來的命運擔心起來:能夠被瓦爾特先生選為伺候老爺的侍女,每年的薪水足夠讓那些金領羨慕,可規矩也大的很,像她當前犯下的這種低級失誤……


    就算她被瓦爾特先生扔在死亡之海中,也不會有人敢有意見,更不會有人站出來給她求情。


    駿馬從自己頭上騰空而過後,小侍女也猛地驚醒,隨即臉色驟然雪白,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匍匐著額頭觸地,渾身篩糠般的顫抖。


    駿馬落地,瓦爾特先生飛身下馬時,跑過來的幾個保鏢,已經做出了‘隻要他一聲令下,就會把小侍女拖下去’的準備。


    “孩子,下次小心些!”


    讓所有人都驚呆了的是,本該大發雷霆的瓦爾特先生,卻和顏悅色的扭頭對小侍女說了一句,接著轉身衝進了大帳內。


    大帳麵積足有三百平米左右,裝潢的就像皇宮,足有十數個保鏢、醫生、侍女陪伴在斜躺在錦塌上的波斯塔夫先生。


    大帳內這麽多人,氣氛卻比外麵還要壓抑,除了波斯塔夫先生偶爾會發出一聲輕咳,連唿吸聲都聽不到。


    “老爺,老爺!”


    就在大家都屏蔽唿吸,眼睛盯著自己腳尖,渴望接班時間快點到來,就會跑去沙漠上瘋狂的喊叫,來調解幾乎要崩潰的情緒時,管家瓦爾特卻向風那樣,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


    衝散了大帳內沉重的壓抑,讓所有人在極度震驚(難道不知道波斯塔夫先生不能被驚擾)的同時,也都趁機吐出一口氣時,波斯塔夫先生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好像已經昏睡過去了。


    但在下一刻,這個看似垂死的老人,就猛地從錦塌上坐了起來,一雙碧藍色的眼裏,迅速浮上讓人心悸的火焰,臉色更加猙獰,很是嚇人。


    因為瓦爾特先生說了一句話。


    一句讓在場所有醫生等人不明白的話:“老爺,我、我看到了黑色骷髏頭,活著的黑色骷髏頭!”


    黑色骷髏頭真像活了那樣,在卡秋莎奮力掙紮時。


    雅克斯基既然能被瓦爾特先生,任命為駝城保鏢的首領,那麽就是相信他有著超人一等的執行、理解能力。


    所以,當瓦爾特先生用從沒有過的嚴厲語氣,喝令他必須把這個白種女孩子帶迴大本營,不許少一根汗毛時,盡管他是滿頭的霧水,可還是堅定不移的執行了命令,立即親自下馬去拉卡秋莎。


    瓦爾特命令雅克斯基這樣做時的命令,很大聲,方圓當然能聽到,臉色也攸地一變,即刻喝道:“卡秋莎,過來!”


    就像雅克斯基那樣,方圓也不明白那個健壯的白種老人,為什麽要抓走卡秋莎,更知道依著自己當前的身體狀況(站都站不起來了),壓根無法保護任何人。


    可他還是本能的讓卡秋莎過來。


    卡秋莎看到雅克斯基下馬後就撲向了自己,也怕了,猛地張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很駭人樣子的衝他怪叫著,用最快的速度躲進了方圓懷中。


    “你們要幹什麽?”


    方圓用力咬了下舌頭,瞪起血紅的雙眼,衝雅克斯基厲聲喝問。


    舌尖上傳來的劇痛,讓方圓精神一陣,極度疲倦的身體,受劇痛的刺激攸地升起最後的力氣--他有絕對的把握,能在雅克斯基抓住卡秋莎的一瞬間,掐碎他的咽喉!


    哪怕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仍舊不許任何人傷害卡秋莎。


    她曾經很認真的跟他說,他們要相依為命。


    方圓既然答應了她,那麽就算死,也不會讓她失望。


    所以,盡管方圓知道,隻要他掐算這個男人的咽喉,接下來大家都會死,但他毫不在乎。


    “小姐,別怕,瓦爾特先生隻是請你去我們的大本營!”


    見多識廣的雅克斯基,也被卡秋莎呲牙時的駭人樣子給嚇了一跳,但還是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哪怕這是一隻母豹,他也必須得按照瓦爾特先生的意思去做。


    其實,也正是他及時說出了這句話,才救了他一命--方圓即將揮出的右手,落了下來:他要帶卡秋莎去大本營,不管是為了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暫時不會渴死了。


    雅克斯基的左手,抓住卡秋莎的肩頭時,她卻猛地迴頭,就像毒蛇捕食那樣,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腕。


    卡秋莎在那個黑暗世界中,能生存下來,她的牙齒就是最厲害的武器。


    她的牙齒的咬合力,是相當驚人的,哪怕現在疲憊異常,在受驚嚇時驟然生出的力氣,也足夠一口咬斷雅克斯基的手腕!


    但就在卡秋莎下意識的咬斷他手腕時,眼前卻攸地浮上一雙帶有厭惡的眼睛。


    那是她在撕咬黑衣人時,方圓看向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中的厭惡,絕對是卡秋莎最大的噩夢--她怕被方圓拋棄。


    眼睛剛一浮現,卡秋莎的牙關就鬆開了。


    但饒是這樣,雅克斯基的手腕上,也有鮮血淌了出來。


    可憐的姑娘啊,就為了在意方圓對她的態度,在她感覺的最危險時,卻仍然能放棄她最厲害的殺器,這得需要多少對方圓的眷戀,舍不得,才能做到?


    手腕被咬住後,雅克斯基也是大吃一驚,本能的猛地舉起右手,正要砸向卡秋莎的腦袋時,卻猛地響起了瓦爾特的命令:絕不能傷害她一根毫毛,要不然你就去死吧!


    雅克斯基現在年薪數百萬美金,當然不願意去死。


    所以他隻能強行收迴舉起的拳頭,改為抱住了卡秋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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