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巫山不是很相信天山派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但他們的藥丸確實很起作用。


    家裏的老小,都服用了,沒人服用的大致是半粒。


    如今每個人身體都很康健,巫天明老人與巫立行說完話就去和孫子輩打乒乓球了,那在一樓左側的活動室。


    “老漢和你說了些什麽?”巫立權對這個大哥小時候很是敬畏,哪怕他父親還經常打他,對老爺子還沒什麽害怕。


    近年來,哥倆聚少離多,他在異鄉的天空時常想念。


    巫立行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哥哥,周老校長要召集那個校友會,沒邀請你嗎?”巫立權見狀又問。


    “你覺得今時今日,我方便隨時出去嗎?”巫立行翻了下白眼。


    “是不是當年老周沒推薦你去上大學呀?”巫立權來了興趣:“按說那個年代學校裏有革委會,他的校長說話也不管用,不能怪他呀。”


    當年的校革委會主任侯應來,就是個一字不識的老農民,推薦上大學顯然不會落到家庭成分不好的巫家人身上。


    “與那沒關係,推薦選拔上大學的那批人如今都靠邊站。”巫立行解釋:“從某種程度講,我還得感謝他。”


    “在家裏還無所謂,到了城裏麵,我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拿到放大鏡下麵。”


    “倒是你,你不也是巫中的學生嗎?還是沒把邀請函送到你手裏?”


    “我?”巫立權不置可否。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潛意識裏對大侄子和哥哥有意思嫉妒,要不然也不可能遠走非洲,當土皇帝。


    “無所謂,”巫立行笑笑:“反正小山去了。咱家也算是給了周校長麵子。”


    他們不知道,巫山這時剛把車子開到巫中門口,遇到了小小的麻煩。


    那個上了軍牌的吉普車還在京城。沒帶迴來,開的是陳姐兩口子出門的保姆車。一台大眾型的老炎黃。


    趙家壩現在的房子修得到處都是,還好巫山記得方向,從前進橋下來,沿著山邊,經老絲廠和冷庫,往前麵一走就是巫中。


    門口停的車輛各式各樣,居然還有一台大客車,就不曉得是那個單位的了。


    看到有一個空位。趕緊就把車子倒進去。


    正在這時,一輛瑪莎拉蒂駛了過來,不停衝他按喇叭。


    “怎麽啦,是你的車位?”巫山拉了下手閘,打開窗戶問。


    “小子,識相點兒。”那個司機衝旁邊戴墨鏡的胖子指了指:“知道這是誰不?咱巫縣的石頭大王石寶林石董事長。”


    尼瑪,大冬天戴墨鏡,裝雞毛啊。巫山關上窗戶,專心致誌倒車。


    下了車,關上車門。拉了拉把手,抬步往校門走。


    “誒,小兄弟。”石寶林摘下墨鏡。和顏悅色地說:“能不能打個商量。”


    “小冉,身上帶錢沒?”他在口袋裏一摸,尷尬地衝司機問道。


    “有,有。”叫小冉的司機不明所以,懵懵懂懂掏出一把錢。


    “這些錢都是你的,”石寶林抓起來塞到巫山手上:“麻煩你一下,這過去十字街右邊有個收費的停車場,你把車子停到那邊。”


    “今兒周老校長專程讓我過來開校友會,來得遲了點兒。”


    看到這年輕人無動於衷。他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我也知道你不差這幾個錢,給我個麵子。今後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說著,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笑嘻嘻地遞過來。


    巫山哭笑不得,沒看名片,沉聲問道:“停車場怎麽收費的?”


    “大車一天三塊,小車一天兩塊。”小冉眼睛看著錢,心裏在滴血。


    把錢給了老板,好意思要迴來嗎?說不定一轉身老板就忘了。


    “好吧,”巫山抽出十塊錢:“多餘的算是跑路費,其他的拿走!”


    “看什麽,把車停進去呀!”那年輕人把車子開走了,小冉還在那裏發愣,石寶林低聲斥責:“喏,這些錢揣好。”


    他這司機長得膀大腰圓,在公眾場合看上去就像一個保鏢,所以經常帶在身邊。


    “石哥,你認識這小子?”小冉把車子停好,看到老板還盯著那保姆車離去的方向。


    “不認識,要是認識就好了。”石寶林歎口氣:“態度沉穩,不亢不卑。”


    “誒,老弟!”他眼睛一亮,看到巫山從那邊走了過來,揚手招唿。


    “對他尊敬點兒,”石寶林低聲斥責:“別給我得罪人。”


    “石老板還沒進去?”巫山淡然一笑:“那我先走了。”


    “我專門在這兒等你呢,”石寶林哈哈一笑,掏出一包中華:“老弟貴姓,抽煙嗎?”


    “姓巫,”巫山擺擺手:“我不怎麽抽煙。”


    “巫老弟,等等啊。”真想不到他那肥胖的身子怎麽能跑那麽快,追了上來:“你也是來參加老校長召集的校友會吧?一起!”


    “周老師在特殊時期以前,是政教室主任,代我們高三一班的數學課。”


    “他這人稍微有些固執,你說平反了就平反了吧,非得要整一個校友會。那些陷害他的人進去的進去,撤職的撤職。”


    “據說巫中又返聘他迴來,擔任名譽校長。結果老頭子不省心了,說要修一個圖書館,結束巫縣學校裏沒有圖書館的曆史。”


    一路上,這家夥就在喋喋不休的說。


    現在的巫中,麵積不知道擴大了多少倍,不過一路上都有指示牌:會場由此去,倒省了不少麻煩。


    會場是由以前的活動室改建的,當年巫立行給五類人員講話就是在這個地方。


    看來,周蘭泉也不是什麽人都請,估計來的都是有名望的巫中學子。


    第一排正中間,赫然是巫立行、巫立權、巫山的名字。


    “喲。石總!”剛一走進去,馬上就有人給石寶林打招唿。


    “老弟,你先去找位子坐下。等會哥哥來找你!”他低聲囑咐著,隨即滿麵笑容地迎過去:“張書記你也來啦?”


    正好。巫山迅速把自己的名牌和第二排的人一換,坐到位子上。


    耳邊,到處是打招唿的聲音,所幸剛才換的那個名牌的人還沒到。


    “向部長,你居然也迴巫縣啦?”


    “老李,怎麽說也是我們的母校嘛,能與巫書記出自同一個學校,是我們的榮幸。”


    “那是那是。當年你從巫縣走的時候就是組織部長。現在至少也是廳級了吧,在哪兒高就?我們億州市的單位成天太忙了,也沒時間打聽。”


    “我在彩雲省,發改委的副主任,沒億州忙,還是家鄉好哇。”


    “羅局,你的位子在這兒呢。”


    會場裏亂哄哄的,到處都是打招唿的聲音。


    “老弟,你叫巫山?”主席台上有人出現的時候,石寶林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拿著自己的名牌過來了。


    看到這名牌,他眼睛一縮。


    至於他本人的位置,不知道在啥地兒。


    “老陳。我和巫老弟一見投緣,要不咱換換?”石寶林貌似認識旁邊的人,巫山坐到位子上以後一直在閉目養神,壓根兒就沒注意。


    “石總啊,沒問題!”老陳站了起來,陪著笑臉拿起自己的名牌:“你的位置在哪兒?”


    “第五排正中間!”石寶林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改天一起喝點兒?”


    這時,巫山換的那個名牌人終於來了,腆著大肚皮雙手背在身後,一路上有人打招唿。他隻是倨傲地點點頭。


    “這狗日的竟然和巫書記在一起?”石寶林憤憤不平:“老弟認識不?一個過氣的巫縣副縣長,最後熬資曆到了億州政協。”


    “噢?”巫山真還有些印象。名字叫陳福兵還是什麽的。


    “話說巫書記和我還是一個年級的,當年他在二班我在一班。巫書記的成績。要是有高考,特定是能考上去的。”


    這話就有些吹牛了,老爸當年和老媽搞對象,沒被開除就算不錯,能拿到畢業證還舍了爺爺那張老臉。


    當然,兒不嫌母醜子不言父過,知道也不可能說出來。


    “據我所知,我那同學有個兒子也叫巫山,不會是你吧,老弟?”石寶林眼睛一瞬不瞬,說話的聲音有些發抖。


    “嗬嗬,巫縣姓巫的太多了。”他不置可否:“重名的也不少。”


    石寶林舒了口氣,要不然讓巫立行的兒子巫山騰車位這事兒別人知道了,自己在巫縣就寸步難行,有的是人討好巫家父子。


    “各位巫中曆屆的同學們,大家好!”主席台的聲音透過音箱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是現任巫中的校長向春泉,也是今天會議的主持人。”他笑容可掬:“首先請我們學校的名譽校長周蘭泉同誌講話。”


    原來是他啊,巫山恍然大悟。


    向春泉家裏成分不好,父親是個大地主,不過他本人是解放前山城大學的學生。


    或許因為縣裏沒人才吧,托他的福,他老子居然沒被槍斃,不過曆次運動挨整挨批是免不了的。


    向春泉是個萬金油,不管初中高中,哪一科都拿得上手。


    然而,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他餓得沒辦法了,畫了糧票去買糧食。


    合該向春泉倒黴,總是去同一個糧站。


    糧站的人就感到很疑惑,這是哪個幹部經常過來買呀?


    無意之中才知道他是塘坊中學的教師。


    問題也就來了,糧票是哪兒來的?都是靠上麵每月定量發。


    公安不久找上門來,拷打之下,他不得不承認糧票是自己畫的,判了五年刑。


    出獄的時候,巫立行還在當時的億州地區,大筆一揮,讓他當巫中的科任老師。


    沒辦法,經過一係列運動,老師奇缺。


    以前美滿的家早就毀了。父母上吊自殺,妻子帶著兒子跳河。


    還好,巫家的一個姑娘看上了他。說起來還是巫山的遠房姑姑,兩人結婚了。


    和巫家沾得上邊的人都能得到好處。他也當上了巫中的校長。


    另一個時空裏,巫山記得他在教曆史。


    “各位同學,你們好!”思緒被周蘭泉宏厚的聲音打斷:“謝謝你們在百忙之中趕迴來參加校友會。”


    他看到第一排正中的兩個位子,微微發怔,對那個叫陳福兵的皺了皺眉。


    “巫縣中學,是巫二老爺的直係子孫巫自遠老先生創建的,比共和國的曆史還要早六十年。也就是說,明年是我們建校一百周年。”


    巫自遠是巫家的傳奇人物。鴉片戰爭以後,自費到海外留學,迴來就在家鄉創辦了不少學校。


    與巫二老爺隻在老家建設不一樣,他把學校設到舊時的大、寧縣城。


    抗戰期間,為了抵抗倭寇,投筆從戎,最後犧牲在戰場上。


    “既然向校長他們讓我迴來當這個名譽校長,我在這裏厚臉向同學們化緣,成立巫縣學校裏的圖書館,作為母校的百年華誕獻禮。”


    周蘭泉還在繼續發言。


    巫縣所有的學校。包括黨校,都沒有圖書館,說起來讓人汗顏。


    不要說學校。就是縣裏也沒有圖書館,隻有一個新華書店。


    每一個學校裏麵,都隻有圖書室,書籍不是很多。


    “在這裏,我把國家給我的賠償三千元捐獻出來!”周校長從口袋裏掏出嶄新的一疊一百元,放到紅色的募捐箱裏。


    原來定的議程還有巫立行書記講話的,這下人沒來,隻好舍去,直接進入正題。


    “作為巫中人。我肯定也不甘落後。”向春泉笑嗬嗬地掏出一百塊塞了進去。


    “老弟,你準備捐多少?”石寶林看到場麵有些冷場。低聲問道。


    “我不知道建一個圖書館的規模和大小,”巫山皺皺眉:“要是有可能。全部我來出錢,裝修好一點,還包括裏麵的圖書。”


    石寶林倒吸了一口涼氣。


    起先,被安排到第五排很是不滿,覺得在校友裏麵自己算是最有錢的。


    現在,他誤以為眼前的年輕人坐在這裏是因為他更有錢。


    “既然老弟都這麽說了,那我還藏著掖著幹嘛?”石寶林嗬嗬笑著,長身而起。


    “各位老師,各位學兄學姐學弟學妹。”他邊說邊往主席台走:“看到你們都在機關單位工作,你們的工資還要養家糊口。”


    “所以!”石寶林已經走了上去,笑盈盈地麵對台下:“我決定圖書館我來建!”


    “周老師,向校長,你們的錢還是拿迴去吧。”他把募捐箱撕開,取出裏麵的錢:“學生我這幾年還是賺了不少錢。”


    “寶林啊,”周蘭泉笑嗬嗬地拿迴自己的錢:“老師當年就覺得你是一個仗義的人,果然不假。”


    場麵一時有些失控,這些當官的或者生意有成的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


    “我下麵有個建築公司,建一個圖書館對我來說不是什麽大事。”石寶林雙手往下麵壓了壓。


    “今後我在生意上,還是希望各位校友們高抬貴手,行點兒方便!”


    “老石,沒問題!”坐在第四排的一個人站起來:“今後有什麽事兒找到我建委,隻要不違反原則,我給你辦了。”


    “哈哈,蔣副主任,那就多謝了啊!”兩人本身就有些來往,石寶林樂不可支地拱拱手。


    “老石,你那個企業下麵不是有個木材加工廠嗎?”第五排的一個人也站起來:“木材經營許可證隨時來拿吧!”


    “林局,等會兒我多陪你喝幾杯!”石寶林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條縫。


    “叫什麽林局?”那人故意臉色一板:“我是你林哥!”


    眼看著這土豪在校友麵前露臉,平時刁難的人放下了架子。


    石寶林為人處事還是比較到位的,隻不過有些人他就是不想去拜訪。


    譬如這個姓林的,好幾次把木材沒收,他找人搶迴來,鬧到公安局不了了之。


    沒想到今天在這裏,往日的隔閡煙消雲散。


    “圖書館圖書館,裏麵一定要有書對不對?”石寶林趁熱打鐵:“我就讀了個高中,當年讀的書早就還給老師了。”


    “所以書嘛,就拜托……”他的手指著巫山的位子,卻說不下去了。


    位子上空空如也,這人在哪兒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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