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後明的電話到了,一接起來,他的聲音很低沉:“老巫,是你嗎?我是老向,向後明!”


    “連長!”巫山有些疑惑,為什麽他會給自己打電話,難道有什麽在京城解決不了的事情,讓自己去幫忙嗎?當下敷衍著:“對不起呀,這些日子迴到和風一直在忙著,忘了給你電話。這樣,改天我迴去哥兒幾個再聚,給你賠罪啊。”


    “老巫啊,我沒在公安局幹了!”向後明說話的興致不高:“如今在公安部上班。”


    “哎喲!”巫山也替自己的老上司高興,誰不期望官越做越大?“高升了啊!那更得擺酒!放心,我家小璐快生了,到時候迴家就給你擺一桌慶祝下!”


    “我現在特警這邊上班,”向後明意興索然:“還記得查英恆嗎?”


    一支部隊的建立,特別是在建國後,不是一窮二白全部召集新兵來訓練成軍的,那得等多長時間才能拉得上戰場啊。至少原花城軍區山地旅不是。當時很多骨幹就是從其他部隊調過去的,包括向後明等人。


    查英恆,也是巫山班的,隻不過一直不怎麽顯山露水,中規中矩。


    和其他山地旅的人不一樣,他是東北的人,也不知道當年是誰把他帶過去的。


    後來也曾經跟著巫山到了寶島,去中南半島還是跟隨著。


    部隊的攤子越來越大,以前的老戰友老弟兄,時不時巫山還拉著大家在一起聚一聚。


    一晃徹底從部隊出來已經幾年了,就再也沒有這小子的消息。


    既然向後明今天說話的時候始終語調低沉,想來不是什麽好事。


    “我始終記得偵察連的老弟兄!”巫山也嚴肅起來:“連長,怎麽啦?”


    查英恆並沒有像其他人戰友一樣的運氣,他的老家在黑省冰城市一個叫金都縣的地方。


    到了金都縣城往西南方向走,有一個叫楊樹公社的地方,他父母就生活在這個公社的湯溝屯。從這名字就能知道,這裏的人大抵都是姓湯的。外姓人不過一兩戶人家。


    查英恆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妹妹。弟弟也在當兵,妹妹已經許了當地一家姓湯的人戶。


    按說,這樣的日子也很不錯,查英恆轉業後,分配到公社當武裝部長。


    弟弟查英坤,沒有哥哥那麽好的運氣,在部隊幾年還是一個士兵,轉業的時候,也就沒有脫離農村,依然迴到老家。


    事情。就出在弟弟轉業的時候。查英坤在長途車上,看到一個胖子調戲一個漂亮的姑娘非常不順眼。


    盡管沒有哥哥那麽幸運。軍營的生涯,讓這個小夥子養成了一腔正氣,當然不會答應。


    小胖子一行五個人,當即動起手來,沒想到全部被打趴下。


    些許小事兒,查英坤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一到公社,兄弟二人就開懷痛飲。


    查英恆如今也成家了。媳婦是公社小學的教師。


    想不到,禍從天降,被他打的小胖子,是公安局副局長的獨苗。


    平時仗著老子在縣城裏不可一世,哪能忍得了這口氣?


    身著軍服的查英坤還是好辨認的,他在縣裏武裝部辦過手續,那邊的人很快就查出了根腳。原來不過是一個農村兵,小胖子等人怎麽可能放在眼裏呢?


    當時,他就帶著公安局的人直接追到湯溝屯。沒找到本人。為發泄怒火,把査父査母綁了起來,把他們唯一的妹妹給強女幹了。


    兄弟倆醉醺醺迴到家裏,那夥人還在守株待兔。


    看到這種慘狀,兄弟倆義憤填膺,一不小心就奪過槍,把小胖子打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哥倆把來的公安全部繳械,羈押在公社樓上,直接到縣裏把公安局副局長一家人全部殺了。


    “連長,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哥倆已經逃竄了?”巫山心裏很難受,沉聲問道。


    “恩,”向後明如今已經在公安係統工作,昔日的部下成了犯罪分子,心裏怎麽可能好受?“我接到任務,他們向南逃串,快到奉天了,前去堵截。”


    “等我吧!”放下電話,巫山的眼裏全是淚。


    他不知道,該怎麽宣泄這種情緒。


    這裏確實挨著奉天,叫吊龍灣水庫。水庫邊上,有幾座小土包。


    山上沒有什麽蒼天大樹,植被還是很茂密的。


    査氏兄弟,就被圍在其中的一座小土包裏。


    查英恆出身偵察連,弟弟卻不是。他的野外生存能力極強,但為了照顧弟弟,在下山買糧的途中,被糧庫的人發覺了。


    滿大街都是兄弟倆的照片,誰認不出來?


    而且平時來買糧的,即便叫不出名字也很臉熟。


    他一走出鎮子就發覺了,在開槍還擊的過程中,又傷了兩名公安。


    查英坤下來接應哥哥,想不到成了負擔,好像是什麽部位被打中了。


    巫山他們到了現場,遼河省的廳長一五一十地描述著。


    他憤懣非常,忍不住插口道:“你以為,憑他的身手隻是讓你們受傷嗎?”


    當下,公安係統的人怒目而視。


    巫山不以為然:“我是他的老班長,不要說區區幾名公安,就是再多幾倍人數,他也遊刃有餘!”


    公安係統的人都含有敵意,隱隱把巫山包圍起來。


    “幹什麽?幹什麽?”向後明一直不爽,發泄起來:“我也是他的老連長,是不是連我也要抓起來呀?你們動手試試?他是地區的第一副專員!”


    廳長看到情況不對,出來打圓場:“眼睛瞎了?這是公安部派過來支援我們的!”


    在最後討論方案的時候,巫山決意要親自走一趟。


    向後明也無可奈何,他知道這位老部下的脾氣。


    查英恆不想殺人,但是,目前已經有了五條人命。


    無論如何,他們都逃不掉法律的製裁。


    打開喇叭,巫山卻不曉得說什麽。


    “喂喂!”他的嗓子沙啞,咳嗽了兩聲:“查英恆,你這個臭小子給老子滾出來!我是巫山!”


    “是班長嗎?”那小子爽朗的聲音從半山腰傳了出來:“謝謝您來送我最後一程!”


    “你這個王八蛋!”巫山止不住破口大罵:“你很能耐啊?用在部隊上學到的東西來殺人!老子當時不是和你們說過嗎?有什麽困難就來找我!”


    這幾句話,他差不多是吼出去的,淚水模糊了眼睛。


    要是別人對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會不會是同樣的結果呢?


    他不知道,隻覺得心裏像刀絞一樣。


    “臭小子,呆在原地別動!”巫山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我馬上就過來!”


    說完,他扔掉喇叭,在一群遠遠跟隨著的公安注視下,安然走了上去。


    這個位置相當好,兩棵大樹的後麵,不知道是兩兄弟挖出來的還是原來就有的一個山洞。


    “臭小子,你黑了瘦了!”查英恆從樹後走了出來,巫山一眼就發覺了。


    眼淚,不爭氣地又流了出來。


    “班長,”查英恆看也不看那些逼過來的公安:“對不起,給您丟臉了。”


    “你弟弟呢?”巫山偏著腦袋看了下他的身後,啥都沒有。


    “我弟弟已經先我而去!”在查英恆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沮喪,神采飛揚地說:“我那個傻弟弟呀,他怕成為我的累贅,已經自殺了。”


    “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兩人之間不敢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怕遭來身後公安的槍彈。巫山擦掉淚水,眼裏依然銀光閃閃:“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放心進去吧。”


    “好!”查英恆徹底放下心來:“班長,我們下輩子還做戰友。您在前麵走,我就來!”


    淚水再一次像珠子般從眼裏湧出,巫山擦了又擦,深深地看著曾經朝夕相處的戰友,一眼又一眼。甩了甩腦袋,他轉身大步離開。


    “砰!”


    “砰砰砰!”


    他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看著前麵那些刑警還在冒煙的槍口。


    轉過身去,三丈開外,查英恆動都沒動,手裏舉著槍,身體已經慢慢倒了下去。


    巫山瘋也似的跑到他身邊,隻聽見他微不可聞地說了一聲:“謝......謝”


    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好多年了,又看到戰友在自己麵前逝去,卻無能為力。


    查英恆的槍,保險已經打開,可是裏麵沒有一粒子彈。


    “你們為什麽要開槍?”巫山聲嘶力竭地把空槍向那些公安扔了過去:“你們自己看看!”


    可是,他們不開槍查英恆就能活下去嗎?答案是否定的。


    門口有幾棵白楊樹,房子剛剛修葺一新,想來是這小子報答父母的。


    一位知性婦女牽著一個小孩子在堂屋門口站著,一對老夫婦坐在門前的凳子上,一位姑娘在堂屋裏麵披頭散發。


    看來,這幾個人就是查英恆的家人了。


    “我們是查英恆的戰友!”巫山和向後明一起來了:“現在麻煩你們把東西收拾好,跟我們走吧!”


    “不行!”從後麵跳出來一個公安在那裏大唿小叫:“殺人犯的家屬,沒有上麵的命令,一個都不準帶走!”


    “是嗎?”向後明把自己的證件朝那邊一丟:“少他媽廢話!就是你們公安局長來了,我們也要把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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