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暗夜中傳出老遠。


    薛恩孝和他老婆驚呆了。


    孫正峰若無其事地把手槍收迴腰間:“早就聽說你在特殊時期私藏了一把槍,不然我站在這裏幹嘛?想不到你的槍沒拿出來,結果把狗喚出來。說吧,你的槍藏在哪兒的?”


    十年浩劫過後,政府三令五申,讓民間私藏的槍支全部交上去。而今,要是沒有持槍的權利而擁有槍支,那就是犯罪。


    薛恩孝衝他老婆使眼色:“沒有,胡說,我就一個正兒八經的場長,怎麽可能有槍支?”


    “何必呢?”孫正峰歎口氣:“你曉得嗎,薛恩孝,你的靠山,保不住你。連他的兒子鐵小山我們都要抓走。你很能啊,強行和那麽多女性發生關係,還有一個軍婚。”


    “醒醒吧,薛恩孝!”軍子斜了這個剛才還得意洋洋的農場場長一眼:“你的罪行,都夠槍斃你多少次了。槍支要是不交出來,你老婆甚至包括給老鐵當小老婆的女兒都要抓走。”


    別看薛恩孝和他老婆長得不咋地,女兒卻出落得水靈。不知怎麽的就遇到當時的鐵副書記了,半推半就和那個比她父親年齡還大的男人在一起,當然是在外麵找了個房子。


    也怪當年的薛恩孝相當猖狂,有一次他喝多了,紅著眼睛對梅長田說:“小子,你知道你惹到的人是誰嗎?就是鐵副書記看到我,也要恭恭敬敬喊一聲老丈人。嘿嘿,不瞞你說,真要不識相,我那裏還有一把槍,啪啪把你崩了。往野外一丟,第二天早上就被野狼撕得骨頭都不剩。不要說部隊農場,就是在吉昌,老子都橫著走!”


    這時,一個小男孩兒從裏屋出來。手背在眼睛上不斷擦著:“爺爺,奶奶,你們在放炮仗嗎?虎子,怎麽腦袋上有血?”


    “陽陽乖,到奶奶這邊來!”他老婆向麗紅第二次開口說話。


    小朋友眼睛一亮,看到幾位公安,仰著臉問軍子:“公安叔叔,你們有槍嗎?我爺爺也有槍。”


    說著,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嘴裏發出“叭叭”的聲音。


    薛恩孝兩口子臉色都變了。


    向麗紅臉色都變了。嗬斥道:“陽陽。不許亂說話。爺爺沒有槍!”


    軍子走向孩子:“陽陽乖,奶奶說沒有槍,看來你在撒謊呢。”


    向麗紅又要開口,孫正峰已經走到她身前。示威似的輕輕拍了拍槍套的位置。


    她平時再厲害,也不過就是一個農村婦女,見狀哪還敢說話?


    說起來,這兩口子還是很可憐的,原本有一兒一女。兒子和兒媳在孩子一歲多的時候,騎著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搞來的蘇製摩托車,大冬天雙雙遇難,車子半點事兒都沒有。


    在維省,這時候擁有一台蘇製摩托車比汽車還要拉風。當然。純粹是diao絲心態。真正有錢有勢的人,誰會去用那種比較危險的交通工具呀?


    蘇聯的輕工業不發達,輕工業產品笨重,但非常耐用。


    薛恩孝再怎麽威風,也就是一個農場的土皇帝。憑他的資格,很難擁有一台車子。


    農場也有車子,不過都是手扶拖拉機。


    軍子自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看著孩子的眼睛,滿是憐憫。


    孩子的感情是最敏銳的,他察覺到麵前的公安叔叔對自己沒有惡意,撅著嘴說:“陽陽才沒撒謊呢,是奶奶在撒謊。不信,叔叔你跟我來!”


    薛恩孝兩口子的唿吸都停滯了,忘了喝止。


    從正屋進去的左廂房裏,就是他和爺爺奶奶睡覺的地方。


    小孩子靈巧,他跐溜一下爬到chuang下麵,掏了幾下,果真找出來一把製式手槍。


    “陽陽,這把槍有用嗎?怎麽叔叔看著覺得是擺設呢?”軍子內心也覺得誘騙小孩子說出真相於心不忍,為了案情,還是循循善誘,他覺得剛才兩口子的表現說不定另有故事。


    “噓!”小家夥用手指在嘴唇上比試了下:“爺爺奶奶說不許告訴別人的。”


    軍子心裏翻江倒海,為這個孩子今後將失去疼愛他的兩個親人而感到惋惜。身為公安,他直覺感到這把槍肯定是染血了。槍身的漆脫落不少,其他地方錚亮,看得出隨時擦拭。


    “陽陽,你覺得公安叔叔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他誘導著。


    “好人吧!”孩子歪著腦袋想了下:“解放軍叔叔和公安叔叔都是打壞人的。”


    “那你覺得在叔叔麵前應該說真話還是說假話?”軍子忍住內心的酸楚。


    “說真話。”孩子怏怏不樂:“那好吧,叔叔我告訴你呀,有次一個叔叔喝多了,在我們炕上睡著啦!”他跑到炕上,指著地方:“他在這裏睡著的。”


    他從炕上爬了下來:“後來,爺爺掏出槍,用被子蒙著,噗一下,爺爺一屁股坐在地上。”


    “後來呢?”軍子在心裏歎口氣,果然如此。


    “後來就不知道啦,爺爺把那個叔叔拖出去了。”陽陽伸出小指頭:“來,叔叔拉鉤吧,不許告訴別人啊。”


    軍子沒有說話,把孩子抱著走了出去。


    “有情況?”孫正峰試探著問。


    軍子默默點頭,把槍丟在薛恩孝麵前:“說吧,屍體在哪兒!”


    “老頭子沒殺人,是我殺的!”向麗紅歇斯底裏喊了出來。


    “你也跑不掉!”軍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犯了包庇罪,你以為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人是我殺的!”薛恩孝喝道:“你不會判死刑,出來後還可以照顧陽陽長大。要不是他討好賣乖給我兒子送了一輛摩托車,至於我們兩個人來照顧孫子嗎?”


    這話說出來,連孫正峰都有些迷惘,好似不太像一個壞人說的話啊。


    屍體埋在院子裏,早就隻剩下骨架了。忍住惡臭,孫正峰找來一條大玻璃絲袋子,把屍骨全部裝進去。


    “這個孩子挺麻煩的!”上了警車,孫正峰心情沉重。


    “公安叔叔,陽陽不麻煩。陽陽挺乖的。”刑警隊長坐在副駕駛上,他被抱在懷裏。


    “恩,陽陽乖!”孫正峰扭頭對軍子他們說:“你們把我送到辦事處,連夜趕迴去。明天早上,我把孩子送到他姑姑那裏,等你們過來,實施最後一次抓捕。”


    鐵小軍這段日子過得很滋潤的,從和風包下一段路,四百多萬到手。


    至於那些瀝青,不過是找可拉馬伊一個熟人那裏用低價買了點兒。


    他把施工隊和工人的工資結算完。就縮迴烏市。


    從來沒有從事過公路方麵的承包。想不到這裏麵的錢這麽好掙。


    和風那邊。肯定不能去了。他也不會認為,和風一個小縣,敢來抓一個副省長的兒子。


    在家裏避避風頭,好像那邊一直也沒什麽消息傳過來。


    哼哼。識趣最好。他甚至在幻想著,明年和風據說基礎建設,還要修房子。既然他們不敢動我,那就再去撈一把。


    不過,修房子這塊,錢該怎麽賺呢?


    在家吃過早飯,打開電視機,翻過來翻過去,就那麽一個台。


    剛開始的時候。鐵小軍還是對電視很感興趣。


    任何東西,久了也就膩味了。


    他打著嗬欠,想著是不是睡個迴籠覺。


    這時,家裏的電話響了:“喂,誰呀?”鐵小軍有些不耐煩。


    “小軍。我徐小梅,你到我這裏來一趟。”電話那邊的聲音很平靜。


    父親在外麵有不少女人,鐵小軍很清楚。


    當年,他天天在父親麵前吹噓學校的校花徐小梅如何如何漂亮。


    想不到忽然之間,她就沒再讀書,直接到吉昌工商局上班了。


    再後來見麵,父親攬著她的腰。那一刻,他全都明白了。


    鐵小軍很討厭父親其他的女人,甚至他調到省城後把母親丟在吉昌,至今都沒調過來。


    對徐小梅,對這個以前心目中的女神,他卻興不起半絲怨恨,甚至在心底討厭自己。要不是那時成天在老頭子麵前誇,說不定,唉!


    突然聽說是她找自己,他隻愣了片刻,說了聲:“好,馬上就過來。”


    他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把嘴角上的胡茬刮得幹幹淨淨,又在鏡子裏看看幾套華服的效果。最後,選擇了一套藏藍色的穿在身上,看上去還有幾分帥氣。


    車子是剛剛從和風車市那邊請人買過來的炎黃車,在街上開著迴頭率達到百分之百。


    父親找女人,也不瞞著自己,他在烏市的女人住在哪兒,鐵小軍一清二楚,更何況是徐小梅住的地方?


    這是工商局的宿舍樓,她住的標準,是按照處級配備的,雖然如今的徐小梅隻是一個正科。


    走到門前,鐵小軍平複了下心情,伸手敲門。


    徐小梅打開門,眼睛裏露出一絲遲疑,什麽都沒說,轉身往裏走。


    “小梅,你找我什麽事?”鐵小軍關門換上鞋子,期期艾艾地問:“聽老頭子說,不是送你去財貿校上學去了嗎?”


    “我又不是脫產學習的。”徐小梅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鐵小軍,對不起了。其實,你和你父親一樣,都不是好人。”


    “你在說什麽?”鐵小軍大驚失色:“我可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呀?”


    “要不是你,我會跟著他嗎?”徐小梅歎息一聲,衝裏屋喊道:“你們出來吧。”


    孫正峰早就在門邊,聽到這話拉開門就衝了出來。


    “不許動,”說話的時候,槍已經掏了出來,對準鐵小軍的額頭:“動就打死你!”


    “唉唉唉,你小心點兒啊。”鐵小軍的雙手慢慢舉起來:“你們是什麽人,知道我是什麽人嗎?我爸爸是副省長,知道你們惹了多大的麻煩嗎?”


    “不好意思,我知道一切。”孫正峰慢慢走近他。


    身後竄出兩個公安,給鐵小軍戴上了手銬。


    “還好,你沒動!”孫正峰如釋重負,微微笑著把槍插迴去:“以你從我們和風拿的錢,槍斃多少次都不為過。所以,你真的要反抗,我肯定就開槍。”


    “和風?”鐵小軍尖叫道:“你們是和風的公安?!”


    他頓時軟癱在地,嘴裏不斷安慰自己:“不會的,我爸爸就我這麽一個兒子,他一定會救我的。”


    鐵小軍曾經也很奇怪,老頭子找了那麽多女人,難道一個女的都沒給他生孩子?


    偶然一次他爸爸喝多了,適口說出原因。


    在十年浩劫的時候,鐵副書記起初不過是一個糧站的站長,靠著糧食局是肥缺,結識了不少人。當他扯起造反大旗的時候,身邊一下子聚集了一大批精兵強將。


    後來在鎮壓一個另一波造反派的時候,他看上了一個女紅衛兵。可惜那女人太烈,居然一腳踢在他下陰。這樣的女人,鐵副書記當然不可能留在世上。


    打那以後,下麵好像有些問題。他幹脆到醫院徹底檢查,開了刀。


    當時主治醫生告訴他,夫妻生活不影響,不過精子的存活率基本為零。


    本身就擔心把女人搞大肚子,有這樣的好條件,那還怕什麽?所以,女人找了一個又一個。


    他家裏有兩個個女兒,而鐵小軍就是唯一的兒子。


    第二天上午,鐵副省長的辦公桌上就看到了報紙上的一則消息:和風縣公安局敢於和邪惡勢力作鬥爭,先後抓獲了一大串名字。他看到了自己的便宜丈人丈母娘,更看到了鐵小軍的名字。


    “和風,巫山,老子和你沒完!”他咬牙切齒。


    本身就是和風有意在穀千裏的指使下把消息露出來的,一石激起千層浪。


    從這以後,在歐洛泰,甚至在維省官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寧惹閻王莫惹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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