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的花環》中,雷軍長的話,迴想在巫山耳邊。


    “奶奶娘!我雷某今天要罵娘!我的大炮就要萬炮轟鳴,我的鐵甲就要隆隆開進!我的千軍萬馬正要去殺敵!去拚命!去流血!可就在剛才,我的軍裏發生了一件奇-聞-怪-事。我也打了幾十年的仗了,稱得起是身經百戰了吧,啊?!在百戰中遇上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所以今天我的老毛病可能又要犯,可能又要摔帽子、罵娘!……有這麽一位神通廣大的貴婦人,了不起啊,很了不起呦!她竟有本事從千裏之外把電話要到我的前沿指揮所。我想同誌們都會知道的啊,在這種關鍵時刻,我的電話分分秒秒千金難買呀!……她來電話幹什麽呀?讓我關照她的兒子,要我把她的兒子調迴後方,把我的指揮所當作交易所了。他奶奶的,走後門竟走到我流血犧牲的戰場上。(欲摔帽,強忍住)她的兒子何許人也?此人原是軍機關的一個幹事,眼下就在你們師、某連當指導員。我不管它是天老爺的夫人還是地老爺的太太,誰敢把後門走到我這流血犧牲的戰場上,沒二話,我雷某要讓她的兒子第一個扛上炸藥包,去炸碉堡!(摔帽)去炸碉堡!”


    影片中,雷軍長的原型,是華中某軍軍長刀建功。對安南自衛還擊戰打響後,刀建功率領全軍執行作戰任務。當天下午3時,他正在作戰圖前研究敵情,機要參謀祝林突然收到主攻團從密林深處發來的一封加急加密電報。祝林一看大吃一驚:刀軍長的兒子刀超仁,已於2上午11時45分,在西側叢林267高地偵察中英勇犧牲。老戰友們都知道,刀超仁是刀軍長30歲那年才盼來的寶貝疙瘩,師裏有名的訓練標兵,主攻團478團尖刀連三營9連的尖刀班班長。


    腦海中,刀軍長的照片,漸漸清晰。而刀超仁,隻留下一張證件照,可不就是這笑眯眯的樣子?那張證件照上,據說滿是鮮血。


    “刀超仁?”巫山抓住他的手,使勁搖晃:“你就是刀超仁?!”


    “指導員,我是!”刀超仁不露痕跡地甩開巫山的雙手:“您知道我?”


    兄弟,我怎麽不曉得你呢?你可是刀軍長的寶貝兒子啊。可敬的老軍長,可佩的刀超仁。你放心,既然成了我的戰友,不管你是怎麽來的,我都要讓你好好活著。巫山在心裏默默對自己發誓。


    老一輩的人,是真正的共產黨員。譬如刀軍長,自己的獨生子,都送上了戰場。誰不愛自己的兒子?但是,很多時候,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為了祖國,他們把自己的子女送上前線,明知道那裏是九死一生。如果是自己該怎麽辦?巫山想了想,搖了搖頭。


    此刻,刀超仁心裏充滿了沮喪。千方百計,想辦法從熟悉的家鄉部隊,來到山地旅,就是為了有機會打戰。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刀軍長就是刀超仁心目中的英雄。和平年代,部隊也有英雄,可那不是他想要的。如果指導員知道自己是從華中那邊偷偷跑出來的,如果他真認識自己的父親,該怎麽辦?怎麽辦?他一時間心亂如麻。


    “哈哈,你猜呢?”巫山促狹地對他擠了擠眼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咱搭檔,先把一排給訓練得紮紮實實的,讓領導們看看咱們一排的戰鬥力!”


    “是,指導員!”刀超仁終於放下心來,隻要不趕自己走,一切都好說。


    旁邊三個班長,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看到兩位主官都恢複了正常,也不由開心起來。對於巫山,大家都熟悉了。以前巫山雖然隻是二班的班長,但整個一排,經常都在一起訓練,誰不認識這個厲害的二班長?新來的副排長,剛開始大家還有些輕視,看到指導員的樣子,大家明白了,看來指導員知道副排長的跟腳啊。得,還是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才剛,你們在忙什麽呢?”巫山隨口對刀超仁問道,緊接著拍了一下大腿:“糟糕,禮物忘了。”


    “啥禮物?”其他人不清楚,以前的二班副歐旭江如何不知道,指導員總是能給大家帶來好東西。念及此,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


    “沒什麽的,”巫山很隨意:“就是過年啦,我不是迴家了嗎?給同誌們帶了些年貨。”


    刀超仁起先把三個班長召集起來,就是想了解下部隊的情況。這不,剛在一起呢,還沒來得急說上三句話,指導員就迴來了。剛才聽到巫山的話,他正準備迴答,沒想到被歐旭江搶了先。看來指導員對一排很熟悉呀。


    “也沒忙什麽。”刀超仁已經恢複了平靜,麵前的指導員可是兼著排長,自己本身也不是來爭權的。隻要有可能上前線,不要說副排長,就是一個小兵自己也願意。


    “可不是,我們剛倒辦公室,您就迴來啦!”歐旭江這小子今天實在太活躍,其他人都撈不著話說。可能,他也在向別人暗示,雖然堂兄出事兒了,老班長可還罩著我呢。


    巫山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輕罵一聲:“臭小子,淨搶話頭!行了,三個班,每個班抽調兩三個人,到旅部找馬慶紅,說領迴我給大家帶的新年禮物。”


    說完,巫山領頭向辦公室走去,邊走邊扭頭對刀超仁說:“老刀,走吧,咱哥倆嘮嘮。”


    還沒走到門口呢,李遠軍在後麵喊了一句:“指導員,馬慶紅是誰呀?還有,究竟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啊。”


    巫山停下了腳步,刀超仁正想著心事呢,沒注意,一下子撞在他背上。


    “馬慶紅就是旅長的警衛班長,”巫山向尷尬的刀超仁點點頭,迴頭對那三個還站在那裏的班長們說話:“還是三個人吧,東西不多但也不少,大家勻著分。”


    到了門口,又朝已經走遠的三個人喊道:“別忘了給副排長留一份啊。”


    “你父親是刀建功刀軍長吧?”巫山摘下了帽子,坐在了王學貴以前的位子上。


    他把牆角的暖瓶提起來搖了兩下,裏麵的水是滿的。就把水瓶拎過來,倒了兩杯水。


    “您,”刀超仁的變得結巴起來:“您認識我父親?”


    “不認識。”巫山端起水杯,準備吹下,才想起這就是開水,沒茶葉。


    刀超仁有些疑惑:“那您這麽知道?”


    巫山喝了一小口水,水很燙。他把眼睛盯著窗外,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刀超仁說:“哪位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哪位父親,不想自己的孩子成為英雄?你應該和你父親商量下。”


    他迴過頭來,盯著刀超仁:“你的父親,是徐世友伯伯的老部下。你們老刀家在花城軍區,自然有些關係。甚至連劉太蒙旅長都不得不買麵子,看來托的人來頭還不小?”


    “我怕我爸不答應,您說得對。”刀超仁歎了口氣:“我會寫封信告訴我爸。真被您說準了,榮福生榮叔叔,是我父親老家一個村子出來的。”


    巫山發出輕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指著他的額頭:“你呀你呀。好啦,沒必要您您的,這是部隊,咱是戰友。你那個稻草人的外號,也不要叫了。老刀,咱一排......”


    正說著,電話響了。


    “咱一排是最棒的。”他順手拿起話筒:“你好,我是巫山。”


    “你小子,迴來啦?”向後明爽朗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來連部,不,營部開會吧。”


    “好的,連長。”巫山覺得稱唿錯了,又補充道:“營長,營部在哪兒啊?”


    “就是以前的連部,隻不過換了塊牌子。”老向剛升了官,有些意氣風發:“對了,你那邊走過來還挺麻煩的,沒交通工具吧。”聽巫山說沒有,他電話都沒掛,讓蔣亞東來接巫山他們過去。


    “準備去營部開會吧,”巫山說著戴起軍帽:“讓你享受下咱偵察營的三輪摩托車的味道。”


    兩人剛在院子裏等了不到三分鍾,蔣文書的三輪摩托車就突突突突響著過來了。


    “恭喜呀,”巫山和剛停穩車的蔣文書握握手:“升官了吧?”又指著刀超仁:“這是我們的副排長刀超仁。”


    蔣亞東哈哈一笑算是答複,又對著副排長點了點頭。


    果然,山地旅偵察連的牌子,已經換了。其實就是在原來的牌子上,鋪上一張紙,紙上寫的“山地旅偵察營”幾個毛筆字。看上去有點兒像蔣文書的手筆。


    人逢喜事精神爽,屋裏的人個個都升官了,見麵自然是互相道喜。


    在這裏,巫山也第一次見到原二排和三排的排長和排副。當然,現在換了稱唿,二連和三連。二連的連長付文夏,副連長鄒懷國。三連連長韓紅軍,副連長張武國。巫山看到了向後明和李向波,又扭頭四處看看。


    “你在看啥呀?”向後明很好奇:“就差老王了。”


    “王學貴?”巫山啞然失笑:“他還在我們偵查序列呢?咱目前人員都沒配齊?”


    “哈哈,”向後明今天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多:“非常時期,先把架子搭起來而已。對了,老王來營部了,副營長。你們一排搞得好,領導們看在眼裏的。”


    “那我這裏的連長呢?”巫山張口結舌。其他連沒有政治主官,他這個連居然沒有軍事主官,真麻煩。


    “暫時老王帶下吧,反正我們這次的行動,以前的戰鬥序列都不會變。”老向拳頭往空中使勁一舉:“同誌們,咱的職位是暫時的,是成是敗,就看這一次了。”


    與此同時,旅部已經是崗哨林立,也在開會。


    會議室的人都來齊了,劉太蒙看看徐世友。


    老爺子迴瞅一眼:“看我幹嘛?今天老頭子我,就帶了眼睛和耳朵,不說話。這次是你們山地旅的開山之作,我隻是不放心才來的,不參與任何意見。”


    劉太蒙看著麵前黑壓壓的腦袋,深唿吸一下:“下麵開會。”


    京師,劉帥寓所,老帥因為視力已經完全失去,在家裏一般也戴著眼鏡。


    “漢庭啊,”老帥知道他的秘書黃漢庭就在旁邊:“太蒙他們什麽時候開始?”


    “首長,大年初三早上八點。”黃漢庭說著,又核對了一下記錄。


    “哦,”老帥摘下眼鏡,雙手在臉部從上到下抹了一遍,又摸索著把眼鏡戴上:“給幾位老朋友打電話吧,大家都去看看。”


    “首長,”黃漢庭有些吃驚:“可是您的身體?”


    “行啦,死不了!”老帥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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