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疼死我了。”華哥發出一聲慘叫:“軍子,你麻痹還不幫忙?給我打,就是天王老子都給我打,往死裏揍!”


    華哥哀嚎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托人搞到的軍用翻毛皮鞋脫下來,又小心翼翼地把襪子輕輕拉開。


    其實,秤砣本身都沒多重的玩意兒,也就不到一斤。何況,他被拉住手的時候,已經彎下腰。不到一米的距離,砸到他厚實的鞋上,又能有多疼?


    隻不過,這人嬌生慣養已久,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嚐到疼痛的滋味了。


    “軍子,你麻辣隔壁,給我上啊,錘死他!”華哥看到軍子在那裏哆嗦著不動手,發怒了。他惡狠狠地盯著麵前這張比他年輕不少的麵孔:“臥槽尼瑪,狗日的,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崔!”


    “你敢罵我媽?”少年說著,啪一個嘴巴子使勁抽過來。


    “你等著!”華哥手腳麻利穿上鞋:“老子……”他看到那張怒視的臉,後麵的話被憋了迴去。


    “崔大牛養的好兒子啊,當街搶東西!”一位女性的聲音傳過來。


    “啊?阮??藎俊被?縵仁且瘓?骸拔頤磺藍?鰨藎∥腋?慫??摹!苯幼潘?職?螅骸叭??藎?抑?勒飫鏤準矣瀉芏噯耍?叢諼頤嵌際竅爻僑說姆萆希?櫸襯?腥稅顏廡∽幼テ鵠礎!?p>  “小子,”華哥又張狂起來:“你別得意,你知道在你麵前的人是誰嗎?說出來嚇你一跳,她就是縣革委會巫主任的愛人。你死定了!”


    “你給錢了?你兩塊錢就想拿個麂子走?就是家養的公雞都不止這個價啊。”阮秀遠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你罵我,還要我幫你的忙?”


    “沒,我沒罵您啊,阮??蕁!被?緹醯米約旱哪源?還揮茫?舛寄畝??畝?。骸拔易鵓茨?估床患澳兀?趺純贍藶钅?。俊?p>  華哥雖然沒有在縣政府上班,但阮秀遠的威名可早就聽說過。據說特殊時期開始的年代,有人覺得巫立行和家人劃清界限了,要鬥爭他的父母。就是這個麵前看起來很和氣的女人,拿著一把菜刀追出老遠,把帶頭的人嚇個半死。


    “我就是他媽,你罵他媽是不是罵我啊?”阮秀遠看都難得看他了:“崔中華,你馬上給我滾,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崔中華帶著軍子,落荒而逃。


    “他們叫你狗娃子?”巫山看著破棉襖:“都當爸爸的人了吧,這小子還敢叫你小名?也太囂張了。又不是你長輩,這人真沒教養。”


    “可不是?”破棉襖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也沒叫錯,我的大名就叫陳二狗。”


    “陳二狗?”巫山一激靈:“你家裏哥幾個啊?有二狗肯定就有大狗吧?”


    “這位同誌你說得太對了。”陳二狗本來準備叫小同誌的,人家麵容看起來稚嫩但比自己都高,這個小字就說不出口了:“你真聰明。”他比起了大拇指:“我父親沒什麽文化,家裏兄弟五個。從陳大狗一直排到陳五狗。


    果然是他!


    在另一個時空,巫山聽說過在巫縣有一個名人,大名陳雙樹。


    本來他叫陳二狗,家裏兒子以排行加上後麵的狗字。


    這個人命運多舛,小時候,母親生下最小的弟弟就沒了。他那時在上小學二年級,雖然成績優異,也不得不輟學迴家幹農活。


    在巫縣,關於這位傳奇人物的故事真不少,都可以排成勵誌劇。


    每一個和他交往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踏實、豪爽、樸實。


    有很多個版本,每一個版本都是大同小異。


    話說陳二狗迴到家裏務農,年紀漸長,遇到漢江省討飯來的一對父女。


    陳二狗雖然隻念到二年級,但此人過目不忘,能寫會算。


    討飯的父女兩人,相中了這個小夥子,反正大家都是窮人,就草草結婚了。婚後,他和家人分家,帶著嶽父和老婆另過。


    在既定的曆史裏,此時的陳二狗應該剛剛結婚。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的冒著危險,進山打獵。對了,好像他打獵都是老丈人教會的。在巫縣,要說二五八區獵人不少很正常,因為那邊挨著神農架,山區居多。三區可是以壩子為主,兩邊的山也沒多少野味,大不了就是幾隻野兔子而已。


    陳二狗的發跡,很有戲劇性。故事裏,他為人踏實,樂於助人。


    有一次,陳二狗去縣城,看到剛下過雨的路上,有一輛車子陷在土坑裏。幾個幹部模樣的人,都下來推車,後來連司機也下來了,但車子就是推不出去。


    這時候,陳二狗閃亮登場了。當然,講故事的人可能稍微有些誇張,說他袖子一擼,車子噌就推離了土坑。應該是他懂得方法,在路邊找些雜草石頭什麽的墊著,一點點把車子推出來。不然真的就像神話故事,不科學。


    不管怎麽樣,陳二狗幫了人家的大忙。


    車子上的人也很講究,當時就抽出五張十塊的要感謝他。五十塊,在這個年代,購買力相當強大啊。算算吧,雞蛋才五分錢一個,米也就一毛多不到兩毛的樣子。


    陳二狗命運的轉折點就出現了,他堅決推辭。最後這一行人用車子帶著他走,在路上攀談,才知道這個看上去土氣的莊稼漢子,是個能手啊。木匠土匠石匠篾匠,農村的匠人活路他都會。會還不說,每一樣都很精通。車子上的人,是石油公司的,專門到這一線來探測石油。但很遺憾,在巫縣雖然有,但開采的成本太大,遺憾離開。


    我們的老陳也沒當迴事,繼續迴家勤爬苦掙,養家糊口。當然,另一個時空同時期,巫縣的土地都是國家的,並沒有包產到戶。每年到頭,靠隊裏分到的糧食,壓根兒就吃不飽。


    有天早上,陳二狗扛起鋤頭要下地幹活,大隊的高音喇叭一直在嚷嚷著:“下麵播報一則通知:七隊的社員陳二狗同誌,請到公社,有人找你!”通知一連播放了幾遍,陳二狗一家人都嚇懵了。


    貌似他嶽父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在漢江省因為造反派要睡他漂亮的閨女。反正就隻有爺倆過活,當即啥都不帶,領著閨女就出門討飯了。在這裏,也不得不說當地的大隊書記鍾濤星是個好人。在全國任何地方,沒有縣革委會開的條子,誰敢接收來路不明的人?但他就接收了,還幫著這對落魄的父女上了戶口。


    閑話少說,我們書歸正傳。陳二狗到了公社,才發覺找他的人就是當初車子上的人。他們在億縣地區另外一個地方雙桂縣找到了石油。


    石油這東西,不是說拿個鑽頭鑽下去,油就嗤嗤嗤冒出來了。劃定了勢力範圍,需要基礎建設啊,他們就想到了路上遇到的這個小夥子。


    大隊的鍾書記,硬是要得!聽說陳二狗要找人去搞建築,大手一揮,會幹這些活的人,都跟著陳二狗走了。


    陳二狗就這麽發家了。難得的是,這人不貪,工程款每次都多給他。老陳核算之後,把多餘的款項全部退迴去。


    在改革開放剛開始的年代,據說他每次迴家都是小車接送。家人,包括他的父親和四個兄弟,全部接走了。


    陳二狗所在的龍坪村,是全國最早的萬餘戶村。當然,人怕出名豬怕壯,他們很低調。但在巫縣,巴掌大的地方,誰不知道別人家的鍋底灶門啊。


    一直到下一個世紀,國家政策穩定了,陳二狗的發家史才曝光。那時,他已經是山城直轄市知名的企業家。大名也改了,叫陳雙樹。傳說中,每次接電話,他都習慣來一句:“你好,我是陳二狗!”


    眼前的老陳同誌,相當襤褸。除了破棉襖,寒冬臘月的,連做布鞋的布都扯不起,穿著一雙草鞋。手上腳上,凍得都是口子,時而有鮮血從口子裏滲出來。


    “二狗哥,這樣啊,你的麂子,我全買了。這是五十塊錢,拿著迴家過個好年。”巫山拿出巫縣沒有的皮錢夾,從裏麵掏出五張十塊的。


    旁邊的奶奶和媽媽疑惑不解,在她們的心目中,孩子做事有條有理。那次落水之後,沒有再讓大人操心。從來不亂花錢,今天這幾隻麂子,滿打滿算,頂天二十塊錢。不過,在她們看來,孩子給錢都有自己的道理,也不過問。


    陳二狗的手有些哆嗦,咽了一口唾沫,他收下了一張十塊的,其餘的都退了迴來。


    在老陳同誌想來,今天已經惹下了天大的麻煩。縣革委會副主任,那是比公社書記都要厲害得多的角色。公社上麵有區,區上麵才是縣。就是公社的書記乃至辦事員,平時都是高高在上的,需要社員去仰望的存在。


    雖然聽說了,他們是主任的家人,那又怎麽樣?人家為你擋下了今天這件事,難道真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泥腿子和副主任家翻臉?他也覺得自己的麂子,過稱的話,應該能賣到十五塊到二十塊之間。做人要懂得感恩,別人為你出頭了,剩餘的錢就當做感謝吧。至於今後的事情,村裏的二流子軍子要是帶著什麽華哥過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大隊的書記鍾濤星也是一個狠角色,不一定在他們麵前屈服。


    “拿著吧,二狗哥,算我借你的。”巫山說得很誠懇:“這些錢你可以過個好年,把全家大小都換兩套衣服。”說到這裏,巫山又拿出錢包,數了十五張出來:“兩百塊錢應該差不多了,五十塊錢不太夠。”


    “這,你是巫主任的兒子,我叫你巫同誌吧。”老陳悄悄掐了一下大腿裏子,感覺不是做夢:“你的錢又不是大河飄來的,這麽多錢,我啥時候才能還清啊。”


    “二狗哥,我給你借錢,都沒想過你還不還,什麽時候還!”巫山拍了拍這個樸實漢子的手,鮮血冒了出來,他的眉頭都皺了一下。


    巫山覺得不好意思,鬆開了手:“我早就知道,龍坪村有個能人,叫陳二狗。算了,這個名字確實太那啥,迴去改了吧,叫陳雙樹怎麽樣?你排行老二,就是雙。而樹呢,意味著我想你像蒼天大樹那樣,不折不彎,一直保持本心。”


    他滿嘴胡謅著,其實是讓這個名字早些登上曆史舞台。


    “巫同誌,想不到你是個文化人,這個名字起的多好。從今以後,我就叫陳雙樹了。”他把胸脯一拍:“沒說的,錢我收下了!今後不管你讓我做什麽,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絕對不含糊。”


    “老陳,我要你的命幹嘛?”巫山哈哈一樂:“我看重的是你的本事,什麽活路都會。開年了,你正月就到城裏來,直接到供銷社上班。”


    現在的家族小企業,可還不敢明目張膽另立爐灶。


    “我?上班?供銷社?”老陳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這可是一步登天啦,直接就成了供應人口?旁邊的圍觀群眾嘩一下議論開了。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不停朝著老陳同誌掃了過來。


    巫山含笑點了點頭,也不說破工作的性質。那邊廂,老陳已經樂得找不著北了。


    “這樣吧,”巫山扭頭對巫立誠說:“大爸,正月裏你到我家來,就帶著老陳過來吧。”


    “沒問題,”巫立誠不知道巫山打的什麽注意,他拍了拍老陳:“小陳是吧,今後在三區,誰敢找你的麻煩,我都給你接著。”他覺得還不夠豪氣,加了一句:“任何人,你記住了!我大侄子的人就是我的人。我倒想看看,在三區,誰敢和我叫板!”


    陳二狗,不,現在就叫陳雙樹了,心裏透亮,當然知道他是看在巫山的麵子上。但嘴裏還是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人實在並不意味著傻。一個實在的人能幹事,一個傻子能成為企業家?


    “你也不用叫我巫同誌了。”巫山拎起麂子準備上車:“叫我巫山吧。崔中華的事情,不用再擔心,我幫你扛下了!”


    王建國一看,馬上把麂子接過來,打開後備箱。他還是很細心的,知道今天要買肉製品,準備了不少報紙玻璃絲袋子什麽的。


    一群人揮揮手上了車。


    暫且不提陳雙樹的喜悅,也不談巫山挖掘到人才的興奮。


    崔中華氣鼓鼓地什麽都沒買,連臨時找的跟班也扔在古路溝,一溜煙迴家了。


    他那個氣啊,什麽時候崔大少受到過這種侮辱?


    家裏的椅子盤子什麽的,都成了他撒氣的對象。


    崔大牛對這個兒子無疑是溺愛的。他自己的名字不改,隨時都對別人驕傲地說:“我叫崔大牛,三代貧農,是農民的兒子。”


    崔中華小時候有個小名,叫金狗子。起名字的時候,他想著兒子今後能夠一飛衝天,大名中華,可見他對兒子的期盼。


    看到寶貝兒子在家裏扔東西,他臉色一沉:“啥事兒?這麽大的人了,還沉不住氣!”


    崔中華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這下,扔東西的換成崔大牛了。


    “姓巫的,咱走著瞧!”他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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